在小院中住了些天,小桐时常去打探城门口难民的情况,随着日头的过去,已经有不少难民被返还回乡,到了地方上自有官府照应,因此城门口的难民便逐渐少了下来,城内的惶惶人心也随之安定了不少。
刘彻有些日子没来了,葳蕤知道他必然是忙的很,一应的事都要他的处理,想着该是顾不上这里了,便也没让王平回去探视,怕他担心。
正好霍去病一早来了,便陪着两个小家伙说说话,夷定似乎是对霍去病情有独钟,每次只要霍去病拉拉她肥嘟嘟的小手,便能让她呀呀上半天,葳蕤委实纳闷了好久,也没得出问题所在,为啥她这个当娘的魅力都没有个小孩子大。
“悠姨,你看,夷定又笑了”,霍去病乐呵呵的逗着夷定,似乎是对于小家伙特别有好感,每次只要一对上,便要乐呵呵的傻笑上半天,逗着夷定的小手是乐此不疲。
“她又笑了吗?”葳蕤狐疑,只是发现小夷定呀呀了两声,不由拿眼疑惑的瞅着霍去病。
“有啊,悠姨没发现,笑了”,霍去病仍是乐道,葳蕤不去管两个小家伙的大眼瞪小眼,只要看好了他们便是了。
想了想,还是问道:“去病,你一直这样跑出来,你母亲不会担心,下次出来前还是跟她打声招呼”,想起霍去病那时候说的,不由有些疑惑。
“没事的,悠姨,母亲知道我时常有不着家的事,便懒的管我了,舅舅也跟娘说过,不让她管的太严,母亲最听舅舅的话,何况家里好大一摊子的事,母亲每天都忙的很,哪有功夫管我”,霍去病无所谓道。
葳蕤只知道霍去病打小便是个私生子,后来卫子夫被送进了宫,平阳公主便安排她母亲卫少儿另嫁了人,本是家奴的她,摇身便嫁了詹事陈掌,陈家势大,霍去病自小仍是在平阳侯府长大,直到七岁左右才让陈府接了去,若说对陈府的感情,显然并不是那么深了。
听他说得如此淡然,葳蕤只是觉得事情颇为复杂,便也没说什么,见夷定再次伸出了小手,呀呀了起来,不由宠溺的从默默怀里接过了她,在女儿嫩嫩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下。
几人说着话,倒也没注意开启的门口走进个人,直到人的影子出现在视线中,才愕然回头,正是刘彻,身后跟着杨得意。
刘彻的脸色有些疲惫,想来是这些天诸事烦乱的,眼角有些陷了进去,眼圈明显带着黑色,明摆着是没睡好。
“这才几天,怎么就这样了?”葳蕤略带责怪。
刘彻摇摇头,看到站立一旁的霍去病,蹙眉道:“这是哪家的孩子?”
葳蕤把夷定往他怀里一塞,看看他,再看看霍去病,不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阿彻,你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她说话的时候手正指着霍去病,见有生人进来,霍去病一张小脸便淡淡的。
“他叫霍去病”,葳蕤道,见刘彻挑挑眉,自不去管他,冲霍去病温声道:“去病,他就是夷定的爹,你不是想见见他的?”
沉默了半晌,刘彻淡淡挑了挑眉,杨得意忙从屋里取了个锦墩出来,刘彻坐了下来,盯着小家伙看了两眼,“你要见我?”
霍去病点点头,不语。
刘彻怀里的夷定此时正好呀呀了两声,许是刚睡醒的关系,小家伙的精神及其旺盛,此时响起声来,倒让刘彻开怀了起来,低头瞅了瞅,笑道:“夷定是不是又长大了些?”
葳蕤笑笑,这才几天,能长大多少?不过见他笑得舒心,不由含笑点了点头,“夷定是想他阿爹了,对不对,小心肝?”
小家伙只是一个劲的呀呀着,不时有口水从嘴角歪斜下来,吐着泡泡,一路流下来全都流到了刘彻的宽袍上,刘彻倒也没在意,只是一旁伺候的杨得意看不过去,忙上来要替刘彻。
刘彻摆摆手,只是抱着夷定的姿势极其别扭,让小家伙不舒服的呀呀了起来,口水流的甚是欢快。
只见霍去病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挑着夷定的小手,顿时让小家伙更是欢快的呀呀了起来,“噗噗”的喷着泡沫,刘彻看的惊讶,不由转头看葳蕤。
葳蕤笑笑,冲着夷定自顾问道:“夷定喜欢她去病哥哥,对不对?”
从刘彻怀里接过女儿,省的他不知所措,只见刘彻细细打量着霍去病,良久才道:“霍去病?霍家?”不由蹙了眉。
“他舅舅是卫青”,葳蕤解释,不想让他提起霍家,提起霍去病的往事。
刘彻讶异,细瞧霍去病,见他矮小的身体不禁皱了皱眉。
“舅舅个子也不高,却善骑能射,去病虽小,却也不会落了舅舅的威风”,霍去病仍是淡淡的,一句话却是自信十足,不由让刘彻扯了嘴角,笑道:“好大自大的小子!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没有说过这么毫不自谦的话!”
“男儿当有胆色,畏畏缩缩的不是大丈夫所为”,霍去病一张脸此时显得有些桀骜。
刘彻笑着摇摇头,道:“等你长大了,若有真本事,自然大好前程等着你,若是现在么,还是太小了”。
不料霍去病扭过了头,显然对于刘彻的话并不赞同。
刘彻笑笑,不去管他,只是霍去病临走时,笑着拍拍他的肩道:“男儿当立志报国自然不错,志气并不能徒一时之快,你还小,多学点东西才是最为上策,相信你舅舅也是这么想的”。
霍去病沉默的看了看刘彻,半晌点了个头。
望着他遥遥而去的背影,刘彻的眼神有些出神,只听葳蕤轻轻的声音在身边念:“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如今国家有难,百姓有苦,怎能独享安逸之乐,这是他当时跟我说的”。
刘彻耳朵动了动,望着远处的目光有些深邃,葳蕤顺着他的目光,遥遥望去,只见霍去病远去的身影,脊背尤其挺的直。
关上院门,回到了屋里,不待刘彻吩咐,杨得意早已一挥手,带着众人悄悄下去。
夷定已经睡着了,葳蕤把她放在小摇篮里,盖好了被子。
刘彻坐在一旁默默看着她的动作,不时拿手挑逗一下夷定圆乎乎的小脸。
葳蕤拍下了他的手,瞪他一眼,“哭了你哄”。
刘彻不置可否回看她,“夷定也是很喜欢她阿爹的”。
葳蕤“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还想着她说夷定喜欢霍去病的事……
见他拉着夷定的小手看,那里套着一对碧绿的小镯子,正是刘彻上回七夕之夜给她赢回来的那对。
碧绿的颜色衬在小家伙白嫩的手腕上,更显通透。
“以后这就是夷定的定情信物了”,葳蕤眨眨眼,摩挲着夷定手上的镯子,含笑看着刘彻。
“宫里头有更好的”,刘彻滞了下,看了眼小家伙熟睡的脸。
“没有这个好!”葳蕤学着他挑眉。
刘彻看她一眼,放好了夷定的小手,小心的盖好了被角,沉默的在屋里踱起了步子。
知道他是有话要说,葳蕤只是静静的等着他开口,轻轻的摇晃着夷定的小摇篮,摇篮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静默中能听到小家伙呼哧的小呼噜声。
刘彻停下步子,看着她半晌,静默不语。
心中知道他要说什么,阿彻,对不起,这一切,她必须如此!
拉过他坐了下来,犹豫了下,开口问道:“阿彻,你看,夷定现在不是很好吗?至少这样,她可以有她自己的选择,没有那么多的束缚,也许她可以走更远,过的更开心”。
刘彻抬着的眼始终停驻在她的身上,只是道:“宫门相隔,你护不了她一辈子”。
“阿彻,我护不了她一辈子,自会有人来护她,那是她以后的事了,就连霍去病那小家伙都很喜欢夷定,不是么?女若父,我们夷定长大不会差到哪里去……”
刘彻眼神闪了下,看到葳蕤眼中的笑意,不由无奈叹了声。
葳蕤拉拉他的袖子,“再过几年,等夷定再大些,我就跟你回宫”。
刘彻沉默了下,终是点了点头,“东方朔……东方朔一家子……等观望一阵再说,朕的公主怎么也不能沦落到普通人家去!”
葳蕤好笑的看着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