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时光总是让人恹恹,刚吃过饭,夷定被默默带下去睡午觉了,小家伙扭捏着抱着葳蕤的大腿不肯去,“阿娘,夷定不要去,不要睡觉嘛”。
那委屈的小脸看的众人好笑,葳蕤拍拍她小脸,“要是不睡觉,夷定怎么长大?长不大就永远不能跟你去病哥哥学骑马了”。
小家伙撅撅嘴,抱着她踌躇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跟着默默去了。
小家伙走了,葳蕤也有些犯懒,随即靠在小塌上正要入睡,刚眯缝了不到一刻,小桐急荒荒掀帘子进来,一个劲地跟她眨眼,那频繁闪烁的眼,怎么看都跟抽了似的,又不说话……
葳蕤朝她身后看去,没人啊……啊字还没出口,帘子就被掀了开来,满身的雍容,一脸的祥和……
葳蕤蹭的就站了起来,慌忙要伏跪下去,“葳蕤叩见太后!”
来人正是王太后,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婢女忙上来搀扶住了她,王太后温和笑道:“不用那么多礼,你现在有身子在身,礼就免了吧”。
葳蕤一颗心忐忑着,这都有多少年没有见过王太后了,犹记得自从上回漪兰殿中的相见,此时再看她,容颜依旧,时间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少了份艳丽,多了分华贵雍容。
猝然的相见,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小桐在她旁边冲她使眼色,葳蕤才反应过来,“太后请坐”,自己移步到了王太后的身边。
王太后望了她一眼,颔首落座,许是被外头的日头晒了,她的脸色微红,轻微的喘着气,身后的宫女忙给她扇着凉,王太后挥挥手笑道:“哀家老了,这难得出来一趟,竟这么不中用了”。
没人接话,葳蕤望望她身后伺候的宫女,并不是紫桓,只是娴静淡然的站着,并没有答话的意思,心中立马猜到了王太后这是冲着自己来了。
不得不接话道:“太后年轻着呢,怎么能老?您那是在宫里不常走动,难免有些劳累”。
王太后静静看她一眼,笑道:“老不老的先不说,只是哀家这上岁数了,陛下也是有些年纪了,却连个孙子都没抱上,要真两腿一瞪去了哀家就算是死了也不能闭眼”。
她说得虽是笑辞,可听在葳蕤耳中犹如霹雳,心中一突,慌忙要解释什么,王太后摆摆手,淡淡道:“你也不用多说什么,哀家也不想听,陛下大了,朝堂的事哀家不愿管也管不了,陛下是明君,这两年国政清癯,百姓安居,都是陛下的政绩,就算哀家九泉之下也能去见先皇了”,说着,扫了眼屋中,眼神闪烁了几下,望着她笑道:“能否让哀家见见哀家的小孙女?”
葳蕤忙让小桐去把夷定找来,心中知道王太后必然是知道事情的缘由的,也着实想让她见见自己的亲孙女,夷定来的时候,揉着惺忪睡眼,想必是刚睡着又被叫醒,不满的撅着小嘴,一把扑到了葳蕤的怀里不高兴道:“阿娘,夷定困困,要睡觉觉”,在她身上一阵磨蹭。
葳蕤拍拍她的脑袋,哄道:“夷定乖,醒醒!阿娘给你糖糖吃”。
闻听有糖吃,小家伙才努力睁开了眼,眯着眼睛扫了眼屋中,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不认识的人,瞪着大眼好奇的看着王太后和她身后的宫女。
“来,你叫夷定是吗?到哀家怀里来”,王太后伸出了胳膊,眼中有着激动的泪水,满屋中所有人都瞪着小家伙,不由把个好动的小家伙唬住了,在葳蕤怀里缩了缩,不解的仰头望着她。
葳蕤鼓励的拍拍她脑袋,夷定撇着头打量了一番王太后,好奇的走了上去,“你不是坏人吧?阿娘说,夷定不可以跟坏人说话的”,说完,还回头鬼头鬼脑地朝葳蕤讨好的笑。
葳蕤脚下一颤,这孩子……
刚瞪了她一眼,王太后就笑着开口,“我?……”她许是多久没用这个词了,说着有些生硬,却仍是改口道:“我怎么会是坏人,我是你祖母,乖孩子,来,到祖母怀里来,祖母都不知道你长那么大了”,说着,语声哽咽,身后的宫女忙上去搀扶。
王太后挥挥手,挥退了宫女,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得一脸祥和,“夷定?来,夷定,到祖母这里来”。
“你是我祖母?我阿娘说,夷定的祖母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祖母,等夷定长大了,就可以去见祖母了,祖母会给夷定好多好多糖吃,你真的是我祖母吗?”小家伙撇着头,站在王太后的身前,不上前也不退后,大眼一闪一闪的闪着好奇。
“我当然是你祖母,还是你觉得祖母长得不漂亮?哦,糖?快,来人,去把整个长安城所有最好的糖都买来,给我亲孙女”,王太后闻言,交代一声,瞬间便有人应声出去了。
小家伙似信非信地朝葳蕤望去,葳蕤瞪她一眼,她才鬼灵精的甜甜喊道:“祖母!”
“哎!”王太后答应一声,接过了她跑上去的小身子,笑得开怀,“好孩子,是祖母的好孩子,祖母给你买糖吃”。
糖对于小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必杀的诱惑力,听见有糖吃,叫得更是欢快更甜,王太后笑容舒展,自古帝王,莫不子嗣繁多,而现在的刘彻,身为帝王家,这却是刘彻唯一的一个孩子,简直都把她当成宝了,王太后宠溺的搂着她,一口一个祖母把她叫的都甜到心里去了,花容绽放中,似乎又回复了当年的美艳。
屋子一众人静静的看着老少两人的嬉笑,俱不敢插言语上两句。
笑闹了许久,王太后才放下了夷定,许是也有些的累了,靠在塌上休息了会,挥挥手,一众人便默默退了下去,屋中除了王后台身后的伺候宫女,便只剩下她和葳蕤两个人。
“哀家也有这么大的孙女了”,王太后望着帘子的方向一阵感叹,回头笑笑,“你生了个好女儿!”
“谢太后夸奖”,葳蕤恭敬的答道。
“哀家来这里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来看看哀家的孙女,如今看也看了,以后……”她说到这里,终是有些不舍,带着感叹道:“有空……就带她来看看哀家……”
葳蕤点头答应,王太后再次看着她,淡淡道:“彻儿毕竟是一个皇帝,子嗣的传承是国之大计,哀家要说什么,你明白吗?”
葳蕤点头,躬身垂头静默不语。
王太后走到门口,欲要掀帘的手顿了顿,“你也怀孕了,皇宫的高屋大瓦毕竟都比这里住着舒畅……哀家也绝不会容忍皇家的子嗣一再的流落在外的……”
帘子落地,遮住了她的身影,仍在那晃悠着。
葳蕤一屁股坐了下来,一时间微觉心头沉闷,皇宫……又是皇宫……皱皱鼻子,不禁有些闷闷。
情绪起的快散的也快,难怪人说,怀孕女人的脾气的确不能以常理度之……
晚上的时候,刘彻来了,屋里只剩了两人,刘彻望着葳蕤沉思的眼,“下午母后来过了”,他说的是肯定句,葳蕤听了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刘彻沉默了下,“母后见到夷定了?”
葳蕤依旧望着门帘的方向出神,轻轻“恩”了声。
刘彻起身,在屋中踱起了步子,鞋子敲击地面的声音让葳蕤恍然从沉思中回神,这才发现了刘彻的动作,讶异道:“怎么了?是不是朝上又出事了?”
刘彻踱着的步子没有停下来,背着她摆了摆手,却沉默不言。
看着他满屋的绣袍轻摆,沉默皱眉,葳蕤起身,打开了窗户,夜色中,一轮玄月高挂,再过不多久又是月圆了。
愣愣地有些出神,身边凑过个人来,这才注意到他已经踱完了他的步子,不禁笑道:“完了?”
刘彻睨她一眼,望着窗外的夜色淡淡道:“母后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这几年,没了那么多的关系利益,刘彻和王太后的关系才真正像了母子,葳蕤摇摇头,“怎么会?太后只是来看看夷定的”。
刘彻望着窗外的目光转到她身上,“多少年的母子,我比你了解母后”,伸手搂过她,顺着她的目光望着夜色,他的手搭在葳蕤的手腕上,触手处,正是那串乌木手珠,烛火莹莹中,手珠反射着星星点点的漆色光斑。
忽觉身上一轻,外衣从身后披上了身,“你现在有身子,凡事都要注意”,刘彻动作轻柔的替她紧了紧衣服。
葳蕤回头笑笑,轻轻点头,“恩”。
刘彻静静注视着她,低沉的声音响起,“我问过陈御医了,现在只是两个月的身孕,一切都要注意”,葳蕤默默听着,听他不再往下说,回头看他,刘彻沉声道:“这回要是再早产,他也就不用再在太医院呆着了”。
葳蕤微微诧异,他竟然想到了那里去,想起生产夷定时的那种痛苦,不禁皱了皱鼻子,好在听说第二胎都会比第一胎好生许多,不过想起那种痛得无力的感觉,手脚还是瑟缩了下。
“凉了?”刘彻握着她,自然感觉到了她细微的动作。
“没有”,葳蕤摇头,“只是想起了生产夷定时”,说着回头望他笑道:“你还闯进了产室”。
刘彻直接跳过了她的话,只是搂着她不语。
葳蕤把头靠向他怀里,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月色出神,天知道,她有多么幸运,碰到了他……
阿彻,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全部,因为有你,我才是完整的我!
心头的满足感让她低低叹息了一声,却没有逃过刘彻的耳朵,见他挑眉询问,葳蕤笑着把鼻子在他胸膛蹭了蹭,阿彻,有你真好!
沉默了会,葳蕤缓缓抬头,“阿彻,我跟你回去吧”。
刘彻一愣,蹙了蹙眉,“……我说过母后的话别放心上”。
葳蕤摇头,“阿彻,你给了我五年,我已经满足了”,叹息一声,“足够了,夷定也需要同伴的陪同,不能老是让她呆在屋里”。
刘彻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低声问道:“决定了?”
葳蕤低下头继续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刘彻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伸出双手抱住了她,一起望向苍穹中的弯月,月牙弯弯,笑意浓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