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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孤独的星星有一个邻居

在这个夜空中,孤独可能是每颗星星身上不可缺少的特点。不会说话的我更是孤独。就连唠叨也是孤独的。星星们常常站在窗前,白天晚上的看着。其他星星看到的是什么呢?大概和我无异吧:白天看周围的星球,晚上看黑夜。在还能看得见的白天,星星们喜欢观察周围的那些大大的星球。这些星球有黑色,白色,金色,褐色,红色,黄色和蓝色。他们的形状也是很不相同的。有的像是浑身长满刺的球;有一个常常被星星们讨论,因为它的形状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星星,但是星星们不知为何都觉得它很丑,包括我。你可以听到,有两个星星聊天聊得不愉快了,他们便会说:你丑得像个大星星,你笨得像个大星星。还有的星球是长长的,有的扁扁的,都不好看。

只有一个圆圆的星球,看上去光滑无比,摸起来一定舒服极了。它有着美丽的蓝色。在我看来,它蓝得耀眼,仿佛是整个宇宙的心脏。我极其迷恋它,它的蓝,它的光滑。我甚至希望自己的身体也是那样的蓝色,那样的星星一定漂亮极了。

我常常是这样孤独的,但是因为有了一颗心,我似乎并没有感到孤独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当为自己不能说话而感到遗憾的时刻,我又因为自己拥有一颗独一无二的心而深深感到幸福。

唠叨也常常在窗前看啊看。他在白天一直看的也是那颗蓝色星球。虽然我已经很喜欢那颗蓝色星球了,但从他的眼神中我能看到,他对于它的喜爱是我的很多很多倍。其实是因为,那是他的宿命。(后来我经历了很多很多,才明白这件事。)

我想和他说话。但是我无法呼唤他让他转过头来看我。我一直盯着他,等着他的眼神移过来。他圆乎乎的手托着脸,全神贯注,大大的蓝色眼睛一动不动,眼睛里跳动着美丽的亮光。我忽然发现他的眼睛和那个美丽星球一样,蓝得耀眼,仿佛是宇宙的中心。那一刻,我的心似乎被身体里藏着的一只怪兽撞了一下,眼睛出现了一闪而过的眩晕。

他转了头看向我,问我为什么看着他。我说你知道了那么多东西却只给我讲了一个,你一定觉得很寂寞吧,我想全部听完。

他的脸上得意得展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用圆乎乎的手摸摸圆乎乎的头,开始说起他知道的事情。他说,“曾经有一次,我和一个星星聊天,那个星星的眼睛里会流出一种滑滑的东西。她说不了几句,那个东西就会从眼睛里流出来。我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她说是因为她是最悲伤的星星。她常常感到悲伤,悲伤时,那种东西就会跑出来。管不住,就算她再努力都没用。她对此很苦恼,为什么别的星星都是无忧无虑的,自己偏偏要感到悲伤?她也想变得无忧无虑,像其他星星一样。”

“听说有一个非常古老的星星(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颗),他知道很多很多星空中的事。或许他能拯救我的悲伤。但是我们星星不能离开小屋,所以我便请求我周围的星星们,告诉他们,我想要问那颗老星星一个问题。”

唠叨这时指了指,“你看,就是那颗星星,她就是最悲伤的星星。”我看到不远处的那颗星星,她看上去真是太悲伤了,大大的眼睛不是蓝色的,而是黑色,像无边的夜晚一样灰暗而稠密。

“她也告诉了我这个请求。而我作为知道最多的星星,当然认识那颗最老的星星。”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令我喜欢。唠叨接着说:“我就把他的这个问题告诉了那颗老星星。老星星听了后,也变得有点儿悲伤。他说,这个是无法改变的啊。每个星星都会看到自己身上不喜欢的东西。可是,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啊。”说到这,唠叨竟然也似乎变得悲伤了。他闭上了嘴巴,好一会儿没说话。

“我得到了老星星的解答后,却没有告诉那颗最悲伤的星星。如果告诉了她’没办法啊,你的悲伤是无法改变的’,她就会变成一颗最最悲伤的星星吧。”唠叨向她看去,“所以,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和她聊过天。我常常看到她和别的星星说话时流泪,也常常有其他星星告诉我说,她一直在等那颗老星星给她的解答。”

听着听着,我感到身体里的那颗心难受极了。我用手捂着它大概在的地方,使劲地按住。眼睛也感到不舒服,随即流出一种奇怪的东西。这把唠叨吓坏了,他惊慌起来,“喂,你的眼睛怎么也会有那种东西啊?你也是颗悲伤的星星吗?我最讨厌悲伤了!”我急忙用手擦去那东西,不让他看到。然后对他笑起来。唠叨翻起白眼,“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悲伤,也不要让我看到那个奇怪的东西。否则,再也不和你聊天了!”他第一次变得严厉起来。我再也不敢在他面前这样了。

这个身体并不是我满意的,我只是随便选了一个人来借用,并不在乎她是怎么样的。但是时间久了,我多少对她有了些了解。她一个人租住在这间屋子里。白天,在没有身体的时候,我选择作一株植物,被她放在卧室书桌的角上。她的家里不常有外人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傍晚——大概在星星们开始工作的时候,她都会按时回到家。到家后,她发发呆,脱下高跟鞋揉揉腿,然后便开始做晚饭。

做晚饭时,她的动作缓慢,当作放松的事情来做。打开水龙头,看着流出的水慢慢浸没青菜。这时天空出现了红晕晕的晚霞。她抬起头,看向天空——我的故乡。

此时,我们两个都喜欢望向天空的晚霞发呆。我在想念曾经是星星的我,在这样的傍晚,正在做着被唠叨所鄙夷的粉刷工作;我在想念第一次发现唠叨眼睛里的光彩时,我心里的复杂感受;我在想念有唠叨在的那个故乡。

她慢慢的吃了晚饭,有时会出去散会儿步,有时看看电视。我盼望着她早点睡去。

有时,我感觉到她有像星星一样的孤独。不知道人类是否都这样,或者只有她是这样活着的。

夜晚,我盼望着夜晚。我害怕在白天看到的那些陌生的东西。这些东西太过复杂,和我曾终日所见的那些星球相比,他们更显奇怪。这间房间对于我来说太大,虽然对她来说,这只是一间小小的卧室,但是这远比我的小屋大多了。可是它却远不如我的小屋令我感到安全和舒适。身处这样大的房间里,如同把自己暴露在星空里、成为一个漂浮的星星。

我喜欢呆在我的小屋里。虽然星星是孤单的,但到了这里以后,我发现那小小的孤独和现在相比,是一种安逸。

像我这样的星星,应该是最适合做星星的吧,但是他却不是。

他像是最不适合做星星的星星。他应该是天空中最自由的天体,他应该不属于任何居所。

“我不应该是一颗星星。但是应该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常常这样说。

但是,你已经是一颗星星了。

“为什么我已经是了,我就必须一直是?!”

已经是星星了,就只能做星星啊,难道你还要怎么样?

“我是星空中知道最多的星星,因为我知道的比别的星星多,所以我知道事情是可以改变的。但是我却不确定如果我做了改变,会不会更好。”

你为什么要改变?我们粉刷天空,也在一天天变得不同。这不也是在改变吗?

“这是被改变,不是改变!”

我不敢再争论下去,我害怕他说出更多让我震惊的话,而改变了我作为一颗星星的本质。我不想变得像他一样成为一个矛盾体,作为一颗星星却不愿做星星。

我从来不觉得他会离开,因为在我的认知内,他是不可能离开的。他做不到的,这是宇宙的定律;他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但在他离开前,我并没有意识到:像他这样的一颗星星,不需要勇气——他的疯狂超过了勇气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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