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华一壁想,一壁紧跟着队伍。
小太监带着众秀女七拐八绕地转过如缦带萦回的宫廊,到了一处四合小院,进院的月洞门上的匾额书写欣华苑三个大字。除欣华苑外,与之相邻的雅文苑、茗申苑等十多处宫院,皆是历代秀女居住的地方。
欣华苑面楹十间,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殿阁的巍峨富丽,且院中树木葱蔚洇润,生机勃勃。尤其是那槐花,开的如火如荼,累累如珠,缀满枝头,微风过时,轻盈舞动,似蝶影翩跹。
小太监领仪华到朝南的一间房间,一躬身:“小主,就住这间。”
“有劳公公了。”仪华赏给他一锭银稞子。
他接了银子,眉开眼笑,不住的谢赏。
仪华摆摆手让他下去。
推门进去,屋子里摆设甚是简单,只有一些生活必备的物件,想来大家也都住不长,也就没必要费心布置。
瑶儿心细,采了几朵莲花插上。现下是盛夏,正是莲花盛开的时候。但见那一束莲开的恣意盎然,雅洁素白的一朵,插花的花瓶也是通体纯白的白玉花瓶,更衬托了莲花的纤尘不染,高雅无浊。房间经这么一点缀,顿时变得雅致。
仪华手托着花瓣,脱口赞道:“这花开的真漂亮。”
瑶儿笑盈盈道:“荷花池里开了许多,奴婢看房间布置的过于清简,便摘了几朵莲来装点,小主可喜欢?”
仪华赞许道:“你有心了。”
夜幕降临,房间内变得昏暗,瑶儿点亮烛火,桔黄微小的一簇,映亮一室。窗外风吹树叶,簌簌有声。
累了一天,人也有些乏了,仪华拣了张椅子坐下休息。看着瑶儿忙进忙出,自觉无事可做,随手拿了一本从家里带来的书,一看是《诗经》。书她已经诵读过好几遍,每次都能得出不同的滋味。随手翻了一页,细细品读,只觉口齿生香。
不多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瑶儿走过去开了门。
仪华一抬头,看见一个女子盈盈立在门外,与仪华一样的杏色宫装,削肩细腰,娇俏可爱,正是刚才那个帮仪华的秀女。
她粲然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仪姐姐。”
仪华怔然,满脸的疑惑:“你是?”
“姐姐不记得我了,我是碧楦啊。”
“碧楦!”仪华惊喜交集,执起她的手,“真的是你?”
碧楦是仪华舅舅的女儿。仪华年幼时,曾在舅舅家住过一段时日。碧楦为人明快,容易相处,与仪华甚是投缘。不过,年幼时的碧楦喜着男装,最喜欢武枪弄棒。这么规规矩矩的穿着女子衣裙,乍一相见,仪华一时竟认不出来。
仪华连忙一壁把她请进屋,一壁吩咐瑶儿沏茶。
碧楦进屋大大落落的坐下,双手支颐,细细打量仪华道:“姐姐越来越漂亮了,男人若是见了姐姐,一定会被姐姐迷倒。”
仪华脸上飞红,嗔怪道:“你个小蹄子,竟说这些没皮没脸的话,也不害臊。”
“这有什么,男人都喜欢貌美的女子,像我爹就被那个赵姨娘迷的七晕八素的,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
“越说越离谱了。女孩子家家的言谈举止也该文雅些。听说舅舅给你请了私塾先生,怎么半点也没学好。”
她撇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那些诗词歌赋,叫我学那些还不如杀了我呢。再说了,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懂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她竟说出如此哲理的话,仪华不觉好笑:“人生识字忧患始(1),你说的也是在理。”
碧楦作苦状:“拜托,你不要跟我咬文嚼字的行吗?”
仪华忍不住发笑。
“啊!······”正说着,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声。
碧楦冷哼一声:“活该。”
仪华道碧楦从小刁钻古怪,莫不是她做了什么。心里这样想,将瑶儿支开:“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瑶儿福了福:“是。”
等瑶儿走远了,仪华问碧楦:“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碧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不过抓了一只死老鼠放进她房里,谁让她欺负你,就该给她一些教训。”
仪华无奈的摇头:“宫中不比外头,你若再这样任性胡为,迟早把自己害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
仪华暗叹了一口气,她就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但多说无益,只能暗中帮着她了,转移了话头。
二人许久不见,说不完的话头。一直聊到夜半,侍候的宫女过来催,碧楦才起身告辞。
注:人生识字忧患始:指一个人识字以后,从书中增长了见识,对周围事物就不会无动于衷。(出处:宋·苏轼《石苍舒醉墨堂》诗:“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