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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逐出门

“五师兄……”隔着门,她小心翼翼地唤他。

邵宇霖略显疲惫地声音传出来:“洁琼,算了,你走吧,考试的时间快要到了吧。”

洁琼问他:“如果我放你出去,你会不会走?”

邵宇霖惊诧莫名:“什么?”

洁琼一咬牙说:“我从师傅那里偷来了钥匙,如果放你出去,你会不会走?”

邵宇霖沉默了许久,才出声:“会。”

洁琼毫不犹豫地拿钥匙插入锁孔,打开门。门内的邵宇霖抬眼看着她,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木讷,比她想象中还要憔悴,精致的眉目布满了沧桑感,洁琼心酸得不行,咬了咬下唇说:“五师兄,你走吧。”

“那你怎么办?”邵宇霖知道是什么结果,但是他的心中有更加重要的人。

洁琼心中黯然,笑着说:“五师兄,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你放心吧。”

邵宇霖叹了一口气说:“那,你保重。”

洁琼用力地点点头:“好。”

邵宇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多少的感激、有多少的愧疚,这让他走的时候,心中并不能多快乐一些。他从后山的的小径一路攀爬,在那里有一个隐藏的洞穴可以通下山,因为山道极窄,只有在年幼的时候偷偷地下过山几次,这里的地域实在是偏僻,没有什么东西与山上不一样,之后才放弃了下山的念头。

洁琼望着邵宇霖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默念:“师兄,你也保重,有缘再见。”

离十二点还差半个小时,洁琼回到房间,换上了邵宇霖送给她的衣服,这是一件绿色的连衣裙,漂亮地就像门徒们寄回来的杂志上看到的那种模特身上穿的那种,扎了一个利落活泼的小马尾,在腰上别上她的厨师包,里面有她用惯的的厨具和简单的调味品。她抚摸着衣角,然后开始化妆。还记得布兰奇第一次教她化妆的时候,她觉得很神奇,化妆品居然可以把人变得这么美,就像厨师在调味一样,盐、糖、酱料,不同的组合,组合出不同的味道。

她把她的想法告诉布兰奇,布兰奇抱着她大笑,称她为开心果。

12点准点,洁琼走进大堂。

邵东方看着她,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忽略了她居然没有穿厨师装。

洁琼走到邵东方面前,“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下,:“爹,我把五师兄放走了。”

邵东方一楞,猛地回头看布兰奇。布兰奇低头喝茶,装不知道。

邵东方再看手下的众位弟子。大弟子秦鸿鲟在看菜谱,不时地念叨着什么。二弟子卢淡音拿着指甲钳修指甲。三弟子莫恒光和四弟子苏誉波窃窃私语但是好像在讲什么笑话,完全没有人注意台下。邵东方只觉得头疼欲裂,这群小兔崽子都是故意的。而下面跪着的洁琼面无表情,没有哀求,没有悲伤,甚至连倔强的眼神都没有。

这是他的女儿呵,怎么会变成这样?

邵东方心疼得紧,但是那个伤了他女儿的混蛋是TMD他的儿子邵宇霖。

怎么办,如何处置洁琼?打在儿身痛在爹心,这是他宠了十七年的女儿。

罢了罢了,不如就如她所愿,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你……你滚下山吧。”

“是,”洁琼眨了眨眼,平静地接受了宣判。她使劲地对着邵东方和布兰奇磕了三个头,光洁的额头上,泛出了血印,然后起身,深深地看了眼师兄师姐们,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却让看的人心中凄凉到了极点。

从此以后,邹洁琼就是隐厨门的弃徒了。她不是堂堂正正从这扇门走出去的,而是必须跪着从这扇门挪出去。她的生死再也和隐厨门没有任何关系了,她的名牌也将从隐厨门的记录中消除。肉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这是一个人从此没有了根,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地方,失去了所有认识的人的感觉。最痛苦的是她记得所有的美满和幸福。

邵东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的儿子走了,他的女儿被他逐出了隐厨门。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洁琼的眼泪一直到回头看不到那扇门才掉落下来,是否如果什么都为对方考虑,就失去了走下去的理由。她帮了爹和娘唯一的儿子,去寻找他的幸福,她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他的幸福,只是她怎么舍得五师兄这么痛苦难过。

山上的风光数年她看了这么多年,但是从来没有走出过这片山,看着风拂过树枝,带来树叶唰唰的声音,树上鸟鸣叽叽喳喳,洁琼的心情慢慢地恢复过来,却开始有点惶恐起来。她回过头,那扇大门已经不见踪影。

“没有办法回头了,”洁琼自言自语,心中为自己打气。而她虽然惶恐,却并没有多少害怕,她是一个厨师。在他们这一辈六个入门弟子,她姑且不论,其余的五人,二师姐擅本帮菜,本帮菜是以红烧、蒸、煨、炸、糟、生煸见长,菜式浓油赤酱,咸淡适口。二师姐淡音做的最好的菜便是红烧鳝丝,佛手肚膛,水晶虾仁,那红烧肉最是一绝。

三师兄擅西餐,尤其是西餐之母意大利菜,意大利菜肴最为注重原料的本质、本色,成品力求保持原汁原味。在烹煮过程中非常喜欢用蒜、葱、西红柿酱、干酪,讲究制作沙司。烹调方法以炒、煎、烤、红烩、红焖等居多。通常将主要材料或裹或腌,或煎或烤,再与配料一起烹煮,从而使菜肴的口味异常出色,缔造出层次分明的多重口感。意大利菜肴对火候极为讲究,很多菜肴要求烹制成六、七成熟,而有的则要求鲜嫩带血,在他的小厨房里面少不了橄榄油、黑橄榄、干白酪、香料、西红柿与Marsala酒,都是空运回来的。

四师兄擅甜点,常年在糖和面粉堆里打滚,所以也是几个弟子里面最胖的一个,他最爱起司蛋糕、慕斯蛋糕、蝴蝶酥,在他的身上随便掏掏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小点心和小饼干。小时候,洁琼除了粘五师兄接下来就最喜欢四师兄了。

五师兄……想到这个人,心里面还是会隐隐作痛,五师兄不知道是因为基因好还是什么的原因,总之天赋极高,对菜品调味的记忆力几乎可以说是尝过就不会忘记。他最擅川菜,川菜的做法极多,有炒、煎、干烧、炸、熏、泡、炖、焖、烩、贴、爆等三十八种之多。在口味上特别讲究色、香、味、形、兼有南北之长,以味的多、广、厚著称。历来有"七味"(甜、酸、麻、辣、苦、香、咸),八滋(干烧、酸、辣、鱼香、干煸、怪味、椒麻、红油)之说。所以能够做好川菜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勿怪他会被中国厨师协会看中。

全能型的只有大师兄。大师兄的长相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努力,看上去凡是无所谓的大师兄其实可以算是苦才。在洁琼小的时候,大师兄日日抱着菜谱不放手,谁知道那秋水般迷离的眼神,其实都是因为大师兄是个500度的大近视——还不肯带眼镜。每年的年夜饭便是众人大展厨艺的时候,只有做得最好的人才有资格做年夜饭。大师兄连做了三年的年夜饭以后,便退出了比赛,号称是给师弟师妹一个机会,不过大家心里面都清楚大师兄只是证明完了自己就犯懒了。

而她,邹洁琼,布兰奇在她12岁那一年曾经说过一句话,洁琼,如果你不是女孩子,隐厨门的下一任当家就是你。

这句话给她的压力很大,不管是邵东方和布兰奇都对教导她花了很大的用心,从来不放松对她的基础训练和各种记忆力的增强和考核。一个女孩子不分春夏秋冬,每天都要往手臂上叠砖,是为了锻炼手臂的力量;每个月都要背一本菜谱,隐厨门这样的古老门派里有许许多多无穷无尽的菜谱,还有每年在外门的弟子搜罗来的菜谱;甚至还要学习钢琴来锻炼手指的灵敏程度,要是切萝卜丝没有切好,就会被打屁股。

而布兰奇之所以这么说,还是看中了洁琼的创新。在菜肴上,不能永远的一成不变,只有改良、创新,厨艺才会有进步,才能够发展。洁琼从小的游乐场就是厨房,她在厨房里面跟着师兄师姐的屁股后面打转,就是喜欢东捞一把,西拿一把,然后看看如果大家都在忙,她就自己管自己玩。十二岁那一年,洁琼开始帮布兰奇打下手,提出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给了布兰奇很多创新的想法。

从十五岁,邵东方答应她可以让她独立掌勺开始,她就每个月必须上交一道题材不限的创新菜。她至今为止已经交上了近三十道菜肴,其中有二十道可以正式地收录在隐厨门的菜谱中,传给后人。

知识是不会背叛人的。洁琼忘记是在哪里看到这句话,现在她真心诚意地感谢她学习过的所有东西,因为这漫山遍野都是她的食材,让她可以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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