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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遭遇劫匪

“在非洲,最大的危险来自长翅膀的东西。”

这是美国作家约翰·根室在其名著《非洲内幕》里的名言。出国前,朱文惠的哥哥最喜欢看这个老美的书,经常告诉她,到了非洲,要特别注意预防蚊虫,一旦被它们叮咬,后果难料,最后一定,不是万不得已,不要去坐小飞机。当时,朱文惠回嘴说:她到非洲无非就是转道,目的地是法国,最多是看看野生动物园而已。可是,变化总比计划快!

朱文惠没有估计到,她在非洲,最大的危险,居然来自长两脚两手的同类!

落后国家的出关程序,往往是繁杂而气人,最后,靠美元就轻松搞定。在首都昆朵拉机场,朱文惠对乌日肯有了第一印象:这是一个很穷的国家,他们皮肤很黑,瘦高个子多,满嘴说英语,笑容可掬,彬彬有礼,办事情慢条斯理,但是也遵循我们祖上那句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这些黑娃比起鬼还是要可爱些!只要给他们一块美元,或者一把万金油,他们跑起来风快!

潘苏进,李云峰的一个老朋友,此刻在昆朵拉机场外面,等着接待朱文惠。

潘苏进这个老关系,是李云峰在东非工作认识的。

潘苏进原来在肯尼亚那边做日用电器生意,专门倒卖中国的民用产品来东非销售,生意做得还不错。在内罗毕郊区,潘苏进买了一套一楼一底的房子,带车库,五间卧室,一个客厅,很大的花园。庭院基本上不用操心,自然都是鲜花怒放,一片灿烂,还有树上那些一年到头红黄蓝绿的叶子花儿的,环境还不错。买这套豪斯,花的钱不多,据说在北京五环内连卫生间都买不到。这里距离那个丹麦女作家伊斯卡的故居不远,听说她写了本浪漫的小说《走出非洲》,好像拍成电影了。潘苏进忙于生意,基本上没有进去看过。只是国内有代表团来,陪同去过,看看那个庄园,潘苏进倒是有点动心,住在这样的地方,国内就是大地主刘文彩嘛!有什么可看的?

他依旧一心一意做生意,最近活路多,忙不赢,应酬多,自己开车方便,也安全。他一咬牙,一跺脚,在国内都是骑破旧永久自行车的,居然就买了台二手的丰田科罗娜,一千美金,从阿拉伯转手过来的,车况很好。如果去远的地方,最好有台丰田的巡洋舰越野车,可是那家伙太贵。就像国内的西部边远地区,越野车是日本人的天下,这里也是日本人的汽车满街跑。间或有英国人的路虎,韩国人的双龙,美国人的牧马人。最实惠的还是日本人卖给阿拉伯人被转手过来的二手轿车、面包车,那才叫便宜哦,在国内绝对是天价!

潘苏进最近生意拓展到乌日肯了。刚好香港那边李云峰来了电话,江苏人老潘满口答应,说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没有问题。

老潘以前是川东一个兵工厂的销售科长,在冲锋枪好卖的年月,他来到了非洲,帮国家做生意。做了很多大单生意之后,他发现,非洲这些国家政府更换太快,一个上尉就敢发动政变,眨眼就成为国家领导人,一点过渡也没有。军火在六七十年代那个动乱时期特别好卖,老潘这伙人,帮国家公司挣了很多外汇之后,自己依旧是几百块人民币一个月,最多有点美元补助,心里实在不能够平衡。一旦国家不打仗了,比如布隆迪啊,刚果啊,曾经打得乌宣宣的,你方上台他就政变,你才穿上总统行头两天,他又哗变,或者占领了电台就自封国君,什么委员会主席啊,黑人的政治官瘾很强,派别众多,喊搞民主化进程响应得飞快,党派林立,山头众多,只要有几杆枪就敢称王,如果有大老板在后面推波助澜,那更是不得了!老潘乐啊,数钱数得手抽筋啊,冲锋枪啊,火箭筒啊,卖欢了!但老潘也怄气啊,气得心口疼啊,为什么呢?数的钱再多,那是帮国家赚的钱啊!

可是,一旦停火了,老百姓要生活啊,穿衣吃饭,花布好卖,潘苏进就从成都荷花池市场进了大量的布匹,用集装箱弄到东非洲来卖,要不然整一个集装箱的收录机,包括小五金门锁之类的玩意来,也赚钱。潘苏进就把他在非洲做贸易这些年积攒的关系,转移到自己的生意上,和国内那家奄奄一息的公司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公司最近喊他回去,给他安排个科长,绝对不是上次说的副科长,干不干?不干!潘苏进脑壳摇晃得拨浪鼓一般,科长莫得油水!少来忽悠我!

出来这么些年,即使和公司若即若离,做自己的事情,暗度陈仓,他还是保留了中国籍,即使加入东非洲任何一个国家国籍,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他不愿意,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挂念到家里的老父老母老婆儿子。他已经在老家南京买了房子,儿子已经随同老婆回到南京居住,彻底摆脱了川东那个大山沟里的军工厂。再挣点美元,潘苏进就可以衣锦还乡了,所以,这些年,老婆坚持要来陪同他一起做生意,他都犹豫。最后架不住老婆的嘴巴,加上好久没有夫妻生活滋润,想念儿子,潘苏进一咬牙,就在今年儿子放暑假接他们来玩了一个月。

他们一家三口开着潘苏进买的二手科罗娜,在内罗毕附近耍安逸了!有车,有房,有黑娃当佣人,在国内做梦,都不敢往这上面做,更加不好意思说自己有这样的梦想,现在绝对不能够说是在非洲都混到这个样子了!潘苏进看老婆儿子那个高兴劲,一再嘱咐:回去绝对不要说我们在肯尼亚有车有房,还有黑娃当佣人哈!

“不说,我晓得!”老婆答应得很快。她见识不多,但也不喜欢这个号称“东非巴黎”的地方,她还是对香港印象好,回去一定喊李云峰带她再去女人街,要买好多金银珠宝回去,把那些老姐妹们羡慕死

“我喜欢!我们班上就是那个娇娇家有车,他们爸爸当官,处长,公车!我们是自己的车哈,爸爸!你太能干了!”

儿子非常喜欢这里的野生动物园,兴奋得不想走,说是在这里上美国人的学校多好!可是老婆刚刚回到南京,哪里喜欢这个黄沙漫天,黑娃到处走,没有汽车就门都出去不了的鬼地方!

“啥子东非巴黎哦,哄我们贫下中农没有见过!”老婆咬牙坚持了一个月,着实让潘苏进折腾了一个月之后,还是吵闹着回国了。而且,临走还给潘苏进下了死命令,最多再干一年,就回南京,一家人舒舒服服的呆在南京,多好啊!挣那么多钱干什么?

“好嘛。你少买点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回去买点大件电器,老妈那边没有,给他们买一个日立的,29英寸的哈!”潘苏进答应了,其实他不是看在老婆那越来越发福的臃肿身上,而是觉得儿子开学就要考初中,还是回去算球!

老婆刚刚走了半年,这不,李云峰打电话来,喊他接待帮助一下朱文惠,说是江苏老乡,从成都来的,朱文惠兄妹老家是江苏人,好像是扬州的。而且,朱文惠的哥哥当年在国内的那个圈子里,有点名气,大小也是一个人物,那场惊心动魄的往事,潘苏进听说过,不过,细节不清楚。

带着好奇,对朱文惠到乌日肯来,据说是溜达溜达,就要转道去欧洲什么的,潘苏进就报着生意人的想法,就当做一单买卖,满口应承下来。没有想到,这一充满生意经的应承,差点给老潘的命运,带来不可逆转的转折和风波!

潘苏进在昆朵拉机场外面接到朱文惠时,感觉很震撼:不说天上掉下林妹妹那么夸张,至少也是掉下半个仙女!一个成熟丰满的少妇,同样肤色的四川美女,立刻就把潘苏进弄得晕头转向的!自己那个黄脸婆,一脸横肉,简直不能比!

一世英名,在东非洲混了这么久,难道就要毁在这个女人身上?

在机场门口看见朱文惠,潘苏进觉得有些眩晕:这个女人的气场太强了!

过了安检,朱文惠提起自己的路易威登包包,那个在香港买的资格货,说是资格的,其实也没有觉得和成都春熙路买的那个,有什么明显不同,当然价格却是差距很大。在香港买东西很便宜,几乎是成都的一半,就冲这一点,朱文惠开始喜欢香港了,看来大陆女人喜欢去香港“扫货”,是有道理的。她紧张地跟在勤快嘴多的黑娃后面,机场大厅里临时找的。高大纤瘦的黑娃用平车推着朱文惠的大行李箱,几下就来到了简陋的接待大厅。

乌日肯首都这个机场,与成都附近县份上的长途汽车站差不多。

但是,那个高举中文书写的“朱文惠”牌子的男人,却是让朱文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似乎有点像她那个留在温江稽征局的老公,个子中等,没有特色的五官,表情倒是满丰富。

“你是潘大哥?”

“哦,你是小朱?”

“哦,朱文惠。”在成都还少有人喊朱文惠“小朱”的,朱文惠不习惯,她不自然地回头看看那个推行李的黑娃。黑娃立刻就机敏地和潘苏进搭上话了。他们叽里咕噜地用英语交谈,反正听不懂,朱文惠就趁机看看机场外面的景象,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所谓心目中曾经恐惧的非洲。奇怪,一股夹杂劣质香水、汗味、骚味和说不出来的其他味道,混合在热风中,眼前所见的机场大楼虽然简陋,但是,路边的树木植物却异常鲜艳夺目,翠绿欲滴,红黄蓝绿,有点像海南岛?树冠上一片花,这是什么树木?怎么也不是很热,也不是很……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非洲的第一眼,所谓第一印象,不差啊,甚至于有点惊艳!

他们来到停车场,潘苏进摸出钥匙,用遥控器打开科罗娜的车门。两个应急灯应声闪了一下。这车牌照是“168·KAY”。后来,朱文惠才知道,三个字母中的“K”代表肯尼亚,“AY”代表首都编号字母序列,“168”是号码,当地没有特别意思,老潘是中国人,喜欢数字含义为“一路发”。

“好了,我们走吧。”潘苏进递给黑娃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看着黑娃把行李费力地放进科罗娜后箱。

“潘大哥,怎么要你给呢?我来!”朱文惠是不会错过这个细节的,她知道在国外到处都要付小费的。何况,今天刚刚到这个国家,而且麻烦人家来接,一大堆事情,不可能麻烦别人接,还要帮出钱!“我来给!”

“没有关系,小纸头。几百先令!”潘苏进把安全带捆上,坐位在右侧,这是朱文惠没有估计到的,她坐在左后侧,可是前面并没有方向盘。

“咦,潘大哥,咋个和国内汽车有点不一样?”

“何况,你也没有这里的货币。哦,这里是英联邦国家,说得现实点,以前是英国人的殖民地,英国汽车方向盘在右边,他们的就在右边,而且人家大人娃娃都讲英语!”

“哦。”朱文惠对潘苏进的介绍,感到一丝舒服,但是对他提及自己没有当地货币又感到异样。是啊,我出来肯定带的是美元,当地货币是什么名称都不知道。我从今天开始,一切花费都要按照美元来计算,妈呀,一美元等于九块人民币啊,加上手续费,一进一出,银行还要赚钱,恐怕还不止这个数呢!“他们的货币换美元是多少呢?”

“不一定,可能早上是八百先令兑一美元,晚上可能就是一千二先令比一美元哈!非洲一哈有五十多个国家。这一片国家,哦,这些国家都很小哈。他们货币名称叫先令!肯尼亚叫肯先令,坦桑尼亚叫坦先令!这里叫乌先令!”

突然,一辆没有标记的兰德诺瓦越野车,开到潘苏进的科罗娜旁边,而且是几乎挨着,那边车上坐着一个胖胖的黑人。他把车头向着科罗娜的车尾,这样两辆车的驾驶员位置是紧挨着,车没有熄火。

“哈罗,潘!”胖胖的黑人用英语招呼潘苏进。

“哈罗,克苏木,你好准时啊!”潘苏进也用英语回答。他回头看看朱文惠,问道:“你英语怎么样?”

“听不懂,一个单词都不懂,真的。”朱文惠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脑瓜里飞速运转,这个潘苏进是什么人呢?他们在叽里咕噜说什么?这个时候,朱文惠已经意识到,孤身来这个国家,自己太莽撞,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她要不是有潘苏进来接,简直就想立刻返回飞机,原路飞回去。

“老兄,生意做大了,还有美女?哈哈!”克苏木愉快地说。

“别乱说!哦,她好像听不懂。我那单怎么样?”

“这个么,就看你今天,子弹充不充足了?”克苏木直奔主题,今天他是代表老板来拿潘苏进给的好处的。

潘苏进没有多说,回身从座椅下面取出一个脏兮兮的帆布包,鼓囔囔的,手脚灵便地就递给车门挨着的克苏木。

那边的黑胖子在接到帆布包的瞬间,露出白牙笑笑,就加大油门,一溜烟开到另外一条道路上,眨眼就看不见了。

仅仅留下了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

“你们?”朱文惠不好多问。潘苏进和这个黑人说什么,她确实一句也听不懂。是在做什么交易?哥哥似乎说过,在非洲嘛,吃饭靠棵树,穿衣靠块布,发展靠援助,致富靠贿赂……有权有势的官员,工资低得难以置信,养家糊口,发财大都依靠腐败。似乎应该是在给那个黑人钱吧?刚刚见面,不好随便问,但是,这个潘苏进怎么不避讳呢?而且那么大一包钱,简直吓人!搞不明白,也不用搞明白,因为,朱文惠基本上是晕乎乎的,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呢?这里中午,国内已经是下午了。飞机一直在飞,完全把朱文惠弄得晕忽忽的了。

潘苏进把车开出机场停车场,在门口停下,看不见守车的人,只见潘苏进摸出一张卡片,伸到车边一个方形盒子上一比划,栏杆就升起来了。朱文惠瞪大眼睛,看见这样先进的管理方式,觉得不可思议!看来,非洲不完全等同于落后。成都说起啥子都好,也没有这样守车的。这是奇怪的差距。

朱文惠只是想,也没有问,潘苏进以为她不感兴趣,也就不多言语,随即,他驱车就加足马力朝机场外面的公路上开去!

“潘大哥,你咋个在开车哟?”朱文惠坐后面,看见科罗娜冲出机场大门口就上路,应该没有什么,可是她看见潘苏进居然把车开到了公路的左侧,靠右行不是开车的规矩吗?

“你说什么?小朱?”潘苏进加大油门,科罗娜跑得刚刚起劲,听她一说,自然就放松油门,车速明显慢了下来。路边是一片一片的用木材、铁皮和茅草纸板混合在一起搭建的低矮棚屋。这是首都昆朵拉附近的居民区,当然是贫民区。

“我说,你车咋个靠这边走呢?”哥哥专门交待,在非洲坐汽车最好不要坐前排,手上最好不要戴戒指,车门安全锁最好锁上,靠左边坐车好些。可哥哥偏偏忘记交待汽车方向盘在右侧,成都街头也有方向盘在右侧的汽车,说是整的走私车,人家日本是方向盘在右边。朱文惠以为潘苏进的科罗娜是日本人走私车,没有改方向盘。

“噢,哈哈,我忘记说了,”潘苏进加大油门,汽车轰的又恢复活力,跑得风快了,“这里实行英国人的交通规则,汽车靠左行。”

“奇怪!英国人也是奇怪!”朱文惠想,我是去法国,幸好不去英国,“那法国呢?”

“法国?好像跟我们中国一样!而且美国也是和我们中国一样!都是靠右侧行驶,这个归功于二次大战我们和美国佬是一条战线的。”

“哦。”朱文惠长舒一口气:“你们男人真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后面这半句“中间知女人”她临时决定吞进肚子里,她想,哪有在非洲见到第一个中国人,就男人女人的。可是,这个英国规定,对于朱文惠这样的菜鸽子,永远都是问题。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科罗娜在维多利亚湖畔公路盘旋开行了一段,就直行进入一片浅丘岭路段。

看见朱文惠满脸的好奇,潘苏进虽然不愿,还是勉为其难地给她讲解。

非洲的公路路面要么是柏油的,要么是泥土的,看政府有没有钱来确定,公路大都建设成为直线走向,很少盘旋在田间地头,或者从村庄中间穿行。一个是没有那么多农田,再一个沿途也没有多少村镇。特别像首都昆朵拉这样的地方,即使住棚屋,贫民区都是拥挤在首都郊区的,成片地连接在一起。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开车经过的都是很少有人烟的地方。偶尔,还会有野生动物,比如狒狒啊大象啊之类从马路上闯过。见到任何动物,都必须立即停车避让。

刚刚讲到这里,就有一群狒狒,大摇大摆地从路边树林里穿出来。

“潘大哥,你是神?说话那么准?”

“它们经常在这一带活动。注意,把车窗锁好,摇上去,不要给它可乘之机哦。”

“为什么?”朱文惠已经把车窗摇上去了,把锁按下,还是有些好奇,“我在贵阳那个黔灵山公园,还经常喂猴子,峨眉山的猴子也和人关系好!”

“非洲国家动物保护工作很严格,绝对不准打扰动物。你给它们吃东西那是要被罚款的。”

科罗娜停在路上。

对面车道上,来了几辆大型卡车,好像是斯康尼亚牌子,也有日本尼桑牌子,黑人司机都耐心地在等狒狒们悠闲地过马路。

恍惚间,朱文惠看见对面汽车驾驶室里,黑人司机把手掌放在挡风玻璃上摇晃,那白净的手掌心和他们肤色反差很大。

“他们在干什么?”

“哦,你说对面那些车上的司机?”潘苏进看见今天过路的狒狒群很大,数量比平时见到的多,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完,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有些烦躁起来了,“他是在向我们致意!”

潘苏进也把手掌向外放在挡风玻璃上面,摇晃了几下。

“哦。”朱文惠有些好奇。

“黑人是很文明很有礼貌的,很有教养的。”潘苏进东看西看的,言语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有些担心什么?”朱文惠好精灵的人哦,刚刚下飞机还没有缓过神来,现在,似乎有些意识了。“我们进城还有多远?”

“不远,还有七十公里左右。”

“那么远啊?”

“是啊,天快黑了。”路上要经过一个小片森林区,潘苏进想,这些该死的狒狒怎么没完没了的?快点走啊,拜托!

“现在几点啊?下午六点过?”看见汽车仪表台上显示的是18点字样,再看看自己的手表,北京时间已经是12点。朱文惠稀里糊涂的,在路上她一直不调整时间,手表显示的肯定是北京时间。可是,北京时间12点,中午?晚上?

“对,六点过了,东非洲比北京时间晚六个小时。也就是现在北京时间应该是半夜。”

“神奇。”朱文惠自言自语。现在,她开始有点意识,自己已经跨越大洋,来到另外一个洲了。不是在国内了。从香港开始计算,她乘坐的飞机已经飞行了将近二十多个小时,一路停了很多地方,像个国际公共汽车!

说话间,仿佛没有狒狒了,潘苏进突然发动汽车,猛然地起步开动,倒是把朱文惠吓了一跳!

“干什么?潘大哥?”

“快!必须走了!”

科罗娜身后,留下一串声音,仿佛是对面大卡车上发出的。没有人按喇叭。路边有块牌子,印有动物图案。黑人司机似乎对这位中国司机的行为有些不解。

“他们不满意了。”

“为什么?”

“我们没有等狒狒过完。”

“是啊,你怎么知道它们有多少?”

“一般,唉,凭感觉吧。”

“他们会?”

“黑人法制意识很强,说不定会报告森林警察的。”

“为什么?”

“告我们不尊重动物。在东非洲,如果汽车伤害了动物,那是犯法的。”

“我们没有伤害啊?”

“是没有。黑人相当机械。按照条例,要完全确认动物过完马路,汽车才能够开动,而且,不准对动物鸣喇叭!所以,你看见黑人司机打招呼都是那个手势,不会按喇叭的。”

公路是笔直向前延伸的。两边的灌木丛似乎慢慢开始长大了,草从也不见了,黄土被树林遮蔽,远方的落日,血红血红的,像猪肝色一样,金灿灿,红彤彤,仿佛在无人区一般。伞型树逐渐演变成黑色的剪影,如同树木高大的仙人掌,也露出了尖刺指向红深蓝与黑色渐渐相溶的天空。这奇异的景色,在朱文惠看来,仿佛是在月球上。

科罗娜欢快地轰鸣着前行,起码有一百多公里的时速。天未黑尽,潘苏进早就打开了汽车全部灯光,雪亮的远灯射向远处。前方是神秘的未知首都,后面的公路基本上看不见汽车灯光,路边已经是黑乎乎的一片树林。似乎森林还很茂密。这又是朱文惠想不到的,东非洲不是一片沙漠?荒原?怎么是西双版纳那样的景色?哦,终于,朱文惠觉得眼前的景色,和云南西双版纳看见的景色差不多?

“后面有车来了。”潘苏进咕哝到。

“怎么了?”朱文惠有些意外。

“一般路上很少遇到同行的汽车,是正常的。这个国家,包括其他国家都差不多。”

“那,你是啥子意思?”

“它超上来了,把车门锁好没有?玻璃摇上去!”

“是辆越野车。”朱文惠回头看看,似乎是一辆开得飞快的越野车,说不出牌子。

“英国的路虎。非洲就这车霸道,跑得起,跑得快。好,他超过去了。”

非洲公路大都只有两个车道。看见有车来,而且很远就用灯光示意要超车,潘苏进早就减缓速度,靠左边让道,并开左侧灯示意后面汽车超越。来非洲这么些年,潘苏进知道,在非洲行车,大家都是相当礼貌的。

“哦。”看见越野车飞快超车前行,朱文惠就无所谓地开始看车窗外景色。

“黑人,白人,包括我们黄种人,就是日本人,韩国人,中国人,在这里都习惯了,开车文质彬彬的。回国,反而不会开车了。”

“是吗?”对于这样的说法,朱文惠第一次听说。

“我们非常守交通规则,守信号,看牌子,标志开车。刚才遇见狒狒那个地方,有块动物过马路的牌子。”

“我好像看见的。”

“糟糕!”科罗娜突然减速。潘苏进看见,前方不远处,刚才那辆越野车停在路边,闪着应急灯。黄色的应急灯在夜色的林中相当显眼。“恐怕遇见劫匪了!”

“劫匪?你怎么知道?非洲还有车匪路霸啊?”

“你记住:一会儿千万不要说话,手不要放在包里,把你那个手提袋丢脚下,快!”

“啊?”虽然在成都经常走夜路,特别是开车回温江,朱文惠从来没有觉得晚上开车有什么不安全,也从来没有在非洲会遇见劫匪的思想准备。

“这里的警察,军人,都很穷的,白天站岗放哨是为国家,晚上把领章帽徽扯了,就是劫匪。一般他们不会主动攻击,要钱是目的!”

车窗前,越野车边上站立了三个黑人,向科罗娜打着手势:“停车,停车!”

科罗娜缓慢地驶近越野车。

朱文惠紧张地看着这辆闪着应急灯的越野车。深蓝色的路虎越野车挂的牌照是“224·UBY”。看不出是什么牌照,军队的,地方的,私人的,还是单位的?

潘苏进没有下车,也没有说话,只是把车窗放下一个大约拳头的缝隙。

“干什么?”

“例行检查。”说话的这位穿着军服,土黄色,确实没有帽徽领章,是个瘦瘦的高个子,他除了眼白手心在灯光下是浅色的外,脸上基本上看不见五官。

“我们是中国人!”潘苏进很稳重,很沉着,他知道,一般这些家伙都是要钱就放人的。警匪一家,检查个屁啊!

“他说他们是中国人!”瘦高个子向越野车那边一个矮胖的黑人说,那边用斯瓦希里语叽里咕噜地回答。

潘苏进听不大明白,来东非洲已经好些年了,他还是不大懂斯瓦希里语。何况,这里部落多,每一个部落语言都不一样,搞球不明白。平常他身上都有几百美元的现金,还有一大堆万金油啊什么的玩意,就是准备对付万一碰见的劫匪。东非洲遇见劫匪的可能性,晚上大于白天。一般他都是尽量白天出门,晚上就呆在家里或者宾馆里。晚上就是非洲犯罪的最佳时间。

到达乌日肯的第一天,朱文惠居然在就碰见了“车匪路霸”,心里还有点打鼓。这个非洲真的是蛮荒地带,还是首都,咋个运气那么不好哦?她看见车外的劫匪,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刚买到手,还没有过第三天的手提袋里,没有多少美元,好像有几百块?除了护照,没有更多的东西。看来,老潘在周旋。

“我们真是中国人,就在附近给你们修电站的。那个维多利亚电站。对。有钱,有钱,不多,几百美元。都是电站的钱。给你们,老板要杀我的!”说话间,潘苏进赶紧把一叠钞票递出车窗。

站在车边的士兵收下钞票。他不会怀疑这些钞票。因为,他认出这个车上真是中国人。原来,车上靠挡风玻璃处仪表台上,插有一面五星红旗,还有一个小的熊猫绒毛玩具。

潘苏进看看士兵的表情,好像是没有再刁难的意思,他一直就没有熄火,脚手配合,随时准备驱车上路。

越野车那边收到递过去的美元,似乎有些满意,矮胖子走向科罗娜。

“不要乱动,不要说话!”潘苏进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个家伙要干什么。

朱文惠这个时候觉得有些紧张了,她想,遭了,这个矮胖子是来劫色来了。一股恶心的感受突然涌上来了。倒霉啊,刹那间,朱文惠居然后悔了: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下飞机看见的美丽景色,统统被此时此刻的危局破坏殆尽。妈的,去他妈的,要杀要剐,绝对没有还手之力了!哎呀,我这九十斤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矮胖子走拢科罗娜,仔细看看车内:果然是两个中国人,而且是沉着冷静的中国人,一男一女,怕是来这里游玩的夫妇?看来不像是大鱼。其实,刚才在后面超越这辆科罗娜的时候,矮胖子就犹豫:要不要停下来顺便捞一票呢?后来想,管他的,有总比没有好。可是,当遇到两个中国人很配合,不像上次遇到的印度人那样:又是大声叫唤,又是拒绝给任何赎金,胖子干脆地几枪就结果了他!印度人的路虎,就是现在这辆,归了他,钱包里居然就没有几个美元,倒是有几张兑现不了的支票。妈的。现在,遇见中国人,顺利地交出了几百美元。突然,一念之间,胖子挥挥手:

“走吧,中国人,你们晚上在路上干什么?”

潘苏进听见胖子这么一说,就一踩油门,一摆手,箭一般,科罗娜就驶离了越野车以及这几个丘八!

“老潘,你太神勇了!”

“神勇!你不要拿高帽子给我戴。我看啊,是你运气好!”潘苏进看看汽车已经驶出了森林地带,前方依稀看见了昆朵拉的城区灯光。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你运气好!”潘苏进不想点穿,实际上,刚才他最担心的不是被抢劫几百美元,那是他经常放车上以防万一的救命钱。最担心的是他们把才接到的客人弄进森林或者越野车里,绑架,强奸,那就麻烦大了。也怪,才接到这个成都女人没有几个小时,怎么就对她有些那个思绪?是不是好久没有接触女人,特别是中国女人?可能。听说这个女人还是江苏人?老乡?在成都很是挣了些钱?她来干什么?潘苏进脑筋开动起来,就停止不了。

汽车后排的沙发上,朱文惠突然开始后怕了!

经过半小时狂奔,科罗娜终于开进了一家名为“太阳花”的酒店。

惊魂未定的朱文惠,跟着潘苏进走进这家酒店,看着门口站立的那些微笑着露出白牙齿的黑人服务员,她区分不了,和刚才见到的打劫的几个劫匪,简直一模一样哈!

朱文惠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出神地看着大堂里来回走动的客人,下意识地在想:为什么他们都是瘦高个呢?

这个时候,她才稍微注意了这家酒店。和在维多利亚湖边那个简易机场一样,这个国家的建筑似乎都像用茅草圆木搭建的,风格上一模一样,有些拙朴的感觉,尖尖的顶,酒店内部装修却是民族特色浓郁,到处是色彩鲜艳的图案,不外是长颈鹿啊,飞鸟啊,好像是火烈鸟,木头元素很重。但奇怪的是,墙壁虽然也是白灰抹就,却是凹凸不平,感觉是技术不好,但又有点像故意的。朱文惠不知不觉就跑到墙壁边,靠墙有一堆卵石,随意堆放,不知道是什么讲究?

潘苏进在柜台边看见,大声地说:“你别踩那些鹅卵石!”

朱文惠充满好奇,欲言又止,听见招呼,只好退后一部,她发现墙壁上的图案还有些像我们民间画,比如农民年画风格。

几乎是在一片晕乎乎的等待中,潘苏进把朱文惠的护照拿去前台登记房间,后来那个高个子瘦瘦的服务员,帮她把行李拿进二楼的房间。

楼梯是全木的,在圆木搭建的骨架上面,用宽窄不一的原木板铺成台阶。

楼梯边的墙壁上,挂着火炬造型,或者各式各样动物造型的壁灯。柔和的米黄色灯光亲切温馨。墙壁还是凹凸不平的,这下,朱文惠顺手摸了摸,面上很粗糙,好像沙子颗粒都在面上,但又不会掉下来。奇怪。

“潘大哥,为什么他们的墙壁……”

“哦,每一次国内有人来,都要问这个问题。”

“哦?我不是第一个?我觉得好看,资格的非洲特色!”

“那是的。”潘苏进把门卡在2088房号的一个方形铜块上面一刷,“叽”的一声,他一扭门上的把手,房间就开了。

“他们真能干!”朱文惠开眼界了,这是她第二次惊讶,看见非洲酒店居然这样管理,想起在机场停车场,出门时刷卡栏杆升起的第一次惊讶,她忍不住说:“潘大哥,非洲人好能干哦,我原来以为比我们四川落后地区还要落后!”

“错。这个酒店是英国人设计的,一对法国老夫妇买了,管理也是他们自己,当年承包建设,是我们江苏国际公司,施工是当地的黑人!”

“哦!真不简单。”

“不简单?这些国家,说起也简单,吃饭靠棵树,穿衣靠块布,发展靠援助,致富靠贿赂!”

“太精彩了!我哥哥也这样说过!”朱文惠听见这一串顺口溜,不由对这个潘大哥心生佩服!心想,我来东非洲,运气还不错,下飞机就遇到了抢劫,老潘大哥却顺利化解。在东非洲转道,看来,没有这样的地头蛇,还真不行啊!

朱文惠哪里知道,她对潘苏进的了解,其实仅仅是非常肤浅的表面了解。后来她才知道,来非洲真的是一个愚不可及的决定,而且,非洲的水不仅很深,而且还很黑!

潘苏进很利索地准备支付小费,朱文惠要抢着付,潘苏进说,你没有先令,我来。他们对话用的是四川话,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觉。那个瘦高个黑人似乎耐性极好,憨厚地傻笑着,等在门口,拿到小费,服务员脸上的微笑更加动人,小声地说“晚安”,才急速地离开客房门口。潘苏进交待:晚上绝对不要打开房间大门,可以安心睡觉。绝对安全,在这个酒店隔壁,就是安全部队司令部,包括总统卫队。不过,朱文惠想,越野车上的那些家伙,不也是士兵吗?似乎不能够自圆其说。

安顿好朱文惠,潘苏进回到他在这里租的公寓了。那个公寓其实距离太阳花酒店也不远。这是后话。

“我想去法国大使馆!”潘苏进出门前,朱文惠跟在门后补充了一句。

“不急。”

“你先玩玩。明天我来带你出去看看。”

“我想先去法国大使馆,看看……”可能朱文惠自己也觉得太着急了,但是,来非洲有什么可看的,她一心一意只想着办法国签证,到法国去,比如可以学习服装设计,将来开一家服装公司。

“不行啊,小朱,现在是圣诞节前,大使馆基本上不办公的。”潘苏进老练地交待完,帮朱文惠把门带上,“你先好好休息!倒倒时差!拜拜!”

“拜拜!”

把门关上,铜锁链挂好,别好插销,朱文惠甚至于拿房间里一张矮凳把门抵上,才算放心了。这个时候,她才细细地打量房间。这是一个二十平米的标准间,设施一应俱全,和国内宾馆差不多,只是墙壁依旧是凹凸不平,画有紫红色图案,好像是崖壁原始画,以动物为主,吊灯是不大明亮,但装饰很好看,用细树枝编制的灯笼罩,光线从树枝空隙处散发出来。两个单人床上,铺就整洁的白色卧具。朱文惠不放心,打开行李箱,首先取出一套床单铺在床上。这是她的独家习惯,无论到哪里出差,住宾馆,一定要铺上自己的床单,才睡得着。她知道这是烂习惯,有点强迫症嫌疑,在成都,老公每次都要说她“过场多”。如今,单枪匹马,来非洲了,这个习惯似乎就很有必要坚持了。何况,这里还是艾滋病啊什么的发源地,蚊虫多。且慢,想到蚊虫多,朱文惠就在房间里到处看,怎么没有挂蚊帐呢?她想打电话问一下服务台,可是,她看看屋里,床边矮柜上面没有电话,写字台上也没有电话。奇怪。她记起哥哥说的老办法,赶紧取出从成都带来的电热驱蚊药片,把电热片插头往墙壁上找插座通电,可是,墙壁上的插座居然是方头方脑,插孔排列是四方型分布。哦,哥哥说过,一切都是哥哥在安排,这里实行英国式的电源插座,中国插头是插不进去的,需要用一个转换头。朱文惠在行李箱里翻了一阵,记得出国前哥哥给她准备了的,把这个插头转换盒拿出来安装上去,正合适。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弥漫起一股熟悉的驱蚊药片散发的味道。嗯,还不错,哥哥,谢谢你!

这个时候,朱文惠才想起,到了乌日肯首都,还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这个鬼地方,首都的宾馆,还是最好的,房间里居然看不见电话,服务台应该有吧?但是,她又觉得太晚了,计算时差,成都现在是凌晨。等睡一觉起来再说。

……

第二天上午,很多小鸟在朱文惠房间外面的高大树木上,一阵欢歌笑语,就把她闹醒了。潘苏进昨天告诉她,住店客人凭钥匙牌,可以去餐厅吃早餐,免费的,从早晨六点到十点都供应的。

在楼下餐厅里,一餐标准的英国式自助餐,朱文惠算是开了眼界。住店客人大都是欧洲白人,偶尔会看见几个黄种人,可能是日本人,韩国人,反正服务员是当地黑人。牛奶非常新鲜,味道特别浓,烤肉,煎鸡蛋,皮萨,水果,面包,点心,多得叫不出名字的蔬菜。特别是一种黄色的饮料,好像叫“潘兴”,朱文惠特别喜爱。这饮料酸中带甜,喝下去很是提神,爽口,和在国内喝的可乐啊雪碧啊橙汁啊完全不一样,说不出为什么特别。这个问题只有等老潘来了问他了。

将近中午,潘苏进才急匆匆地进酒店来。朱文惠没有问他饮料的事情,那是小事,当前大事情一是赶紧给家里打电话,再就是去法国大使馆看看。

就在太阳花酒店门口,对面街边就有一幢五层白楼,那就是首都邮政局。

朱文惠发现,这个所谓首都,居然大多数建筑都是低矮的三、四层,而且清一色的白色建筑。墙面破烂,泛黄,还有就是清一色的安装有钢窗防护栏。国家公共建筑物顶上,照例是飘扬着一面硕大的三色加五星的国旗。街道不宽,中间有简易的土埂隔开,土埂上栽有剑麻,立的电杆都是原木的,两边各有三个车道,跑的大多数是日本面包车,轻卡,和轿车,汽车颜色白色居多。

朱文惠兑换了一百美元的当地先令,今天比值是一美元兑换1300先令,很快,朱文惠手里有了一笔巨款:十三万先令!在国内做生意,数到十三万,那都是银行的活路!面值一千,一百,五百不等的钞票,花花绿绿的,基本上是动物图案为主,她很快就明白这些巨款其实不是很咋个值钱的!

走进邮局,大厅里熙熙攘攘,迎面看到不少当地人,男的干瘦高大,不是穿花衬衫,就是浅色体恤,少数人也穿西服,女人喜欢穿大花大色块的裙子。在邮局挂国际长途,潘苏进告诉朱文惠价格很贵的,大约每分钟一千五百先令,差不多就是十一块多人民币一分钟!简直是抢劫哦!那么贵?可是,人家潘苏进说这还是好的,在布隆迪、卢旺达,或者毛里塔尼亚什么国家,还不通国际长途呢!

听见潘苏进的介绍,朱文惠察觉出眼前这个老乡不简单,那么多国家都了解,生意不知道做了好大!价格再昂贵,电话报平安是非打不可的。邮局的长途电话是投币的,朱文惠跟随潘苏进把纸币换成硬币,乖乖,几千先令硬币换在手上,成了一大捧。朱文惠拿起听筒,放了几个硬币进去,听见拨号音了,她就按下了“0086-28-6649959”一大串号码,几秒钟,最多十秒钟,朱文惠都觉得很长时间,听筒里有了查拉查拉声音之后,嗯,通了,心里激动起来!

潘苏进站在一边,不断地往电话机里投放硬币。

一个女人打电话,一个男人投放硬币,两个中国人在乌日肯首都邮局里,上演了一出打电话流水线的好戏!居然有几个当地小娃娃,用好奇的眼光在看他们。

“喂,哥哥,我到了!一切都好!你们放心!”朱文惠不习惯有人在一边,说话语速很快。

“你慢慢说”,潘苏进不停地往话机里放硬币。

打完报平安的电话,潘苏进就开车带朱文惠去法国大使馆。

汽车穿行在首都城区街道上。

朱文惠已经适应了汽车靠左行驶,但老是觉得是违反交通规则,乱开。现在,她有了第三个惊讶,本来不想说,现在已经镇定多了,又是白天,朱文惠觉得恢复了一大半在成都的智商。按照她昨天说的话,来到非洲,感觉智商在急剧下降中。

“潘大哥,我咋个老是觉得你开车应该走马路那边呢?”

“习惯问题。”

“那”,朱文惠看车窗外面的街道,行人不多,汽车不少,似乎井然有序,“问题是……”

“说。”

“怎么没有看见红绿灯呢?也没有交警。”

“你还观察细致,动脑筋啊!”

“好奇怪哦!”

“这个,我说不明白。东非洲这几个国家,我经常跑,是很少看见警察。红绿灯也少。非洲国家的人,法制意识强,自觉嘛。”

“哦,有意思。”

法国大使馆在首都南郊,一个小山坡上面。从这里看见的首都,郁郁葱葱,白房子点缀其间,散漫地分布在很开阔的一片山丘之间就是首都。这个首都外号是“羚羊山”,本地名字昆朵拉就是这个意思,按照当地土语来说。

朱文惠没有想到,她连大使馆的门都没有进去,就已经明白:非洲她算是白来了。

潘苏进在大门边,通过一个小窗口,和里面值班的一个黑人交谈了几句。那个黑人很傲慢的样子,穿一件浅绿色T恤,扎一根深黄色的领带,在成都荷花池市场都没有人买的那种便宜货,卷头发紧紧地贴在头颅上面,懒洋洋的,说话声音很小。

两个人用英语谈了一阵。

潘苏进回身告诉朱文惠:“油盐不进的家伙!”

“他说什么?”

“他说签证官休假了,大使馆其他人都在动物园保护区旅游去了,有的回巴黎了。”

“休假?什么意思?”

“现在是快到圣诞节了,西方人最重要的节日就是圣诞节,跟我们春节差不多,元旦节,圣诞节,这段时间,基本上都不上班的,再加上他们实行五天工作制,休息星期六星期天,他们叫搭桥休息。”

“搭桥?”

“小朱,我说过,希望不大!你也稍安勿躁,可以耍一哈。过几天我可能陪一个国内代表团去动物保护区,可以搭你去。当然,费用要算,只是给你优惠点没有问题。”

其实,不光是这几天办事情希望不大,就是眼前这个女人要办的事情,从这里办理法国签证,那也是难上加难。除非有特殊本事。潘苏进太知道这个情况了,通过非洲转道,利用一些管理漏洞,比如欧洲国家的移民规则,在这些西方前殖民地,是有一些空子可钻,做人口生意的朋友跟他聊过。但是,花钱只是一方面,还要看机会,看条件。名堂比较多,老潘吃不了这样的生意。显然,这个女人是送上门的兔子。现在朱文惠刚刚来到东非洲,似乎还不是讲这些真相的时机。潘苏进不想打击她。踌躇之间,潘苏进只好东拉西扯,说些别的事情。

“耍?保护区?”朱文惠一门心思就想的是转道去法国。可是,居然大使馆这里,连简单的咨询都不可能。看来,法国人在地球上哪里都一样,傲慢着呢!陶大树说的关系还没有联系上,这里简单咨询一下又不可能,知道这个事情不是在国内想的那么简单了,陶大树说得钉钉然的,看来要打折扣。问题是,她不想在非洲耽误时间,一个是花钱无底洞,打个电话都那种架势,再多的钱也……何况,去保护区看动物,潘苏进说可以打折,看来老潘生意做得杂,什么钱都赚。人家也不容易。该给的一分不能少。“我哪里有心情去耍?”

“嗨,既来之则安之,非洲还是很好玩的。”

就这样,朱文惠百无聊赖地在乌日肯首都昆朵拉呆了下来,签证遥遥无期,每天花白花花的美元,心疼不已。殊不知,还有一个危险,悄悄地逼近了她。

在太阳花酒店住了几天,朱文惠缓过劲来了,她先把给老潘的钱付了。

何况潘苏进是个忙人,来机场接,安排酒店住下,已经很麻烦了,按照规矩,她还是给了两百美元的手续费和报酬给他,尽管老潘一个劲地推辞,最终还是收下了。人家在这里打拼,也不容易。感谢归感谢,帮忙归帮忙,钱是一分不能够少的。

朱文惠就开始计算生活成本了:在酒店住,每天开销是40美元,合国内将近四百元一天,除了早晨的自助餐免费,还要自己解决午餐,晚餐。虽然有时候潘苏进来请客,但也不能够天天这样啊。她在第四天晚上,就是老潘来劝她去随团看动物那个时候,提出了自己的考虑。

“潘大哥,我要租房住,这样子太贵,不好。”

“哦,你要长期打抗战了?”潘苏进很难开玩笑。

“酒店嘛,是那些国内来的耍耍团住的。不过,好像这里少有中国内地代表团来哈?”

“这是非洲。如果是欧美日本,保证你天天早上晚上都可以看见他们车水马龙的进出。人家不愿意来。看完动物就看黑人,美女呢,又只是看得摸不得!”

“噢。我还是租房住好些,你帮我看看。我又认不到英文,报纸拿在手上等于是张白纸。”

“好,没有问题,我给你问问。你不去看动物园了?野生的哦!”

“不看了。成都那个动物园,我几年都难得去一次,还是娃娃上幼儿园去过。现在娃娃上小学了,她都不想去了。何况我。”朱文惠是个聪明人,知道一个男人独身在非洲,见到国内来的女人,忍不住要想入非非。她借话题说到娃娃那里,是要保护自己,让他们断了想法。

“看不出哈,小朱,你娃娃都上小学了?几年级?”

“四年级。”

“好嘛,我帮你问问房子。明天去野生动物园,我打折,不收你车钱。”

“谢谢了,潘大哥,我真的不想看动物。”朱文惠确实不知道,为什么来非洲就热衷看动物,而且是野生动物园,说那些个老外来非洲,就是看动物晒太阳。酒店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电视机,没有洗脚的,按摩的,没有麻将,更没有国内最时兴的卡拉OK,最多就是有几桌台球,或者几张难看又看不懂的报纸。他们凭什么招揽游客呢?吃的也难吃,天天都是那个牛奶面包鸡蛋烤肉!奇怪哦!就是房子修得怪,墙壁也不平顺,图案还是怪好看的。

潘苏进第二天就给朱文惠带来了好消息,而且身后还有一个斯文的中国小伙子邹强。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认识一下,邹强,国际个体户,顺便在这里帮助江苏的公司招标的,生意遍布东非,一单就是上亿的买卖。这位是成都来的美女老板朱文惠!”

“你好!美女!他老潘瞎吹!人家潘大爷卖火箭导弹的时候,我们还在上小学!”

“啥子美女噢,我是老大姐了哈!你好!”

原来,邹强的公司主要在肯尼亚、埃塞俄比亚和坦桑尼亚那边,做国际承包业务,修房子,修马路,啥子都做,俗话说“金桥银路铜房子”,公司生意是靠老牌子在招揽,当然也要给负责招标的业主行贿才有得活路。最近他们在拓展乌日肯卢旺达这边的业务,派他来看看。邹强顺便也在东非洲做自己的花布生意。因为他发现东非洲妇女特别喜欢穿大花大图案的布料做的衣服。这些生意,在浙江人邹强看来,不做真是傻瓜!于是他在这里租了个单元房子,安上电话传真机,就开始勾兑海关、码头、经销商,从国内发几个集装箱来,居然小赚一笔。公司无所谓这些小买卖,不做白不做。于是,他从传统上属于印度巴基斯坦商人的业务里,也揽了不少订单。他和潘苏进是生意场上认识的,潘苏进这个家伙来东非有十来年了,水深得很,神神秘秘的,不晓得在做啥子“嗨生意”,听说原来帮卖军火,现在早就自己下海暴发了。今天说旅行团,明天说承包工程,就是不晓得要干什么具体的。

昨天晚上潘苏进找到他,说有个成都来的老美女要租房住,干脆把你空起那间出租给她,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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