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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昆朵拉野生动物园历险

“成都美女,非洲欢迎你!”

法国大使馆基本上处于半休状态,特别是领事签证处的官员,早早就在“搭桥”休假,从圣诞节到元旦节都不会上班。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一定要身临其境了,具体开始操办了,才发现事情的办理对接,还有很多具体的细节可能不一定合适,特别是和人打交道,也可能人家生病了,休假了,娃娃生病了,情绪不好了,上司没有交待清楚了,或者文件没有看见,等等,都可能成为办事的障碍,不分中外,一概如此。当然,如果在国外办事,还有个语言和风俗习惯的隔阂。现在,突如其来的这个“搭桥”休假情况,把朱文惠搞懵了:在国内选择出发时间,完全没有预计到会这样。十多年后,在上海浦东一个咖啡吧里,朱文惠告诉我,原先她只准备在非洲这个小国家简单地呆一段时间,找到关系,安排手续,争取尽快地办理去法国的手续,顺便旅游,看看哥哥多年前呆的这块东非洲热土。

计划不如变化,是至理名言。

在人生地不熟的东非洲,在乌日肯,一个很穷的国家,遇到几个节日连续过,人家不办事,你还不能把他们咋个样。唉,我运气那么霉哦?

潘苏进听说了朱文惠的计划,也觉得她有些天真了,非洲虽然是法国英国的殖民地,但是,在移民啊什么的事情上面,欧洲那些老精灵,才不会那么简单呢?平时看他们乐观友好,觉得他们都去长个头去了,所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错,表面现象是蒙人的。其实,一旦遇到移民啊,签证啊,他们就精明得不得了。这方面,他们的规则多,条条多,各式各样的费用,该收的一个子儿也不少!收钱也没有依据,说二百美元就是二百美元,一张空白表格都要卖一美元,爪子,你不服气?见钱眼开是使领馆的挣钱之道,就盖章那么点小事情,问不完的问题,填不完的表格,复印过场多,缴费项目多,反复排队,特别在穷国家到富裕国家去的这个方向,使领馆简直就是在他们国家,设在驻在国印钞票的机器!有时候,钞票捏在手上,人家还不一定收,牛得很!对于朱文惠想从非洲转道到欧洲的想法,基本上没门!

潘苏进算见多识广的了,他不想一下子把话说穿,也只好委婉地说:你们在国内,想得太简单了!

朱文惠有点委屈:国内说了,有从非洲成功移居欧美的啊,比国内出去的手续简单啊。

潘苏进说,难怪不得,原来是有啊,那要看是什么人了?你是姆米拉总统的亲戚?你和总统儿子做了一笔大生意?总统是可以特批,如果作秀需要的话。反正,一句话:希望不大,困难不小。

老潘把朱文惠的情况弄清楚了,不敢长期“恋战”,只好把邹强请出来,一来可以找个安顿之地,二来他们有时间慢慢研究。我忙啊,生意都忙不赢!老潘找到邹强一说,有个傻丫头,哦老美女,很有点钱,从成都来非洲闯关来了,你去陪陪?

潘苏进冲邹强挤眼睛。

邹强是情场老手,对于接待那种单独从国内来非洲散心的客人,尤其是女的,潘苏进没有心思管的,稍微年轻点,那是既可以挣钱,说不定还顺便捞色的好事。不过,在没有见到朱文惠之前,邹强一直是嘀嘀咕咕的,他就是那种爱计较,不想吃亏的人。即使是对女人,也不会随便让步的。原则,定了就不能够违反。

潘苏进一个劲地鼓捣他,你去看看,保险你娃不会后悔!我的眼睛好毒哦,是不是?反正你娃成天在昆朵拉街上乱晃,就这么几条街道,看人家黑美女的大波过干瘾,眼睛打牙祭,不如去接这一单!

两个男人背着朱文惠说事情,其实就是在说生意。在国外就是这样,没有啥子事情是帮忙可以界定的,一切都要说钱,按照规矩来,你说是老乡,四川那么大,比这里的国家还要大,那么多人口,一亿,吓死人,都是老乡,你接待得过来?潘苏进想起上次他到马德里办事,第一次去,一个四川老乡开车来机场接他,并把他安排到四川人开办的家庭旅馆住下,热情地做川菜给他吃,住的单间,天天用车送他到处跑。三天就把事情办好了,效率之高!顺便还耍了几个知名景点。临走时,四川老乡拿出的账单,那个细致啊,把潘苏进这样的老江湖都看得目瞪口呆:每一笔费用都清清楚楚,从机场接开始计算,打电话,发传真,用水电气分摊,住房费,三餐,连几碗稀饭都计算得那么准确……当时,潘苏进由衷地夸赞说,在西班牙都能喝到那么正宗的稀饭,那么爽口的四川泡菜,还一个劲地夸奖女主人手艺好!妈的,全说钱嗦?回想起来,就一点也不亲热了!从此,潘苏进就多了个心眼,帮忙少来,说钱就好办。这次,李云峰委托他接待朱文惠,他也基本上照搬马德里那个老乡的做法,尽管他内心并不是真的想计较,也不缺这几个渣渣钱,还是愿意大而化之,跑江湖嘛。

邹强绝对要按照钱的尺寸来做事。看来,朱文惠也有钱,毕竟在国内做生意出来的,在这里就是过路办手续而已,说不定都没有耍的心思,哈!

潘苏进的确忙,的确有很多大事情要办。邹强的确是比较清闲,到处乱晃,在钱上面斤斤计较,对女人的欲望明显比潘苏进强。潘苏进没有把他看错。

邹强嘴巴上勉强,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于是朱文惠和邹强就在太阳花酒店见面了。今后,这三个人还会在这家酒店见面,只是情况要发生非同寻常的变化而已。

且说突然出现在朱文惠面前的邹强,三十五岁左右,个子不高,皮肤惨白,眼睛有些浮泡,睡眠明显不足,五官比较集中,嘴唇有些厚,下巴有点地包天,一双细小的眼睛显得很精灵,口齿伶俐,看上去就是那种精力充沛,喜好到处折腾的人。

邹强,中天建筑承包公司驻乌日肯的办事员。公司办事处设在内罗毕,公司业务庞杂,啥子都可以接,俗话说“金桥、银路、铜房子”,修建房子的业务比较多,人家印度公司不想做,南非公司嫌利润薄。国内来的公司呢,竞相降低标的,最后往往是左右为难,援建项目组分点“活儿”给中天公司肯尼亚办事处,不想接也得接,往往做得懒心无肠。

他来昆朵拉半年了,发现这里的事情比较特别:这个国家不像肯尼亚和坦桑尼亚是沿海国家,这里是一个内陆国家,仅有的一点水岸,都是以英国女王维多利亚命名的巨大的淡水湖,而且只是湖边一角。这个巨大的内陆湖,同时还被沿岸五个国家觊觎,都想置于自己的管辖内。非洲国家的边界概念相对模糊,前殖民国家往往是在地图上面拿起尺子划道直线,就算是边界线。英国,法国,德国这些都是兄弟伙,难兄难弟出来闯天下,利益均沾。加上乌日肯首都交通闭塞,不通铁路,完全靠飞机和汽车运输,从达累斯萨拉姆,或者蒙巴萨港口运点海鲜,进口产品,都是几千公里的长途活路,所以这里比较落后。有些产品在肯尼亚早就卖滥市了,这里却才开始上市。公司的业务进展不大,邹强自己和国内兄弟伙做的轻纺产品,却来得比较多,慢慢地就有些成规模了。当然,这些都是背到公司在整,规模小,影响不大,等以后成气候了,可以单飞了再说。他其实很想像潘苏进那样,在东非洲操社会,生意做大,然后再当翘脚老板。他隐约听说潘苏进已经是这边华人帮会的黑老大,究竟是咋个在操作,不敢随便打听,只是对潘苏进交待的这单活路,觉得顺便做了,不吃亏就谢天谢地了。再听说是成都来的美女,老美女也无所谓,只要有钱就OK。

邹强的母亲是浙江金华人,父亲是四川巴中人,多少也算朱文惠的老乡。

朱文惠看见热情年轻的邹强,也觉得比较愉快。

潘苏进这个安排好,毕竟,在昆朵拉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又要节约,又要安全,找一个给中国公司办事的人一起合租,应该是两全之策。

“谢谢潘大哥的安排和照顾!”

“不用。小邹,美女就交给你了哈!她少一根汗毛我都要找你算账哦!”

潘苏进说这样的话,也是有根有据的,最近就有从大陆来的代表团在南非、津巴布韦一带被抢劫,受伤的有三个人,说是在国内官还比较大。在附近那个啥子内战不停的布隆迪,也有中国游客被绑架过,他们以为是日本人。结果发现绑错了,中国人钱少,个个宁死不屈,很少有交赎金的风俗习惯。于是绑匪不大喜欢整中国人。但是,上个月一个韩国独身女游客来散心,在伊丽莎白国家公园被狮子吃了,可怜啊,一个三十岁的白领被几头饿疯了的狮子啃得只剩下一堆白骨,也是这里的头条大新闻。另外,据说有欧洲的黑社会,来这里袭击游客,取肾脏卖钱,相当恐怖。

邹强昨天晚上就说,你给她说这些了?你存心吓死美女不赔命索?

看看,潘苏进讥笑邹强,我说你是怜香惜玉搞惯了,还不承认!

“不会。”朱文惠抢在邹强回答前,笑了笑,“没有人会吃我这样的,我是老嘴老脸的了!”

“放心,潘大哥,我会把成都第一美女老乡照顾好的,人家才来东非嘛!何况,我们还是老乡噻。”

邹强又想起了昨天晚上他们在酒吧里,那段恶心而恐怖的谈话。他也觉得奇怪:咋个中国人见面都爱说些言不由衷的废话呢?顺口溜一样,自然而然就冒出来,还一串一串的,说起都不脸红。

“好吧。她老头是巴中出去的老红军。你们四川巴中!”潘苏进大松一口气。这几天,他花了不少时间陪这位异想天开的成都美女,耽误生意只是一方面,关键是空想在非洲又不值钱。

“知道,巴中我去过,那里的木耳很好。”

朱文惠自然想起,自己在成都开的红红火火的餐厅,巴中木耳,巴中来的小工。现在,流落到这个黑黢黢的国家,还要麻烦别人来安排吃安排住。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她,的确有些毛焦火辣,但又不好表现。去法国的签证,她希望早点办好,简直不想在这个脏兮兮、黑乎乎的地方呆下去。这个乌日肯,和她心目中想象的,那么文明优雅浪漫的欧洲,特别是心目中憧憬的巴黎,简直是天上地下!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反正邹强对朱文惠是有好感的,他把朱文惠的行李放到自己开来的皮卡车上,丰田的,成都喊“拖板鞋”,公司的车。

两个人和潘苏进就此道别。

“安顿好了,我请你们吃饭!”潘苏进在车边说到。

他觉得把朱文惠交给邹强是明智的。就像国内流行的击鼓传花一样,这个成都美女,还不知道怎么样在这里呆下去呢?看她那副傻乎乎的横冲直撞的样子,有点像大草原上的野象,一直走直线,如果碰见挡路的树木,力拔山兮气盖世,把挡路的大树拔了就是,如果遇见黑娃的茅草屋,一脚下去就踩平了。可是,人家大象是非洲大草原上第一大哥,有吨位,就有实力,连狮子都要让步躲闪一边,惹不起,躲得起。你一个单枪匹马的女子,能够怎么样?在潘苏进看来,最多,就是陪同这个有几个美元的成都女人,在东非看看稀奇,玩一段时间,该回去做生意吃火锅,绝对不操心会是负担。

可是,潘苏进老谋深算,居然没有想到,朱文惠不仅没有几天就离开乌日肯,而且就此留下,摆出了一副长期抗战的架势,让她刮目相看!

那是后话,先按下不表,单说朱文惠就这样坐上邹强开的皮卡,几件简单的行李就搬出了太阳花酒店。

酒店外,昆朵拉大街依旧是那样平和如常。太阳照耀在羚羊山上,一副四季如春的翠绿景色,一片片的芭蕉树,香蕉树,甘蔗,棕榈树,茶树,喊不出名字的色彩鲜艳的花,开在高大的树冠上。朱文惠不认识,问邹强,他说那是骆驼树。街边大多是两三层的小楼,店面很小,有的还是木板搭制的棚屋,简易摊位,卖建材,卖家用小电器,一个黑人男子光着膀子,在街边抱着一架很大的收录机在听节奏强烈的摇滚。好像是中国流行过的那个双卡收录机,叫“燕舞”,面板上的彩灯一闪一闪的。几个路过的黑人小男孩,围在边上看,手脚随节奏自然在扭动。路边有卖香烟的,不过,他们的卖法很奇特,是打开一包烟,铺在地上,按照一支为单位卖。邹强说,好像是几十先令一支。合国内人民币多少也难得算。邹强要抽烟,但是他经常去中国公司的办事处,或者国内的其他承包工程公司驻昆朵拉办事处那里去搞,很便宜,红塔山是最爱。

路边有一个简易的雕塑,好像是一个母亲高举一个孩童,孩童的双手高举过头,似乎象征孩子是未来的希望?

“那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捐建的。”

“哦。”

邹强一路给朱文惠简单介绍。似乎她也有点心情看看这些街景。几次邹强说停车照像,朱文惠都不大想照。因为,她看见的这些建筑,这些雕塑,都太简单,完全没有特别的地方。在成都看的巴黎街头那些照片,人家那些才叫艺术。加上朱文惠有个不说与人的怪癖:自从生了女儿之后,就不大喜欢照相,特别是口中念念有词:“茄子”之类,举起两个叉开的手指,她觉得很瓜,更加像个不可思议的傻冒!

邹强住在昆朵拉靠近使馆区的一个公寓里。

这个小小的国家,小小的首都,其实就成都一个区那么大。房子比成都的简陋,街道比成都的朴素,就是绿化比成都好,空气比成都新鲜,鲜花到处盛开,黑人男女走路仿佛都在蹦迪,扭腰送胯,生动自然,充满活力。

邹强的住处,比哥哥那个朋友李云峰,在香港住的地方宽敞多了。

一个60平米左右的小套房,客厅,两间住房,一个简易的厨房,卫生间基本上是在阳台边挤出来的,两平米左右。

一眼,朱文惠就看见了房间的凌乱,毕竟单身男人住的。突然,她想起了在国内一个人带着女儿的丈夫。虽然公公婆婆就和他们住一个家属院里,也是这般凌乱,突然觉得有些想他们了。我离乡背井,为什么呢?

桌边有一摞堆得很高的红塔山香烟盒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凑近一看,哦,全部是空盒子。奇怪。屋子里一股很浓的烟臭味。其他还不是想象的那么邋遢。有一台十八英寸的电视机。可以用电,经常停电,电价较低,附近那个湖的出口,意大利人修的水电站发的电,水也很便宜,直接是无污染的湖水抽取的。邹强顺便交待了住一间房子,厨房卫生间共用,一个月大约是多少先令,用美元结算也可以。他知道这个美女就是来这里看看,溜达一圈,去欧洲是目的地。

朱文惠觉得差不多就行。虽然孤男寡女住在一个套房里,有点那个,但是,毕竟是在国内见过世面,男女之间无所谓的。她一心一意要尽快打听法国大使馆办理签证的事情,结果,很快,就让她遭受了打击!

第二天一早,邹强就带她去了法国大使馆。

邹强住在靠近富人区的公寓里,这里距离大使馆很近,包括中国大使馆在内的很多国家驻乌日肯的使馆都在这一片,就是当地人说的富人区。

一条仅供两车对开的小道,黑色沥青路面,醒目的黄色标志线,弯弯绕绕,在一幢幢风格不一,大都被鲜花绿荫围绕的小楼,就是这里的大使馆。看看楼顶上飘扬的国旗,就可以判断是哪个国家的大使馆了。英文铜牌钉在刷得雪白的外墙上,大门通常是用优质的木材做的,厚重,漂亮,装饰着非洲特色花纹。围墙很高,看不见铁丝网,尖玻璃都在墙的顶端埋伏着。黑人门卫西装笔挺白手套,腰板笔直,态度温和,操一口流利标准的英语。

朱文惠好奇,兴奋,四下乱看,发现三色旗很多。

这些三色旗飘扬在法国大使馆屋顶,德国大使馆屋顶,俄罗斯大使馆屋顶,意大利大使馆屋顶……简直把朱文惠眼睛都看花了。朱文惠从小就不认识这些旗帜,麻烦。原先她以为国旗嘛,就是写上一个国家名字的旗帜。哪里知道那么复杂的图案,像这次飞行沿途看见这边中东、非洲国家的旗帜,不是宝剑就是月亮,不是咖啡豆,就是喊不出名字的鸟儿,都在旗帜上面。把人都整晕了!

但是,邹强却带她先来到了中国大使馆门口。大使馆主楼是一幢二层小楼,白色墙面,暗红色的琉璃瓦盖在屋顶。所有的窗户内都安装了白色的防护钢窗,有些是推拉的,有些是固定成菱形交叉的。一枚很大的国徽悬挂在屋檐下,庄严而且醒目,在如洗的蓝天背景下,鲜艳而熟悉的五星红旗,在鲜花盛开的白色楼顶上迎风飘扬。大使馆小楼前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巨大的球形植物,朱文惠一时还喊不出名字。朱文惠这个时候才觉得,平时在国内很少注意的五星红旗,在东非洲蔚蓝的天空下,居然是那么夺目,好看。

奇怪了:车到大使馆门口了,邹强却没有去敲门,而是驾驶皮卡车直接开向大使馆边上的一个院子大门口。

“这个院子,是国内一家大公司,中智公司驻乌日肯办事处的办公区。”

中智公司办事处和大使馆是挨着的,一般人不能够随便进出大使馆的。大使馆门口墙壁上依旧挂一块铜牌,上面用中英文标示:中华人民共和国驻乌日肯共和国大使馆。

看来,邹强与中智公司的门卫很熟,在小窗口那里一通报,沉重的大木门就打开了一个小门,那个黑人出来看看,用遥控器打开了大门,大门是往一侧退开的。

邹强把懵懵懂懂的朱文惠带进去,到了项目部经理秘书办公室那里,当然,不是见主任,也见不到主任。公司办事处的秘书啊,办事员啊,倒是随便可以见。

“你好!陈主任!”邹强故意在这个姓陈的哥们面前这样喊,“这位是我朋友,朱文惠,才从成都来的!”

“别乱喊!你好,美女!”

“早晚的事!”

“隔墙有耳!拜托!”

“哦,忘记了!”

邹强边说给朱文惠听,边招呼那个办事员,问了问近况,主要是关心隔壁大使馆的集装箱来没有?眼看红塔山要断顿了。那个胖胖的办事员叫陈启元,他给邹强说,边用余光扫视邹强身边这个女人。他拉开身后的铁皮柜子,里面露出茅台酒红塔山之类的包装盒,取出一条红塔山香烟递给邹强。

朱文惠现在似乎反应过来了。应该在进门前把美元装进信封里给邹强,求人帮忙,不给好处咋个行?在成都,她开餐厅,做生意,啥子时候不是拿钱开路?哎呀,有点后悔没有准备好。似乎应该这样,她借口出去上卫生间,出门去摸钱准备直接给。回到房间时,两个男人刚好说到什么开心地方,放肆大笑!

“邹强,这个。”朱文惠示意该给好处,她把精致的提包拉开一个小口,一叠美元露出来,只见邹强一个慌乱的动作把提包按住,使劲眨眼。

下面说的事情与朱文惠有关,大意是说好像法国大使馆那边有哥们回话,朱文惠这个事情有点难度……

“我马上打电话问一问。”这个姓陈的哥们也不拖泥带水,一口流利的法语就蹦跶出来了:“喂,拉法兰吗,我是……”

朱文惠完全听不懂。她出国前连一个英语单词都不会,就不要说法语了。她感觉这个姓陈的哥们是热心帮忙。她拽了拽邹强,邹强随她来门口外面。

“我该给人家。”她又拉开提包。

“不要乱来!”邹强把提包又同样动作按上,“这是什么地方?”

邹强示意,朱文惠才看见屋檐下面,走道边上的角落,都有一个金属筒一样的东西。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到处都有监控器的!

“等我们约人家去喝咖啡再说。”

陈启元出来了。大致把电话情况说了说。

法国大使馆最近都在放假,快过圣诞节了,新年也接着到来,一般都回去休假,基本上不办公。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放假可以等等,问题在于,朱文惠是持旅游签证来的东非洲,东非洲共同体承认其中一个国家有效签证,可以在东非洲几个国家随便耍。但是,注意这个要命的“但是”:法国这些欧洲国家,根本不可能,或者说永远不可能在非洲这里,给中国人办理去他们国家的签证!不可能,当然特殊情况除外,除非你找到很上层的关系,比如乌日肯总统姆米拉,比如部长这样的级别出面。这也是不可能的。凭什么人家要给你出面?你不就是一个中国的普通商人,游客?

陈启元看看边上的朱文惠,觉得奇怪,问邹强:她怎么会有这样奇怪而且滑稽的想法?

邹强也是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我不清楚。老潘介绍的,也许,有人曾经这样走过?

陈启元递给邹强一支三五烟,老潘,这个老东西啥子生意都做?啥子钱都敢挣?哎,这个好抽,我就只抽这个!

“那你回去抽啥子呢?”

“回去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喝白水!是不是?”陈启元知道,在办事处一天,就可以抽一天三五烟,经常有茅台酒喝,回去了,恐怕红塔山都不敢抽了。

据陈启元说,当然,这些话是在院子里面小声说的,而且一边说,三人就已经走到汽车边上了。院子里除了那个忠厚的黑人门卫,还有就是几条懒洋洋地卧在荫凉处的狼狗。

大致意思听明白了,朱文惠听说的“转道”,那是好早以前的事情,好像在肯尼亚可以,乌日肯没有怎么听说。绝对是很早以前,通过什么渠道,跟国内一样,开个后门,个案,或者是政治原因?哦,那复杂,那是耍乌纱帽的事情。找谁办?一般商会绝对不会管公民这样的事情,即使是遇到丢失护照啊,钱包被盗啊,也要看情况,按照规定补办。什么事情都管,管得过来啊?商会又不是收容所!你怎么给她说,我不管,反正,我已经请人家吃饭,喝咖啡了。

邹强发动汽车,迅速地塞给陈启元几张100面值的美元:“谢谢哦!改天请你喝咖啡!”

“你我兄弟,不说这些。”陈启元麻利地把美元卷在手掌里。他又对副驾驶座位上的朱文惠说:“不急,美女,喊邹强先陪你看看动物园,非洲这些国家就是动物嘛还可以看看!哈哈哈!”

邹强同时也会意地笑笑。男人都懂,其实女人也反应得过来。

从中智公司驻乌日肯办事处回来,邹强第二天就安排朱文惠到昆朵拉郊区著名的伊丽莎白国家动物园。

“动物有啥子看头?”

“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非洲可是动物的天堂哈,美女!”

“真的不想看。”朱文惠不想去,她中学同学家就在成都动物园边上。那个同学说,住在动物园边上,隔着围墙都闻得到那股浓烈的尿骚味。那个同学是向她第一个示爱的男同学。在中学就有谈恋爱的苗头,简直是吓人。她不喜欢,但是又说不出人家这样哪里不对。无疾而终。可能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动物园味道是一个原因?

“伊丽莎白国家动物园,世界有名。那个海明威晓得吧?”

“不晓得。”

“格里高利·派克总晓得了?”

“也不清楚!”

“哦约,美女,那么帅的大帅哥,电影《罗马假日》看过没有?”

“好像看过。那是在欧洲嘛,一个公主什么的。”

“对了,就是那个大帅哥,人家在这个伊丽莎白国家动物园还拍了电影的!”

“是不是哦?”朱文惠在成都埋头做生意,确实很少关心这些欧美明星,也少看外国电影。最多就是看看《叶塞尼亚》和《冷酷的心》之类的墨西哥电影。

“你还想去欧洲,你晓不晓得,欧洲人的后花园在哪里?”

“我咋个知道他们的后花园在哪里?”

“美女,告诉你,你向往欧洲,欧洲人的后花园可就在你脚下,现在站的地方!”

“是不是哦?”朱文惠完全没有想到。

“目前的世界上,欧洲人,美国人最喜欢来非洲,来非洲最喜欢看动物!那个珍妮·古多尔,英国女娃娃,人家在这里研究大猩猩好多年,现在是世界级的动物学家,大名人!”

“我还是不懂,动物园有啥子看头?”她看签证暂时办不了,就打算开始准备上英语学校。学英语是第一重大事情。

“哦,我是第一次听见这样说!在非洲,不看动物看什么?那天陈启元不是说过?”邹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对这个来自成都的女人,天天都要花很多时间精心打扮,梳妆,过场之多,有些烦人!唯一好处就是朱文惠来了之后,伙食一下子就改善了,买菜回来做,那个菜做得很好,没有那么齐全的调料,也比天天吃面包喝牛奶舒服多了。邹强还是劝朱文惠去看看动物园,没有料到,她下面说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我想去上语言学校。我语言太差了,这里出门就是英语,我一句都不会讲,跟哑巴一样。要不然就学法语。”朱文惠想,现在这里用英语,报纸,电视,街上,到处都是英语。以后到法国要讲法语,硬是麻烦。她不想去动物园,她天天计算这个生活成本,那么高。给哥哥通电话,哥哥也赞成她抓紧时间学习英语。但是,哥哥也说,实在顶不住,就买张机票回国。万一不行,留个后路。

“好嘛,我帮你联系语言学校。其实,伊丽莎白国家动物园也不远,就在郊区。”

“好嘛,你先帮我去学校报名。我们再去动物园。”朱文惠觉得,一个小小的动物园值得讨论这么久吗?不就是伊丽莎白女王去过,不就是那个演电影的帅哥去过,欧洲的男演员里,其实她最喜欢的是阿兰·德隆,那才是真的帅哥!人家是法国的演员,一部《佐罗》她看了至少有十遍以上!顺便说,潜意识里想去欧洲,想去法国,除了香水服装化妆品之类,就是这个金发蓝眼的阿兰·德隆在左右她。

读语言学校的事情很简单,邹强很快就在住地附近给她搞定了。昆朵拉有一所美国人办的中学,顺便收录一些学习英语为主要目的的成年人学员。人家是教会学校,规矩很严,收费不高。不像成都,娃娃从上幼儿园开始就要说钱,给钱多呢,就上好一点的。

去动物园的事情也很简单,因为这个动物园就在昆朵拉郊外。按照开车去的概念,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邹强这一段时间没有多少事情,于是他就抽一个整天陪朱文惠去伊丽莎白国家动物园看看。

在空旷的郊外公路上,他们的皮卡车显得相当的孤单,长长而笔直的公路,非洲典型的风景,穿越低矮丘陵的公路,向前方无限延伸,两边都是绿化得如同公园一样。巨大的可口可乐的广告牌子,用夸张的红色黄色图案,用英文和男女黑人少年娃娃手拿可乐瓶图案,诱惑着非洲的客户。奇怪,非洲有很好喝很可口的潘兴饮料,有丰富的水果,可他们就是狂热喜欢可口可乐!在昆朵拉广场上面经常看见可口可乐宣传促销会,完全是音乐会,狂热的摇滚,加上红色黄色的广告画面,挤得满满的会场。

此时此刻,公路依旧是笔直而空荡荡,很少看见有行人和汽车。仿佛这是专门为他们开放的道路。偶尔,也会有一辆中巴车满载黑人,在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声中呼啸而过。

邹强边开车,边热情地给朱文惠做介绍:公路是柏油铺成的,据说是日本人无偿援建的,条件是对从日本进口的汽车免税,包括二手车。于是,大量的二手日本汽车都涌入东非洲这个小国家。有一个方便之处,就是日本人不必改动汽车的方向盘位置,他们都是右舵车。无形中,韩国车,美国车都在这里比较少见,就更不要说中国车了。如果偶尔可以看见一辆中国出的解放牌卡车,不是中资公司的,就是中国赠送给这个国家的。

突然,柏油公路结束了。从城里出来才大约五十公里啊?与刚才的柏油道路口分岔了一条同样宽度的泥土路,继续延伸向前。

朱文惠不明白了:为什么这样啊?

邹强说,这是通往动物园的公路,一般都是泥巴路。没有钱修了?不是。那是为什么?走起那么难受那么颠簸那么大的尘土?远处,有一股黄色的烟柱升腾在空中。朱文惠不解。

邹强说,那说明对面来车了。你看看我们车后面。

朱文惠一看,失声叫出:妈呀,后面完全看不见,也是黄烟滚滚,浓尘升腾,遮天蔽日,丝毫不夸张!

朱文惠看见路边有一些仿佛是泥土堆积成的呈烟囱状的东西,又不解!

邹强说,那是蚂蚁窝,蚂蚁把地下的泥土翻运到地面。顺着烟囱状的土堆往下深挖,一定可以找到一条巨大的蚁王。那个蚁王很大,有大拇指那么粗大,拿来泡酒,是医治风湿的特效药!

哦约,那个树子长那么高大,咋个是像仙人掌,一片一片的?

那就是仙人掌树!

朱文惠觉得这个啥子伊丽莎白野生动物园还没有看到,沿途路边的景色确实是有特色!但是,既然是闻名世界的动物园,为什么这个把路修成这个样子?路面太烂了,坑坑洼洼,颠簸不平,飞快的车把人弄得难受,而且,沥青路面到刚才那个岔路就结束了?

邹强说,这个啊,非洲国家和我们国家的观念就有很大区别了,不是他们穷,他们在环境保护,动物保护方面,其实比我们中国的理念先进得多。我们中国所有的风景区,现在都修上了四通八达的柏油路,恨不得把飞机场直接修到峨眉山门口!那么多风景区都把缆车修起,现在的人也不爬坡了,甚至于,张家界还想在一道绝壁上面修建垂直上下的观光电梯,黄果树瀑布不是就安起了自动扶梯是不是?那样,风景区就可以大赚特赚!为什么说他们理念先进呢?第一,住在保护区的土著居民,国家出钱把他们搬出来;第二,绝对不准修建现代化的设施来破坏环境,第三,马路也保持泥土路面,不让外面的人轻易进去,免得人类去得方便就把动物生活干扰了。

朱文惠点头:好像也有道理。

说话间,皮卡车来到动物园门口。说是国家动物园,其实很寒酸:大石头在两边,几根木头棒棒立起,有一根象牙挑空架在上方,挂一简易木牌,上面用英文写着“伊丽莎白国家动物园”。

门口边上有一个巨大的停车场,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以兰德·诺瓦越野车,三菱越野车为主要车型,也有不少白色的面包车,日本人的海斯,斯科特。

邹强说,要买门票,一个人二十美金,而且只能够搭乘公园的观光车进去。所谓观光车,就是兰德诺瓦越野车,车顶是可以打开的。一个黑人司机开车,顺便用话筒介绍沿途所见,就是各式各样的动物,绝对不能够下车,也不停车,看见动物了,车就慢慢接近它们,开到附近,打开车顶的天窗,游客就站立起来,伸出上半身去看,也可以拍照,不能够喂食。也就是人在车中,动物自由自在地在园区里游荡,甚至于不动,因为那本身就是它们的地盘!

非洲野生动物园就这样?朱文惠从来没有想到:人和动物调了个位置!这不是成都动物园的耍法!这样好像更加刺激!

因为今天游客不多,邹强就和朱文惠两个人一个车,黑人司机开车,也不多说。按照他的理解,这应该是一对情人。少说为佳的为人处事原则,在黑非洲依然是通行的。其实非洲黑人非常聪明,他们是世界上最尽职、最让人满意的服务生!当然,态度好,还因为游客大方,小费给得比较多,优质的服务,必然换来丰厚的回报,在工资比较低的情况下,想方设法讨好顾客,努力挣小费就是他们最大的动力了!

朱文惠看着辽阔的野生动物公园,想的却是能不能把家乡的荷花池批发市场,搬到昆朵拉来办一个分场,如果去不了欧洲的话。

在动物园里,朱文惠顺便聊起了签证的事情。

“你基本上拿不到这个签证!我敢肯定!”邹强说:“不如我们一起做生意。可以把成都的商品发到这里来!好嘛,然后,你就可以边做生意,边等签证,学习英语。”

他们乱说一通之后,朱文惠才发现,这个国家动物园非常的大,基本上是无边无际的感觉,现在不是动物迁徙季节,看见的动物,品种多,数量少,无非就是瞪羚,长颈鹿,斑马,角马,野牛,狮子,大象,豹子,豺狗,湖面上有大量的河马。

看什么呢?那么大,而且天色就慢慢地暗了。

她问邹强:“我们走到哪里算完?”

“没有完的.。”

“那么,我们就住车上?”

“不是。”

“不是?那么我们住下面?车都不能够下去,说有一个韩国白领在这里被狮子吃了,家人来只看见一堆白骨,还不一定是她的呢!可怕!”

邹强不说话。

“我们住这样的茅草屋?”

在辽阔无边的伊丽莎白国家动物园里,转悠了大半天,居然就没有看见有居民,更加没有看见村庄。邹强告诉她,这里的保护区工作做得很好,为了保护动物,原住居民已经迁出了保护区,主要是马赛人部落。那么,我们今天不回昆朵拉?中午,他们在车上吃带来的牛奶面包,黑人司机也在吃,好像是树叶包裹的米饭团一类的东西。朱文惠看不清楚,好奇,想问。但是,对于邹强的安排,对于动物园那么大的规模,和之前对非洲动物园保护区的概念完全两个样,已经让她摸不到头脑了。她晕乎乎地在越野车上看动物,中午几乎就睡着了一小会儿。

在黄昏时刻,迷糊中等她看见远处的茅草屋,大喜过望,以为是来到了上午路过的村镇,可是,邹强却说,那不是今天早上路过的蚊子镇,当地村镇名字都取得稀奇古怪,而是这个动物园里唯一允许开业的旅馆。而且是五星级的旅馆,属于印度甘地亲王家族资产修建的旅馆群连锁,在非洲这一带,几乎有保护区的地方,就有这个家族的产业。

天很快就黑了。

两三个小时后,他们才看见了旅馆的一星灯火。茫茫大草原上,这点灯光就是生命的象征。今天,他们是明知故犯啊!因为有明文规定:不准在天然动物园里下车步行,不准开夜车!否则,后果自负。这两个来自中国的男女,不知天高地厚,麻起胆子乱闯,完全是凭运气才平安到达亲王旅馆。

“人家是星级旅馆哦!”

“还星级旅馆?”朱文惠看见逐渐开近的茅草屋,简直不能够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块红木招牌上确实有四颗星星,好像标有经纬度,坐标数字,家族符号,旅馆名字:“伊丽莎白国家动物园亲王旅馆”

“没有乱说吧?”

“简直不可思议”,朱文惠这句话是真实感受,在这个看起来很贫穷的国家,居然有这么自然原始的保护区,而且有那么多白人,悠闲地晒太阳,看书。“除了看动物,就住这样的茅草屋?”

“你呀,美女,人家外表是茅草屋,里面绝对是星级配置,成都那家锦江宾馆说不定还没有它豪华,你信不信?”

邹强已经陪同很多国内代表团来这个动物园旅游了,那些出国就去赌城夜总会耍惯了的公费旅行团,对这个伊丽莎白国家动物园的感觉,也和这个美女的评价差不多。那些代表团很多人都抱怨:这里不好玩,不好耍,没有麻将,没有卡拉ok,没有名小吃!非洲国家的动物园保护区里,有这样的星级旅馆已经是很不错了,这都是甘地亲王家族势力强大,才被总统特别批准在保护区修建旅馆。当然,听说总统的三儿子在这些个旅馆群里占有干股。可是,按照国内代表团的胃口,这个旅馆虽然号称是星级的,硬件确实不错,连水龙头、门把手都是意大利英国的产品。但是,缺少娱乐项目,没有麻将,没有卡拉OK,没有洗脚按摩的,甚至于过分到没有电视,没有电话,只有卡赛诺,赌场,烤肉,篝火,非洲热舞,晚上在阳台上就可以看到狮子悠闲地散步……

听了邹强的介绍,朱文惠简直感觉他们被空降到月球上了。没有麻将,可以,没有唱歌的,也将就,虽然在成都经常陪同客户去唱歌洗脚吃饭,但是,一个五星级宾馆,居然没有电话,没有电视,确实不可思议。而且,还要和动物一起熬夜?

邹强说,一般动物是晚上才出来,和我们人类是反起的。

朱文惠不怕熬夜,但是,安全吗?

越野车到了旅馆门口,朱文惠赶紧下车,可是才在门口走了几步,就听见邹强在惊爪爪地高喊:唉,美女,你没有看见门口的告示吗?哦,妈的,你一个单词都不认识!

邹强在大门口指着一个木牌告诉朱文惠:“这上面写有警示!”

“上面?什么警示?”朱文惠确实冤枉,一个单词都不认识。“上面写的什么?”

“什么?”每一次陪同国内代表团来耍,他都要紧张兮兮的做同样的解释:“上面这样写的:亲爱的游客,本公园不允许旅客在大门外行走。否则,后果自负!”

“你说什么?亏你还说这里是星级旅馆?连大门口都不能够走路……”朱文惠觉得荒唐,但是,明显看见邹强是很认真的样子。

“上面还写了,上个月,一个来自韩国的白领年轻女游客,被狮子做了早餐!”

“是不是哦?”朱文惠听见这样说,赶紧回到越野车上,把门“膨”地一声关上!

“你下来!”看见朱文惠的反应,邹强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国内这些富婆咋个反应都是一个样?上次那个厅长带一个小蜜来耍,也是坚决不下越野车!他们的脑瓜里从来就装的是国内那种动物园模式,没有在非洲呆过,难以理解为什么人与动物的关系是反过来的?

“既然那么危险!你为什么带我来这样危险的地方?啥子鬼保护区哦?还伊丽莎白女王来过?如果英国女王来,早就把动物驱赶到几百公里外去了!”

“错!女王最提倡保护动物,这里不少设施都是女王捐赠的。上次女王来故地重游,基本上没有惊动一个游客。更不可能惊动动物。”邹强把行李取下来,示意朱文惠下车。他给司机小费,司机自己把车开到旅馆后面停车场。“进去安全,在门口不安全。”

“我们非住旅馆不可吗?”

“旅馆距离最近的有人的地方至少有上百公里了。美女,你看咋办?”

“你不是说在首都郊区吗?”

“对。郊区。可是,你没有听说非洲的野生动物保护区面积,一般是几千上万平方公里吗?”

“那么大?不可能。非洲国家那么小。”

“非洲国家普遍小,不假。但是也有大的哈。像隔壁那个坦桑尼亚、肯尼亚之间有个塞伦盖蒂动物保护区,一万五千多平方公里,肯尼亚那边叫马赛马拉,那个动物园是世界上最大的,汽车进去几天几夜开不出去的。这个,伊丽莎白,算小的了。我们今天回不去的。一般来动物园都要住一晚。我跟他们熟悉。”

“为什么呢?”

邹强在和大堂里的经理打招呼,看来是很熟。

大堂装修很奇特,白色墙壁,上面也是凹凸不平,画有史前动物,画有热情的跳舞黑人男女。屋顶是尖的,茅草在屋里几乎看不见。来来往往的白人,成双成对的走动,低声细语。靠近大堂是喝咖啡的地方。邹强喊朱文惠坐下,把护照给他去登记房间。黑人服务生问她需要什么饮料,她问不远处的邹强:“那个黄颜色的有点酸甜味的饮料叫什么呢?”

朱文惠说话声音比较大,她是怕邹强听不见,没有想到邹强马上跑过来小声说:“你小声说话。这里有文明习惯的,说话声音都小。那个饮料叫潘兴!”

当朱文惠的双脚走进旅馆后,心头的一块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于是再在酒吧小酌,邹强掏出中华烟抽起来,间或还呷上一口潘兴汁。

邹强给服务生说。那个年轻的黑人点头,马上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邹强回到服务台登记。

朱文惠这才注意到,大堂里很多游客,看来真是欧美游客居多,除了她和邹强,好像没有看见其他亚洲人。

邹强站在服务台前,费力地给经理解释:“不是,我们不是夫妻。”

“不是啊?”那么,经理就搞不懂了,两个中国人要两个房间,不是很浪费吗?上次中国人来得多,其中基本上是两个人一个房间,标准间都是这样安排,不管是两男,或者两女,或者一男一女,谁也不会计较的。还有一次,邹强带来一男一女中国人,好像那个老的,有点身份的男人,就是被邹强单独安排要和一个年轻女子一间屋。邹强自己反而是自己一个人住。奇怪的中国人。欧美游客除了夫妻家人情侣,一般都是一个人一个房间。哎,客人怎么说,就怎么安排吧。经理迅速把护照号码、姓名抄写到登记表上。房间价格平常是一百美元一间,打折给老客户,六十美元一间。

邹强表示很满意。来一次,可以得几十美元好处。带的代表团如果人多,还是满可观的。今天带朱文惠来动物园,邹强原先还想为了节约,干脆开一个房间,可是,他把握不了这个精明能干的成都女人的心思,不想太冒失。好像这个女人不是那种人,哪种人呢?上次陪同赵厅长来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脸上雀斑已经开始明显了,四十出头了,还在装疯耍嫩,受不了!叽叽喳喳,不停地抱怨乌日肯不好耍,厅长看来是下课前最后出国潇洒,连忙说接下来去法国,去巴黎血拼!那个女人就再不出声了!

“我们今天晚上要一起和动物熬夜了!”

“你发疯了?你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喝着潘兴饮料,朱文惠对这个旅馆已经有了很好的印象,突然听见邹强过来时这样子说话,这个家伙原来安的是这个心肠,她突然假装发飙,站起来很严肃地说:“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误会,误会!”邹强其实是打算借口和动物熬夜这个话题,试谈今天这个才认识不久,而且也是单身在非洲的成都女人,看看是不是属于今晚的猎物,在白天看动物时,已经把国内代表团来非洲耍的笑话,含沙射影地聊了几次。好在开车的黑人司机听不懂中国话,基本上讲到那些带色的暗示,以及不可证实的八卦龙门阵:比如可以看看晚上的动物交欢,艾滋病就是这里的黑人和猩猩交配沾染上的,原来人类没有多少问题,可是这里性混乱,一个男人有四个老婆,欧美男人喜欢找这里的黑美女,欧美女人喜欢找这里的黑男人……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艾滋病就像击鼓传花那样,从非洲的猩猩,传染到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了。

“一路上,你那些话,”朱文惠想起觉得很没有意思,这些男人在非洲呆,没有老婆陪同,又不敢上街找黑美女,好不容易来个大陆女人,让他们不想不现实,但是,让他们胡思乱想,也不现实。朱文惠一心一意要从这里去巴黎的,她才不会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仅仅是误会?”

“真的是误会。美女!我就是爱嘴巴上乱说,其实,挺高尚一人!我是说,动物都是晚上出来,你可以晚睡一会儿,看看动物。没有别的意思,真没有。我们还要做大生意呐!”

“对不起,那,算我神经过了敏。”

两人吃完晚餐,很郁闷地在过道道别,各怀心思,回到自己的房间。

朱文惠住的客房是一楼72号。窗子是落地大玻璃,窗外是低矮的木栅栏,完全不能防御动物的侵袭,她还担心夜间究竟有没有守卫的保安?半夜停了电又如何办?仔细一想,朱文惠才觉得自己可能是错怪了邹强,真对不起这个孤单在乌日肯打拼的男人,而且人家还到处奔忙,为自己那个签证事情找关系,还说要一起做生意。

朱文惠痛快地洗澡之后,准备睡觉,忽然听见窗户外面有响动。一下子,她就紧张起来。邹强住隔壁,73号,不好意思喊,想起在咖啡座里的误会。

屋外风声大作,吹得窗外的篷布咣咣作响,其间混杂着远处树林里各种动物的嚎叫,分不清哪是狮子,哪是大象,或者河马!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半空,此刻,看似宁静的非洲大草原丛林里,正酝酿着莫名的危机。

她想,一生中也许来这一次了,大名鼎鼎的非洲草原上的野生动物园,亲眼看看,机不可失啊,可能以后不会再来非洲了,与其倒头就睡,不如多听听窗外的动静,多瞧瞧丛林中的猛兽会如何举动。

茶几边有电话,通不通不清楚,更不知道该拨哪几个号码?唯一的办法,只有尖起耳朵,和动物比试哪个熬夜的功夫好!自然,输的是朱文惠。迷迷糊糊中,朱文惠度过了在非洲草原野生动物园里的不寻常之夜。

第二天早上从梦中醒来,朱文惠什么事也没有。

起床后,她走出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大草原独有的新鲜、冰凉的空气,里面混淆着动物的气息。一轮红日,在伊丽莎白大草原上缓缓升起。此刻的大草原,寂静,和平。也许,千千万万的动物们,都在呼呼大睡的缘故吧。

朱文惠现在才看清楚,昨晚上他们住进来的旅馆,居然是依托着山势,外观如同鹅卵石一样的石头组成了旅馆的外墙,体形大小不一的石头仿佛是被胶水沾合在一起修建的。这些石头之间,几乎看不见缝隙地紧挨着,可以说是国内看不到的一大奇观。浑然天成,简直就是鬼斧神工的杰作。

欣赏完旅馆全貌,她才在房前屋后仔细地看了一遍。

恐惧归恐惧,人和动物相安无事,这在非洲毕竟是活生生的现实。但愿这种可贵的和平能持久!由此,她不禁想起了昨天所见到的那块木牌上的那句话来。

“亲爱的游客,本公园不允许旅客在大门外行走。否则,后果自负!”

早晨起来,她在餐厅里把昨天晚上和动物比熬夜的情况讲给邹强听,结果发现,他似听非听,完全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不知道是为什么缘由,也就不再多说这个情形。凭直觉,她似乎感到有点情况,究竟是什么情况,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考虑到人家是全程陪同,虽然要收费,毕竟是耽误别人的时间,有点不舒服,应该是正常的。反正在这里呆不了多久,朱文惠不想因为一点小事情,就和邹强别扭,何况他还是自己的房东啊?

其实,邹强心里的算盘非常简单:自己这几天陪同朱文惠到处跑关系,办事,特别是签证,这样高难度、高敏感的事情,帮忙,收费是其次,是那在内心煎熬的欲望,居然这个女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装什么玉女嘛?不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在国内做生意,女的,靠什么去赚钱?靠什么拿单子?不说大家都明白。可她,却装着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也不知道,什么表示也没有,大大咧咧,也许,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处都是老江湖啊。邹强感觉自己在被这个女人利用,其实他经常感觉被人利用,被单位利用,把他摆在这个不怎么好的地方,油水少,生意不好做,最多是单位对他老爷子老红军身份的敷衍。被人利用,是他一直甩不掉的噩梦。即使已经不在国内,离开那帮人精,在东非洲单打独斗,顺便做点小生意,给自己找点小钱,留个后路,可能是今后的出路,自己给自己打工,自己当老板……特别是老江湖潘苏进把这个女人托付给他照顾,帮她办事,以为几天就可以有点想头,在一个套房内居住,甚至于,他们已经来到了这个充满野性的大草原,那点男女事情,应该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现在,朱文惠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完全无视身边这个大男人!即使这些天,他鞍前马后劳顿,虽然是有酬劳的,可是,邹强内心暗中那种不能够用金钱来衡量的欲求,却是难以言说的。于是,在行动上,邹强开始有些流露了。这样的钱,不挣也罢!只是,这样的肚皮官司咋个打?

两个人从少言少语,慢慢就不言不语,就这样打起了肚皮官司,还真是为肚皮的事情不舒服呢!他们在伊丽莎白国家动物园的第二天上午,就闷闷不乐地启程回昆朵拉了。

邹强开始暗算她的钱了

从动物园回来的那个晚上,朱文惠是非常困乏,很快就睡下了。也是因为太困了,居然在冲了个热水澡后,朱文惠忘记了把门从里面插上插销。

邹强在白天有些不悦,但马上就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就不多说话。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是天鹅一样,看看可以,吃不到手,就认命算球。何必非要去打这样的主意?于是,在回来的路上,邹强努力寻找到合适的话题,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缓和了气氛,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他们东拉西扯,居然就说到了生意上面。朱文惠早就发现,这里有不少的商机,比如,把成都荷花池批发市场的大路货发到这里,比如小家电啊,小五金啊,一定有市场。在乌日肯,要用好一点的东西,包括日用品,都时髦到法国、英国去买,市场上的大路货呢,印度巴基斯坦那边来的很多,价格也很高,质量和我们中国的差不多,可是我们中国的价格就有竞争力,有优势!朱文惠的分析,把邹强征服了。在面子上,不能不同意她的道理。但是,与其这样开始合作,又有点牵强附会。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最多就是说说而已?不,好像这个女人是认真的。她要去学习语言,还想做生意,异想天开到极点!

邹强不开腔。他沉默地开车。其实他在想别的机会,吹糠见米,直接的机会。天随人愿,今天跑了这么远,从野生动物园回来,肯定她是困到极点。机会就这样来了。看准朱文惠早早的睡觉,邹强想起她那个大行李箱,心里就乐开了花!

半夜,邹强潜入朱文惠的房间。

朱文惠其实很机警,稍微有点响动,就醒了。她假装睡着了,惊讶地看见,这个家伙并不是来谋色的,居然是翻找她的大旅行箱,哦,肯定是翻找带来的现金。中国老板、暴发户出国,保持了国内养成的烂习惯:总是携带大量现金美钞。朱文惠例外,因为她哥哥的影响,这次出国她主要带的是旅行支票。手续费很贵,哥哥说但是很安全啊,如果可以刷卡,更加安全方便。今天晚上,哥哥说的情况出现了,至少有几百美元被这个家伙拿走。邹强似乎没有满足,打着小手电,继续找,还是找不到大额的现金。按理说,至少应该带了几万美元才是啊?他想不通,她把现金放什么地方的?

其实,聪明的朱文惠在和潘苏进刚刚见面时,就把带来的旅行支票存入了美国花旗银行昆朵拉分行保管箱了,凭护照领取。

当天晚上,朱文惠没有惊动邹强。

第二天早晨,邹强很早就出门了。

接下来几天,也不见邹强回来,天知道他跑哪里去干什么去了。

朱文惠觉得和邹强住一起,就像住进了虎狼窝,危机重重,她告诫自己必须抓紧学习语言,抓紧办理签证,早点搬出这套房子。邹强不在,她自己坚持去语言学校上课,自己去市场上采买食品,尽量少出门,天天苦学英语,整得疲惫不堪的朱文惠,经常早上就在房间里蒙头大睡。直到有一天,她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激烈而又很重的敲门声,不,准确地说,是砸门声音,在早晨七点半猛烈地响起来!把朱文惠从睡梦中吵醒了!

“开门!”

“女士,你被捕了!”

一个乌日肯秘密警察,威武地站在朱文惠的面前,出示了冷冰冰的、亮铮铮的手铐!还有两个秘密警察,虎视眈眈地立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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