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降临,一切了无踪影。
黑天,黑夜,黑的有些吓人。
我不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小栗子在我这边软磨硬泡,想让我今晚回青云寨住,他磨的久了,我故意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找个借口,早早把他打发回去了。
仲偃还没有回来。
二叔说迟早我会为自己这点好奇心吃亏,遇事老想寻根究底弄个明白,想刨根问底,刨来刨去,不知不觉自己到坑里了。
可是二叔忘了,好奇是女人的天性。
二叔说我这性子像极了爹,横冲直撞。
我不这么认为。
爹这个人有些沉闷,平时不爱谈笑,多半沉默着照顾我,无事就去练武,也不知道爹和娘以前是怎么在一起的,我应该是像娘才对。
蝉鸣没有一如既往的响起,风声沙沙发出清脆的声响。
后半夜,仲偃的叮嘱,已经被我翻到九霄云外了。
长夜漫漫,风高月黑。飞檐走壁,夜访赵府。
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暗夜里的赵府好像一具坐落在黑暗边缘的骷髅,被黑暗深渊中伸出的数道锁链紧紧锁在那里,毫无生气,有些骇人。
我穿着一身黑衣,飞掠高高的院墙。奇怪的是,恶臭味到了晚上就消失了,难道今晚白费功夫了?
赵府于我,熟门熟路,我无意识下来到一座独院,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隐身在了窗前一棵大树里。
看来有人与我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偏偏无法入眠。
这里是婉香阁,赵婉所住的小院。
这么晚了,屋里还点着灯,窗户半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人。
“小姐”
赵婉的贴身丫鬟木春背对着窗户。
“老太爷请你过去。”
木兰花香的窗扇上,映出一道曼丽的身影,婀娜多姿,定是赵婉无异。
“我…我这就过去。”
赵婉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么晚了,赵老太爷让自己的孙女过去做什么?莫名其妙的爷孙。
木春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灯光映在她的脸上一片乌黑,看不清表情。
赵婉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
赵老太爷的院子栽种了许多柳树,柳树成荫,垂下万条绿丝绦,风吹动着柳枝,影影憧憧,张牙舞爪。
我突然有些不安。
阴黑的院子里,只有庭屋中点着一盏灯。
“婉儿来啦。”
庭上,赵老太爷坐在席子上,被厚重的帘子遮挡住,看不见人,只有帘子上映出一个行将就木的枯瘦影子。
知道赵婉来了,赵老太爷的声音里充满了欣喜。
我发现,自进了老太爷的院子后,赵婉浑身都在打颤,好像是在害怕。
木春将赵婉带到后,默默退到一旁,像块木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屋里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我正好看清了她的样子,面无表情,两眼无神,双目直视前方,空洞的好似没有焦距。
我无端打了个冷战。
帘子后面,伸出一只干枯的手。
“婉儿过来。”
赵婉犹豫了,她没有走过去。
“爷爷,婉儿不想嫁给柳永。”
干枯的手僵在那里。
干涩的声音又响起来:“为什么?”
赵婉跪坐在地上,有些慌乱垂下了头。
“那柳永曾经和小魔女有过……”
我在暗处无辜的摸摸鼻子,都这么多年了,赵婉还是老样子,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呵呵……”
老太爷忽然笑起来。
咯吱咯吱作响的笑声,让我生出一些恐慌。
帘子卷了起来。
赵老太爷的脸慢慢进入我的视野。
人老了,风中残烛,自然难看,但也不至于像赵老太爷这样,干瘪的像一具干尸。
赵婉始终不敢抬头向上看一眼。
“只有你嫁给了柳永,我们才能在一起啊。”
老太爷的话,匪夷所思。
赵老太爷的手指向赵婉。
赵婉像无魂木偶一样站起来,慢慢走向老太爷,头乖顺的枕在老太爷的腿上。
赵老太爷心满意足地抚着赵婉的长发,发出阴阳怪气的恐怖笑声。
我惊骇地看着庭上那对像怪物一样关系的爷孙,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风声骤急,飒飒的响动,诡异的气息,死寂的夜让我警惕起来。
柳枝,窸窸窣窣,惊涛骇浪蔓延开来。
我傻眼:这是什么怪物?
我迅速躲开直冲我而来的黑色柳枝。可这些东西就像是长了千万只眼睛一样,我跳哪追哪,速度极快。
枝枝蔓蔓越来越多,团团将我包围住,转眼间无路可逃。
此地不宜久留,我心急如焚。冷不防被一根枝条甩中了后背,噗嗤吐出一口血。
我忍着痛飞身离开,翻过院墙,逃离了赵府。
噤若寒蝉的夜里,我不敢停下,狂奔着。整条街上,只听见我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我跑不动了,后背越来越疼,四肢开始僵硬的不听使唤,整个手都成黑色的了。我苦笑,现在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我五花大绑送到官衙里。
我靠在墙壁上休息,眼前渐渐模糊,恍惚中好像看见一个艳丽夺目的身姿。
妖艳的嘴唇,风情万种的眼神。
这不是二叔的倾依姑娘么?
我动动嘴唇,倾依好像冲我挤挤眼睛:“莫邪,好久不见呢。”
我寻思着,深更半夜,倾依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倾依似乎知道我心中疑惑,诡异一笑:“你怕不怕?”
怕?倾依说话怎么莫名其妙。
倾依笑着,迷糊中我好像看见倾依的脸变成了一张狐狸的脸。
妖怪!我一紧张,后背剧痛,彻底没了意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想想动动身体,却发现提不起一点力。
“姐姐,醒了?”
子言欣慰的地将我扶起来。
我急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全身僵硬的不能动。
“笨女人,你中了尸毒。”
子卷冷着一张脸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
我有气无力,虽然子卷横竖都看我不顺眼,但还是亲自为我熬了汤药,我感激地看了一眼子卷。
谁知子卷这小子不领情,高傲地抱起胳膊,冷哼一声:“要不是先生有交代,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我嘴角抽动。
子言堆起笑脸,接过药碗:“姐姐,赶紧喝下去,毒入心肺那就糟了。”
我十分感激地看着子言,在我的温柔注视下,子言小脸慢慢升起两酡红晕,喜滋滋地喂我喝药。
子卷见状,扁扁嘴。
“你刚刚说我中的什么毒?”
喝完药,我靠在床上问子言。
“尸毒。”
子言放下药碗。
难道是昨晚挨得那一鞭子?那一鞭子抽的我几乎肝脏剧裂,现在想起来,感觉后背都疼。
我拧着眉头。
“姐姐昨晚去了赵府?”
我惊讶,子言竟然知道。
子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们早就闻到了尸臭的气味,但没想到姐姐大半夜不睡觉竟然跑去了赵府。”
我倒想白天去看看,可那时小栗子在旁边盯着我呢。
我无力道:“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我记得我是晕倒在大街上,还看到了奇怪的事情。
“姐姐,你糊涂了?昨晚我们听到院子里一声响,我和子卷出去的时候,姐姐已经躺在院子里,身中尸毒了。”
我大吃一惊,我是自己回来的?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子言疑惑:“我们也觉得奇怪,中了尸毒,尤其是这千年骷髅的尸毒,一般人都会命丧当场的。”
子言高兴地握住我的手:“姐姐,不愧是先生选定的人。”
月到中庭,夜凉不寐。
神庙里安静如常,三人相对无言。
子卷、子言坐在树下,愁眉苦脸地托着下巴,这两个人日日夜夜思念他们的先生,正望月叹气。
我则躺在屋顶上,同样望月,静思。
和柳府一样,有妖怪躲在赵府作祟,前晚不小心看到的画面,让我实在难以接受。
赵老太爷和赵婉,子言提到的千年骷髅,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讨厌这种无力感,让人怄火,非常不爽。
一般只有两种情况让我不爽:一是看见不喜欢的人,二是打架时毫无还手之力,当然仲偃除外。
打人我倒是信心满满,可对付待妖物鬼怪却是束手无策,这种只能等仲偃回来的感觉有点不爽。
三人各怀心事,今夜注定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索性就陪他们在庭院里一同望月兴叹。
郎月照着檐端,从东到西,清风中传来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们三人一同看向门口,千呼万唤,仲偃衣袂飘飘,踏进了庭院。
子卷、子言见仲偃回来,开颜欢笑,活蹦乱跳地跑过去迎接。
仲偃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额角有些擦伤,衣角也有些脏乱。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和人打架了?”
子卷、子言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子言抱着仲偃哭涕:“先生,那个女人又为难你了吗?”
我扬眉:那个女人?莫非仲偃如此狼狈,是一个女人所为?
仲偃微窘,我不禁幸灾乐祸地掩面而笑,惹来子卷怒目而视。
见仲偃进了屋,我八卦之心大起,悄悄问子言“那个女人是谁?”
子言侧首说道:“那是冥界……”
子卷凉凉扫了一眼子言,子言扭过身,委屈地不再说话了。
我不悦地眯起了眼睛,子卷同样嚣张的回瞪。
我两互相瞪着眼睛,子卷一副有先生在,你能奈我何的狗仗人势的模样。
仲偃恰好从屋里走了出来,换好衣服的仲偃看上去神清气爽,没有一丝疲惫之情。
我两同时冷哼转头。
仲偃将一对铃铛交给子言,子言捧若至宝的接过来,双眼发亮,激动的语无伦次:这…这…御魂铃。
子卷也在一旁高兴的说道:御铃响,万魂皆令!
我虽然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见他们如获至宝的样子,可见这对小小的铃铛不是凡物,于是就想拿过来瞧一瞧,可我的指尖刚一触摸到铃铛,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飞出去了。
子言子卷傻眼。
仲偃微愣了楞,然后蹙眉看着我。
半晌,我缓过神来,摸摸身上,除了手指上有些被灼烧的感觉之外,其他地方也没有受伤。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仲偃问我:是不是碰上了什么妖物,沾上了不好的气息。
想起昨晚的遭遇,我欲哭无泪,老是回答:我昨晚去了赵府,还遇上一个怪物,被……
我张了张口,咳嗽一声,握着拳头。
“伤到了?”仲偃见我平安无事,又说道:“你吃些教训也好,免得日后老是冲动而行。
我忍:“先生,那是个什么妖怪?”
仲偃说那是一具千年骷髅,只能寄在活人身上行走世间,被附身之人死之前,都会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寄主,如果骷髅没有找到新的寄主,就会用鬼力维持原寄主还活着的假象,但既然寄主已经死了,尸体自然会发出恶臭。
我听完后,长吁一口气,怪不得赵府会有尸臭的味道。这千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我想起赵老太爷的样子,脱口说道“难道是赵老太爷?”
仲偃说要等到去过赵府后才知道,骷髅寄生在活人体内不被发现,要不是这次现了尸臭,不然他也不知道骷髅藏匿在青州城里。
仲偃又看我一眼说:明天就和我一块去吧。
第二天清晨,天阴沉沉的,让人觉得有些沉闷。
今日我换上了男装,和仲偃来到了赵府。
赵府上空,那片灰白色的天空中好像有一双眼睛,阴郁笼罩着赵府。
我察觉到,看向仲偃。
仲偃回我一个淡定的微笑。
我问仲偃:是不是早就感觉到赵府不祥的气息。
仲偃点头承认。
我不解:“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把那怪物杀掉。”
仲偃摇着墨扇:“这鬼物本归冥界来管,人死是要如轮回的。”
我不解“那这尸臭的气味已经好些天了,为什么冥界不管?”
闻言,仲偃摇着墨扇的手僵住,无奈的笑。
我接着问:那个你从冥界借来的铃铛是用来杀死鬼物的吗?
仲偃摇头:这铃铛只可以将它收服,而后再带到冥界,转入轮回。
我更加不解:“他不是害人吗,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它,反而不辞辛苦借来御魂铃,只是将他收服。”
仲偃耐心解释道:“骷髅往往在前寄主寿终正寝之前就会找到新的寄主,并转身栖居而不被发现,所以一般他不会轻易的害人;如今骷髅在前寄主身死的情况下,仍然继续栖息在原寄主的身体里,这才引起尸臭,他冒险这么做应该有什么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