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香以绢拭泪:“你以为我当时死了,是吗?”见何清君点头,她拢了拢头发,长叹一声:“也是我命大,当时我也以为我必死无疑,却未曾想到,天亮之后忽然下了场大雨,竟将我浇醒了……”
何清君木然问道:“是那场大雨竟五姨娘浇醒了?”她明明记得师父试过她的脉相,确实是没了心跳,竟然没死吗?
李凤香继续道:“我醒来后,听到哭声,便爬过泥泞的院子循着哭声找过去,却看见当时四岁的清茹正蜷缩在烂了一半的水缸旁大哭,你娘叶淑琴用身体护着她,她们身上披着一床湿透了的棉被,清君,清茹之所以能活下来,全仗着你娘以身相护和旁边那口水缸。”
何清君鼻子一酸,竟在这么多年后第一次落泪,娘亲用身体护下了清茹?她为何要放火与全家同归于尽之后,却偏偏又后悔了,是听到了当时只有四岁的清茹的哭声,恢得了神智吗?
“我身体虚弱,行动不便,只能搂着清茹躲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中枯等,亏得雨停后,我大哥闻迅赶来,救起了我们母女。等我们养好身体后,我四处托人打探你的下落,却是杳无音信,五姨娘记得你是被一位大侠救走的,便想,既然是大侠,必不能太苛刻于你,想来你定是安全无虞的。”
说着她又流下眼泪,以绢帕不断擦拭。“我是一年前跟大哥进京的。大哥前些年攒了点钱,便做起了生意,没想到五六年下来,颇有起色,大哥便动了到京城来开个成衣店的心思,一年前,大哥就带着嫂子跟我们进京了,大哥的店就在城南。说来也巧,那日店里两个客人试衣服的时候,闲谈中提及你的名字,我当时心便一跳,忙向他们打听你在那里,那两人才告诉我,说你在宫里当差。”
何清君微微皱眉,拉进李凤香的手握着,轻声问:“姨娘这些年寄人篱下,过得可好?”
李凤香似乎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竟感觉她说到“寄人篱下”四个字时,语气似乎重了些,于是悲悲泣泣地叹道:“既是寄人篱下,又怎么会太好?兄长待我倒是不错,只是大嫂……为了将清茹养大,便是辛苦些也值得。”
何清君一脸不忍,握着她的手道:“嗯,这其中的辛苦,清君自是感受得到,五姨娘,既然找到我,便从舅舅处搬出来吧,我重新给你们租处房子,可好?”
令狐薄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她竟这般轻易就认下她们?果然是一涉及到亲人,她便失了理智吗?
李凤香眼中一片惊喜,霍地站起,然后又犹豫一下,面露难色:“过些日子再说吧,我刚找到你,便要让你破费……总觉得有些不安……何况,我总是要跟大哥商议一下的。”
何清君却道:“我们是一家人,五姨娘说什么破费,不过……倒确实该与舅舅商议一下,不管如何,他总是给了你们栖身之处,未使你们沦落街头。”
李凤香点头,重新坐下,伸手招呼那美貌少女过来,拉住她道:“清君,这便是清茹。清茹,快向姐姐行礼!”
何清茹立即盈盈下拜:“清茹见过姐姐。”莺声燕语,煞是好听。何清君扶起她时,她一双美目里已噙了泪花,许是见到亲人,也很激动。
何清君握着她纤纤玉手,轻轻抚摸两下,一脸欢喜:“清茹妹子,你竟长得这般大了,长得真标致,比姐姐美貌多了。”
何清茹眼底闪过一丝自豪,面上谦逊着:“姐姐谬赞了,姐姐长得才好看呢。”
何清君笑着转头,问向厅内其他两人:“摄政王,五王爷,你们说我这妹子长得美不美?”
令狐薄勾了下唇角,未作声。令狐箫温润地笑着,清泉般的声音响起:“令妹自然是美的,绝不比我府里收藏的美人画轴中的美人逊色。”
李凤香却拉着何清茹急忙朝令狐薄跪下:“民妇叩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令狐薄淡淡地道:“免礼。”
李凤香与何清茹相互搀扶着起身。
却听令狐箫道:“六弟,我适才在宫门外瞧这母女二人一直在徘徊张望,便多管了一回闲事,岂知她们竟是来找何护卫的,五哥便擅做主张,将她们二人带进了宫,六弟不会怪五哥吧?”
令狐薄望一眼何清君,只觉她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五哥说哪里话?她们既是何护卫的家人,自当要让她们相认才是。”
何清君朝令狐箫躬身施礼:“属下谢过五王爷。”
令狐箫摆摆手,笑道:“何护卫不怪本王多管闲事就好。”说着起身道:“本王进宫,原是想问一下六弟,这和亲是怎么回事?怎地突然变成皇上跟四公主联姻了?”
几位王爷若未在朝中挂要职,不用每日上朝的,令狐箫平时又避府韬光养晦,一个月下来也上不了几次朝,故而他才要进宫要一下,毕竟前些日子,令狐薄才提及让他与四公主和亲,这才半个月,一下又变成小皇帝跟四公主联姻。
令狐薄抬眸看他,他的话倒是合情合理,没有破绽,当下神色如常,淡淡地道:“皇上与四公主也算情意相投,天晋与众臣希望本王能成人之美。”
令狐箫“哦”地一声,轻轻点头:“原来如此啊,六弟当真大方得很。”说着嘴边绽出温润笑容,道:“今日何护卫有客,六弟似乎心情也不是太好,我还是改日再进宫罢。”
令狐薄点头:“也好。”亲自将他送出养义宫,才返回偏厅,那个李凤香正拉着何清君絮絮叨叨地问着她这些年的生活,见他进厅,忙放下何清君的手,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