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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生死两茫茫(1)

平安时代的京都,村上天皇设立阴阳寮,像安倍晴明这样的阴阳师被天皇任命为御用阴阳师,而在那个人与鬼物共存的年代,阴阳道的法术相当流行,在民间也行走着不少的阴阳师。

相传在播磨国,自古便是盛产方士和阴阳师的地方。播磨国中除了贺茂与安倍两家的阴阳师世家之外,最负盛名的江湖阴阳师当属芦屋道满这个人物。

这个芦屋道满,据说在阴阳术上几乎能与安倍晴明抗衡,但无意于为朝廷效力。喜欢收人钱财,替人做一些施咒、蛊毒的事情。

芦屋道满法师,年纪大约在五十上下的样子。民间对于他的传说也是比比皆是,譬如说道满法师用手指一指天空,飞鸟就会从空中坠落,道满法师能在水上行走,如履平地,等等。

大约在五六天前,有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哭哭啼啼地来找过这位道满法师,给了他一些钱,说是因为实在太想念自己的死去的丈夫,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一次她的丈夫。于是道满法师向她索取了一些丈夫头上的遗发,用来做还魂术,使那女子与丈夫的亡魂见面。

说起来,这个女人的死去的丈夫与源博雅也是至交,那个男人叫做菅原伊通,河内国人。在他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时来到了京都,供职于朝廷,他擅长于吹笛,因此与博雅成为了朋友,两人时常会在一起切磋笛艺。

伊通大人的妻子名叫藤子,大和国人。由于同在朝中为官的父亲的缘故,藤子与伊通大人结识了,彼此爱慕,时常以和歌互通书信。在他们认识的第三年,藤子嫁给了伊通大人,婚后二人琴瑟和谐,一年之后生下了儿子阿徽,一家三口很幸福的生活着。

一家人原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幸福圆满地继续生活下去,就在大约五六天之前却发生了一场事故。

那一天,正值深秋时分,桂川边开满了白色的野菊花,伊通大人带着妻子和儿子正在这里踏秋。他们的儿子阿徽大约有四五岁的年纪,天真而顽皮,一个人在河岸边兴奋地跑来跑去地采着野菊花作乐。伊通大人正对着他的妻子藤子吹笛子。

“藤子,你还记得吗?就是在这野菊花丛中吹笛子时,我认识了你。所以,这是我们回忆的花朵,是吧?”伊通大人采了一束野菊花递给藤子。藤子欢愉地笑着,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洒在她的身上。

两人正在高兴地说着话的时候,河岸边传来了一声“扑通”的落水声。阿徽还来不及叫救命就被湍急的河水冲向了下游。

伊通大人看见阿徽被水冲走,来不及多想自己也跳下了河去。大约摸索了半个时辰不到,阿徽被托到了河岸上,精疲力竭的伊通大人却被河水冲向了下游,藤子沿着河岸找了一个下午,一直到晚上再也没能看见伊通大人。三天后的清晨,家里的仆人匆匆跑来告诉藤子说,伊通大人的尸首已经找到了,是被渔民打捞上来的。由于整个人在河水中泡了太长的时间,尸首已经浮肿得面目全非了。

葬礼的这一天,源博雅来到了伊通大人的府邸。

自从丈夫死后,藤子小姐每日都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几天下来形容憔悴得几乎认不出是她了。

博雅与这对伉俪相识也有六七年的光阴,始终被他们的恩爱之情感动着,羡慕不已。在博雅的心里,伊通大人与藤子简直是一对恩爱夫妻的典范。只是没想到,甜蜜的日子总是这么不长久,没有想到伊通大人会遭遇这样的不幸,伊通大人的死连博雅都感觉到万分的悲痛和惋惜。

博雅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伊通大人时,他对伊通说:“你和藤子总是这么恩爱,让我瞧见了伤心。”

伊通打趣他说:“只是时机还没有到,你也会遇见一个好人的。”两人相顾而笑。

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伊通,他们彼此以笛声应和着,两个人合奏的笛声婉转而悠扬,听之摄人魂魄、如痴如醉……

“真是没想到啊,真是无法相信!伊通大人会……”博雅坐在灵堂里,喃喃地自言自语。他本来想要安慰藤子,自己却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藤子的眼泪扑簌簌地不停往下掉着,说道:“伊通大人死了,连我的心也都沉到水底去了……我真不敢相信!”藤子的心中只觉得万念俱灰。

“藤子小姐!请节哀!”博雅悲痛地说道。

“我好想见他!至少再见一次!我真想再见他!”藤子说着,嚎啕大哭。

正在这时,伊通与藤子的儿子阿徽走了进来。不谙世事的阿徽并不知道父亲已经死了,事实上,他对于死是怎么一回事都并不了解。

年幼的孩子扯着母亲的衣袖,不停地问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的母亲更加心如刀割般的悲伤。

藤子一把抱住了年幼的阿徽,对他说道:“你爸爸他……爸爸他到远方去了!”

“有多远?”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一个阿徽和妈妈都没去过,也没看过的地方。”

“不过我们还是能见面的吧?”

藤子再也无法忍受,抱着儿子大哭不止。

阿徽依然懵懂无知地问着他的母亲:“妈妈,你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呀?”

孩子的无知和母亲的心碎交织成一种让人无法言喻的悲痛,博雅从灵堂里走了出来,难受地不停地抹着眼泪。

灵堂里点着檀香,散发出幽幽的香气,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着这个幸福家庭已经破碎的现实。

博雅走到了庭院里,想起了最后一次与伊通在这里吹笛子的情形。

一个女仆走了过来,对着他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道:“博雅大人!虽然这是无理的要求,但是能否请您至少是今晚能在这里过夜吗?夫人哭得那样伤心,我们已经什么都办不到了,我想,如果博雅大人您在的话,至少夫人的心情会冷静一点!拜托您了。”

“我知道了!”博雅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答应了她的要求。

这一天晚上,伊通大人的尸首落葬了。送葬的一行人回来的时候,一弯新月如钩。藤子的悲伤依然在延续着,整个家中都能听到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仆人们给博雅安排了一个房间留宿,博雅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那轮弯月,毫无睡意。伊通大人去世得太突然,博雅实在是无法相信伊通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总感觉他依然还活着,就在这个家里,没有消失。

博雅坐不住了,忍不住拔起腿就往屋外走去,他在庭院里转了一会儿,又沿着外廊朝伊通大人的卧室走了去。藤子那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仿佛已经停止了,大概是哭累了睡着了吧,博雅这样想。

一种怪异的声音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像是一阵男人和女人交欢时的喘息之声,让博雅着实吓了一大跳。这个白天还悲痛万分的藤子难道这么快就有了新的情人了?博雅心中疑惑无比。

隔着窗户纸,博雅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着,虽然心中有些愧疚,但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博雅舔破了一点窗户纸,透过小洞看进去。不看则已,看了真是吃惊万分!那发出声音的一对男女正是伊通大人与藤子!那一对夫妇正忘情地抱在了一起!

博雅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房内,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这一个晚上,博雅都没有睡着,心里有着无数的疑惑和惊惧。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时,博雅便向藤子告了辞。

野外的小路上,野菊花的花香满径。博雅匆匆赶着路,向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府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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