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大学传播学院。
盛夏烈日,声声蝉鸣聒噪不已。
开学已有一月,迎新活动已到尾声,新鲜劲头早就过去,前方的路似乎又还漫长,加上天气热,人人都有点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偌大的教室里,除了几个女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其余人等都趴在桌上打瞌睡。
忽然一条瘦瘦高高的人影利落地冲进教室,挥着手中的一叠纸,大声说道:“我领到了学校各个社团的宣传资料,大家来拿去看看报什么好!”
“给我看看,程朗。”
“给我围棋社的。”
“程朗,我要篮球队的。”
“程朗你报什么?”
“对啊,程朗,你报什么?”
原本死气沉沉的教室喧闹起来,那被唤程朗的男生被簇拥在中间,忙着分派资料,高高的额头上沁出一层亮晶晶的汗珠,他随意地抬袖一拭,旁边的几个女生看得简直呆住--真是人人生而不平等,怎么有人连擦汗的动作都这么帅,没天理……
“程朗,你还不快说说你报什么,你没见--”程朗身边一人瘪瘪嘴,话没说完就被一个高大的女生一记拳头砸了过去。
“啊?我?”程朗全无所觉地从忙乱中抬起头来,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报田径社。”
“什么……你不是打网球啊……”一个女生似乎很是失望。
“为什么要打网球?”程朗迷惑地看过去,可爱地微微皱着眉头,迎上一片呆呆的目光花痴的口水:“网球王子……”
周围男生尽作昏倒状……
程朗大笑。
笑声未落,突然整个喧哗的教室一片安静--转过头去,只见那位只在开学典礼上见了一面的老院长竟然正站在门外!
“院长好!”程朗一笑捧着满怀的资料站直身子,和大家一起行礼。
老院长对他们略略点头,转头说了句什么,侧开身去--大家这才看见,院长身边还有一人--那是谁?是个什么人?竟然被院长亲自送到教室来。
而他谁都不看,不言不语,径直走进教室。大家怔怔看着,默默让出一条道来。
他穿一件黑色的T恤,左手一只极薄的白金手表,右手一只银手镯,黑色的裤子,极瘦。这么热的天气,他穿黑色,仍是面色苍白,半点汗珠都不见。而他的面容--异常好看--没有脂粉气,可是优美到让人发晕。
一时大家都有点做梦的感觉,程朗身边的季翔吐吐舌头小声道:“程朗,这教室什么成摄影棚了,敢情是遇上拍电影了?”
“对啊对啊,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新人,这么帅……”一群女生已经在兴奋嘀咕。
“完蛋了,阿朗,你已经失宠了……”另一旁的唐可帆滑稽地又耸肩膀又摊手。
“去你的。”程朗失笑,“来,我们认识一下新同学。”
“好。”季翔离得最近,兴冲冲地奔过去笑着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季翔。”
沉默。
那人眼睫低垂,动也不动。
“喂!你没听到吗?”季翔尴尬地有些气恼了。
依然是沉默。
一个银蓝色的影子走过来--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崔夕,她站定开口道:“我叫崔夕,可以认识一下吗?”
教室里安静得只听见窗外蝉声轰鸣,他依然沉默得像石雕。
程朗的眉头皱起来,正在这时,上课铃响,崔夕咬着牙走开,面色刷白。
传播理论课。
这位老师是出差回来,第一次来授课,放下讲义先微笑道:“我们先来认识认识,大家轮流做个自我介绍吧。”
“叶紫。”
“唐可帆。”
“许裟。”
“程朗。”
“崔夕。”
……
大家分外安静,似乎都在等待。
片刻间已轮到新来的同学。
他仿佛坐的姿势都没有变,依然默默地垂着眼睫,几缕发丝落在额角。
“这位同学,轮到你了。”老师诧异地看过去。
无数复杂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他不言不动。
老师尴尬地清清嗓子:“如果这位同学今天不想和大家认识,那就先下一位来吧。”
程朗忽地站起身子道:“老师对不起。”几步走到那人桌前沉声道:“你既然到了这个教室听课,那就应该尊重这里的老师和同学。如果你连基本的尊重人也没学会,就请先回家补课!”
气氛凝固。
所有人都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开学月余,他们从没见过温和开朗的程朗如此犀利凌厉的样子。
谁都以为那傲慢得话都不肯大家说的人遭此面斥一定当场翻脸--季翔甚至开始担心程朗会不会因此得罪院长大人……
却见他缓缓抬起头来,黑漆漆的眼睛望向程朗开口道:“乐念停。”声音低哑,没有丝毫火气。
“你看着老师和同学讲。”程朗坚持地道。
“我叫乐念停。”他的眼睛依然只看着程朗。
“好了,下一位。”老师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想到什么,急忙说道。
程朗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心竟满是汗水,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为了那双黯黑不见底的眼睛?
整整一堂课,老师和学生都不太用心--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都在往那个角落看--而他低垂眼睫,沉寂得像不曾与他们同在一个世界。
接下来是体育课。
阳光太烈,大多女生都借故请假,只怕晒黑了涂满厚厚防晒霜的皮肤。
程朗倒是呼啦啦率一群男生踢球去。
乐念停自是不动,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额角抵在窗棱上,静默地望着窗外的体育场。
足球场上,一个瘦高挺拔的人影来回奔跑,进了球就举起双手大声欢呼,明亮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似乎……似乎他的人也在发光……明亮无比。
“程朗,你今天进球最多,请客啦,请大家喝可乐。”一场球踢完,唐可帆甩着汗水笑嘻嘻地嚷。
“好啊。”程朗从不计较,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就跑去买可乐。
远远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那不是乐念停吗?见他慢慢走向校门外泊着一辆--林宾基尼康达?天,他不知道本城竟然有林宾基尼康达!
看到乐念停走近了,一人必恭必敬地为他拉开车门打开车门,车门九十度斜向天空,却又不是海鸥翼状,真是美丽的车,美丽的……人……
“陈叔,以后不必来接我。”乐念停淡淡说道。
“应该的。”老管家陈潜恭肃应道,轻轻关好车门,自己上了另一辆车。
程朗看得怔住,真要怀疑是不是偌大的学校都成了摄影棚,上至院长,下至学生都做了一次群众演员,这样的人,这样的车,这样的做派,完全和他所认识的现实世界是两回事……那双黑漆漆黯沉沉的眼睛忽地又映上心来,一阵困惑,手中大堆可乐差点散落地上。
弯弯曲曲的车道。
车道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
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散金碎银一般散落下来。
“停车。”乐念停忽然吩咐道。
“少爷怎么了?”陈潜立即也跟着停住下车来。
“我想自己走回去。”乐念停道。
“可是这日头这么烈……”陈潜小心地开口。
乐念停不再说话,自顾自往前走,陈潜暗自叹口气,紧紧跟在他身后。
“陈叔请你不要跟着我。”乐念停低声道--陈潜一愣,他知道乐念停话说得越客气心里就越是坚持,当下不敢再坚持。
等看着陈潜的车一远去,乐念停开始试着走出树阴在阳光下往前跑去--一步一步--阳光烈烈地照在他身上,灼热带着疲倦,混合成一片晕眩,呼吸渐渐急促,眼前逐渐出现一个个跳跃的小黑点,然后是一片一片的发黑……
这--就是在阳光下奔跑的感觉吗?
乐念停突然忍不住一阵恶心,低头剧烈地呕吐起来。
“少爷,我请了韩医生过来。”陈潜垂手站在书房外。
“让他走。”乐念停的声音无限厌倦。
“少爷……”陈潜为难,乐念停刚才明明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十万火急地请了医生来他又不肯见。
最后的回应是哗啦一片刺耳的破碎声,不用想也知道书房里的古董再次阵亡。
陈潜呆立门外,面色铁青。
这天下午乐念停没去学校。
说来奇怪,他也不过只在教室闷坐了一上午,但这又不见后教室却像空了一块,人人都忍不住往那个角落瞅。
“程朗,你说那个乐念停到底是何来头?”季翔好奇得不得了。
“我不知道。”程朗摇头。
季翔兀自摇头晃脑:“有那样的车,一定很有钱,来念书是院长亲自护送,一定有势……”
“本城有钱有势的人海了去了,你哪猜得过来。”程朗没好气地推他一把,季翔身子一晃差点趴向地板,狼狈地双手乱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