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他老爹留给他一家酒店,不过八百五十间房间,一天做几万块生意。她老妈没有酒店送,送了他两间珠宝行,城里百分之八十五的有钱人手上闪着光的都是他家的石头。哦,对了,顺带说一句,这间大学由他外公创办。”崔夕不知什么时候晃过来,闲闲说到。周围人听得大眼瞪小眼。
程朗微笑:“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还知道他大半时间都呆在苏黎世,大概是在国外厌了,倒自个跑回我们这城来。”崔夕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采,让她俊俏面容现出几分凌厉,程朗装着没看到转开了话题:“好了,眼看国庆就到咯,学校有大型庆典,我们传播学院新生要派三十个人去客串记者和摄影,报道庆典全程,有兴趣的来报名。”
“哦?这个好玩,但采访机那些设备怎么办?”一个小个子女生叶紫兴冲冲地问。
“我去向院里借,这个不用担心。”程朗挥着手笑。
崔夕耸耸肩转身走开,真是,小孩子的把戏还这么来劲。
“崔夕崔夕,你不来报名?”季翔在身后鬼叫,“你一来一定是最漂亮的美女记者,吓死他们高年纪的!”
旁边来报名的女生闻言拉长了脸。
“你少说两句啦。”程朗伸手敲季翔的头。
“你又是推又是敲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谋杀啊?”季翔揉着头不满地嚷。
“程同学是为民除害。”叶紫立刻接上去。
“喂--”季翔不服地大叫。
闹成一片。
程朗灿烂的笑容一直挂在唇边,可是在这样的喧闹中,他为什么总是时不时想起那双眼睛--那双漆黑黯沉的眼睛。
乐念停--他就这样消失了?
清晨。
程朗从院办公室出来,眉头紧锁。学校里的采访设备都被高年纪的学长借走了,老师搓着手只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克服--这可怎么办?
皱着眉走进教室,立刻被窜过来的季翔告知:“乐念停来了。”
抬眸看去,果然--还是那个角落,乐念停静静坐着,穿一身白--他真是好看得无可挑剔--可是怎么他看起来很有几分倦容,仿佛一夜没睡的样子?
“程朗,采访设备搞定没?”叶紫冲过来大声问到,打断了他的发呆。
“哦……这个……”程朗看着大家期待的眼光,很难开口说--不行,大家只能用铅笔头加笔记本了……
乐念停看在眼里,拿出手机低声讲了几句,然后抬头对程朗淡淡说道:“五十套采访设备,采访机,DV,笔记本电脑,半小时后送到。”
“什么?”程朗目瞪口呆。
乐念停似乎真的很疲倦,懒得再说一次,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可是,我们只要三十套就够了……”程朗怔怔地说。
“没关系,每人一套,反正以后也用得着。”
“以后?”
“是,用完后自己带走,我怕麻烦,不要让我来处理。”乐念停轻轻揉揉眉心,手指修长苍白可见血管。
程朗有点呆呆的,耳边听得众人欢呼雷动,半晌才低声道:“谢谢你。”
“真的要谢?”没想到乐念停看住他,认真问道。
“当然,我……我们都很感激。”程朗不知怎的手心又开始冒汗,该死,他别用那样的眼睛看他……
“那就中午请你和我一起吃饭,好不好?”乐念停道。
程朗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感谢法,傻傻地笑笑:“那当然没问题。”
分秒不差的半小时后,一整套设备已经分别放在了每个同学眼前。
全班大哗。
无数其他年级其他学院的同学都跑过来好奇张望。
“见过砸银子的,没见过这样砸的,真是个暴发户。”一个高年纪学姐尖棱棱地说道。
“是。如果他们家族没有暴发,我们这间大学就连影子都没有,学姐您还不知道在哪里展示您的见多识广哩。”崔夕听在耳里,凉凉扔过去一句。
“你什么意思?”那师姐涨红脸。
“学姐请您自己回去查校史吧。”崔夕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地打开包装审视手里向往已久的新款电脑,然后回头很静很深地看了一眼乐念停。
而乐念停,似乎倦极伏案,看也不看周遭喧闹,衣衫洁白,冷得像一堆雪。
正午时分。
程朗坐上了乐念停的车,今天是一辆马塞拉底印地,银底湖水蓝色,制服笔挺的司机为他开车。
明明如此养尊处优,为何乐念停眼里偏是不见丝毫欢容?
“你在想什么?”乐念停忽然问。
“我在想……你的车都很漂亮。”程朗微笑。
“我知道你是在腹诽我衣食无缺还摆出一副死气活样的模样,真是欠揍,是不是?”乐念停以手支额,唇边牵出一抹冷峭的浅笑。
“啊?”程朗尴尬地笑,然后坦白说到:“你猜对了。”
乐念停笑。
“你这样不行,以后要参加一个学校里的社团,最好和我一起参加田径社,天天跑跑跳跳,和大家闹在一起,什么都好了,对了,你个子够高,篮球一定没问题……”程朗热烈地说道,边说边可爱的挥着手,肢体语言非常丰富。
乐念停安静地听着,自己不再说话,各人境遇不同,无谓解释,他只听着程朗热烈清朗的声音,看着他说到兴头上简直手舞足蹈,放任自己专心享受他在身边时那一抹--阳光的气息。
乐念停的午餐设在一幢外表看来并不起眼的小楼。但一走进去,程朗诧异居然有人这么会享受生活。外面是盛夏骄阳,楼中却清凉怡人,而且绝非空调降温,全然是清爽自然风。大朵大朵的睡莲花摇曳生姿,一尾一尾的锦鲤活泼灵动,一架檀香翡翠屏风看得程朗脱口而出:“原来真品在这里,博物馆里那是假的!”
“真假又何妨?”乐念停全不在意。
程朗摸摸头,也笑:“是我拘泥。”
墙角坐着一位盲琴师,拨弄着手里的三弦,曲调散淡清空,一时只觉已不在这烟火人间。
桌上餐具一色是玉器,菜色很清淡,不过简单的几只龙井虾仁,竹筒石鸡,西湖醋鱼,象牙春笋……点心是粤式珍珠饺,配一只家常的西湖莼菜汤,可是异常清甜可口。
程朗一开始吃就停不下筷子,抬头笑得灿烂:“真好吃。”
乐念停只微笑看他。
“你为什么不吃?”程朗发觉乐念停几乎不动筷子。
“我不饿。”乐念停摇头。
“这正值午饭时候,怎么会不饿呢,不吃东西怎么?!”程朗大刀阔斧地往乐念停面前的碟子里拨拉虾仁,大声道:“老妈说的,多吃虾好。”
乐念停看着面前迅速堆成小山的碟子,看着程朗认真为他盛汤布菜的样子,看着他忙碌中也不忘往自己嘴里扔虾饺的贪吃样子,一抹笑容浮上清俊面容。
“诶,这才对嘛!”程朗重重一挥手。
“什么才对?”乐念停疑惑。
“你现在笑的样子才像是真的在笑嘛,而不是--”程朗吐吐舌头打住话头。
“而不是皮笑肉不笑?”乐念停为他接下去。
“唔,失败,又被你猜到……”程朗煞有介事地做出懊恼神情。
乐念停的笑容慢慢扩大,连眼睛里,竟也见了欢容。
程朗看他开心,心里不知怎的也分外舒畅,笑得那个阳光灿烂。
“难得这么开心,我弹只曲子给你听。”乐念停接过盲琴师手里的三弦。
“你会?”程朗惊诧,这种“上古”乐器居然乐念停也会?
乐念停不说话,将三弦侧抱于怀,左手按弦,右手修长手指拨过琴弦,琴声如清泉溅落流淌,玲珑剔透。
斯时,天高云淡,睡莲盛放,琴声宛转,乐念停清俊面容一直有笑容宁静--程朗并不懂得乐念停弹的是什么曲子,恍惚中只觉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那每一抹薄云每一缕芬芳每一只琴音每一丝浅笑,都沁入心脾,再也抹不去再也--忘不掉。
突然,一声锐响,琴声嘶哑。
乐念停一怔,却见手中三弦已断了一弦……
这弦,怎么就断了呢?怎么就断了?
“你的手受伤了!”程朗一眼看到一脉鲜血触目地在乐念停手上滑落。
乐念停注视断弦目光一冷,漠然开口道:“你走吧。”
“什么?”程朗糊涂,又道:“你伤了手,要先包扎起来。”
“我说下午的课我不去了,你走吧。”乐念停眼中又浮起深晦的倦意和冷漠。
程朗不知他何以如此喜怒无常,表情也是一僵,转身即走,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掏出手帕用力缠在乐念停的手上,恼怒之中用力颇重,乐念停嘴唇一白。
看着程朗背影消失,乐念停一手拂落桌上各色杯盏碗盘,那只倒霉的三弦直接飞出窗口扑通落进荷塘,他自己独坐废墟中,猛地被胸口突如其来的刺痛逼得弯下身去,喘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