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您去哪儿?”
“爷爷,您吃了。”
……
“知远,下班了。”
“老师,多好的工作。”
……
见到村里的人,总是说这些话,总是听到这些话。
许知远对这生于斯长于斯的村,有些厌烦了。
好,都是别人的,于己有何干?
“知远,吃饭。”娘端来了做好的饭菜。
“娘,您也吃。”许知远拿起白白胖胖的馒头,“换了牙,总算能吃好饭了。”
“娘这牙,都是小时候,喝凉水喝坏的,”娘露出了刚换上不几天的新牙,“可要注意身体,别出啥毛病才好。”
“那时候,条件苦。”许知远想象着那未曾经历过的年代。
“不像现在,有馒头,有菜,有稀饭,”这些是娘天天都要给儿子做的,“渴了,就喝凉水,饿了,就吃野菜。”
“今天的人,算上过上好日子了。”许知远咬一口娘蒸的白白胖胖的馒头,“真香。”
忆苦思甜,生活才值得珍惜。
生长在和平盛世,没有饥饿,没有贫困,人不知幸福了多少。
有份收入还算可以的工作,能穿好看的衣裳,人不知幸运了多少。
坐在板凳上,看着青翠不再的院子,许知远不禁怀念起那绿油油的生机盎然的院子。
以前,家里有五间三口人遮风避雨的崭新的北屋,一间娘蒸馒头摊煎饼的日渐衰老的西屋,还有空荡荡的院子。
天暖和了,娘种上花生,种上黄瓜,栽下辣椒、茄子,栽下向日葵。
娘浇水,施肥。
儿子在一边数着指头,这些苗儿啥时候才能长大?
娘笑了,知远个儿长高了,他们就长大了。
黄瓜开出黄黄的花儿,秀出绿绿的身材。辣椒开出白白的小花,露出尖尖的脑袋。茄子开出紫紫的五角花,坠出圆圆的肚皮。向日葵开出大大的太阳花,冒出嫩嫩的肌肤。
儿子纳闷,它们都长大了,我怎么还是这样高?
娘摘一只黄瓜,好好吃饭,知远就长高了。
儿子长高了,那些绿绿的生命却没有了。
长大,开花,结果,那是苗儿的使命。
人呢?人的使命是什么?
像严莉莉,考公务员,实现自己的理想?
还是像学生,努力学习,迎接未知的明天?
手机响了,是丁汉阳。
“知远,今天有何安排?”丁汉阳语气中带着轻松。
“没有安排。”许知远的生活一如平常。
“晚饭,会友餐厅。”这是丁汉阳的安排。
下午,许知远没有一节课,铃声一响,就去了会友餐厅。
人还不多,许知远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
丁汉阳还没下课,许知远只好一个人喝闷茶,尽管茶没有丁点儿香气。
空气里是浓浓的菜香。
不几分钟,人渐渐多了起来,八成是文昌中学的的老师。
“知远。”丁汉阳神出鬼没似的出现在眼前。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啊?”许知远被吓了一跳。
“当然是从文昌中学。”丁汉阳笑了。
“今天,怎么想起约会了?”许知远觉得,不是男人和女人见面才叫约会。
“想你呗。”丁汉阳坐定,把点菜单递给了许知远,“想吃什么,点吧。”
“怎么这么大方?”许志远没有接过点菜单。
“小弟,有求于远哥。”丁汉阳故作神秘。
“有求于我。”许知远不知道,自己一介平民能帮丁汉阳什么忙,“真的,假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丁汉阳的逻辑思维挺清晰。
“到底什么事,快说。”许知远有点着急。
“知远,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会友餐厅吃饭。”丁汉阳一本正经。
“最后一次?”许知远愣了,“人生短暂,也不至于是最后一次呀。”
“知远,我要走了,”丁汉阳看看许知远,“去武汉读研究生。”
“去武汉读研究生?”许知远张了张嘴。
“怎么了?”丁汉阳不解。
“没什么,”许知远回过神来,“汉阳,祝贺你。”
“谢谢。”丁汉阳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能表达得尽的。
“这顿饭,一定好好吃。”许知远抓过点菜单,“五谷丰登,步步高……”
“六个菜,能吃得了吗?”丁汉阳怀疑两个人的饭量。
“吃不了,兜着走。”许知远高兴,为丁汉阳的金榜题名,“放心,我买单。”
“汉阳,今晚我们喝个痛快。”许知远开了啤酒,人逢喜事,酒是少不了的。
“一言为定。”丁汉阳端起酒杯。
尽管只有两个人,菜一点也没有浪费,人也没有喝醉。
天还早,小镇一派热闹。
许知远和丁汉阳沿着路,看小镇难得有的傍晚风景。
太阳挂在西天,还没有回家。
蓝蓝的天,衬出云的洁白。
路两旁,人不断,都在为一顿饭而操劳。
“小镇的美,美就美在这氛围。”丁汉阳有自己的想法,“市井风俗,叫卖吆喝,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小镇虽好,人还是要离开。”许知远的话是对人说的。
“知远,考研究生吧,”丁汉阳给许知远指路。
“做学问,我没那天分。”许知远不想再埋头于书海。
“学问,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丁汉阳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考研究生,“无路可走的无奈。”
“太阳底下光辉的职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好听的赞赏都给了教师,”对于手里的饭碗,许知远并不觉得有这样高尚,“教师,只不过是众多职业里的一个,教师,是一份工作,只是有它自己的不一般。”
“不一般?”丁汉阳看看许知远。
“传道授业解惑,使人走出愚昧,走向开化,走向光明。”这是许知远的理解。
“这样光荣的使命,却背负的太累。”点点滴滴在丁汉阳眼前浮现。
“如果用一句话来描述教师,你该怎样形容?”许知远的问题有点难。
“这个,见仁见智,是不会雷同的。”丁汉阳的话不无道理。
“披着狼皮的羊。”许知远要说出自己的看法,“在学生面前要表现出师道尊严,内心里却是那样脆弱。老师是人,普普通通的人,食人间烟火的人。不要高帽子,不要赞歌,想要做好手里的事,是那样难。”
“老师,教书,还要育人,”许知远的话,丁汉阳不反对,“人,可不是好育的。人是活的,不是静止的物。”
“汉阳,还是要祝贺你,开始新的征途。”许知远的祝福不浅薄。
“知远,”丁汉阳心里的问号在画着,“不知,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还能不能在一起吃饭,聊天?”
“能,一定能。”许知远肯定地回答,“只要,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