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暑假,又一个炎炎的夏日。
许知远待在家里,一个孤独惯了的孩子,极少出门。
只有村,还算熟悉,还算是个老朋友。
村里人,不能沿着宽阔的柏油路饭后散步,不能到KTV里激情K歌,不能坐在咖啡厅里喝香醇的咖啡,不能惬意地吃麦当劳,不能在繁华里逛街,不能到公园里感受清新,不能在广场上看人山人海。
村里人,有村里人自己的活法。
村位于一个窝里,仿佛一个害羞的孩子,不敢见到外人。村地处交通要道,村里人可以方便地乘车,走亲,访友,抑或做自己想做又能做得了的事。男人到附近的企业打工,流汗,流血,都是为了日子能过得更好一些。女人能干活的,也不闲着,使出身上的力气,挣几个钱,可以补贴家用。年纪大的,走不动了,干不了了,拿一个板凳晒晒太阳,聊聊家长里短,安享剩余不多的时光。
村里有条河,严格意义来说,那不叫河,那是雨季雨水多了,才会流淌的水。还记得有一次,刚跟了推着菜到集上去卖的娘过了河,水就呼啸着从东的方向来了。水大的时候,村里人过不了河,出村只能绕远道,那是没有办法的最好办法。水淌几天,渐渐小了,村里人可以过河出村了。水在脚下,凉凉的,站在水里,人就成了英雄。再淌几天,水只能由着孩子们尽情耍了,闭上眼晴,猛地扎进水里,呛几回水,就练出了好水性。睁大眼睛,仔细盯着,水里有鱼。逮几条,放在水瓶里,那是孩子才会有的珍宝。热热的夏夜,捧几捧水洒在身上,洗去一天的烦躁。现在好了,村里人终于可以放心出村了,即使孩子,即使老人,村里有了桥。只修了七八年的桥不宏伟,不壮观,却是村里人走向外面的通途。
农村,离不了地。村里人,地不多,收获时节,还是忙得不亦说乎。以前,收麦子,要用镰刀割,割好了,隔不远堆成一堆,捆一捆,一捆一捆装上小推车。麦子,用石头做的传统的工具压,压得差不多了,就把麦秸分开,把麦粒收集起来,这可是一年的粮食啊。现在好了,不用弯腰割麦子了,收割机在地里就能现场作业。看着金灿灿的麦子,村里人笑了,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
割了麦子,种上玉米,种上豆子,种上谷子,又是一片充满希望的田野。苗儿长高了,要间苗,拔去多余的,留下精壮的,让最好的长出最大的果子。要在一弯一弯的动作下,隐隐酸痛,那是为了丰收的甘甜。除草,给苗儿的茁壮成长营造良好的空间。烈日炎炎下,锄头在泥土里兴奋地钻来钻去,汗流浃背,也不觉得有啥,那是一年中新的梦想季。
玉米熟了,露出黄黄的牙。豆子熟了,裂开小小的嘴。谷子熟了,迎风摇着头。熟了,熟了,希望熟了,又是该忙的时候了。最累的是收玉米,一棵一棵在地里放到,一个一个从棵上掰下,一袋一袋装上小推车。堆在家里,一个一个剥去皮,再一筐一筐升上村里人特有的平平的用水泥抹成的屋顶。接下来,就靠太阳了。晒干了,一粒一粒掰下来,再晒几天,才能归仓。一粒小小的玉米,凝结了人不打折扣的辛劳。豆子,谷子,要用和先前收麦子一样的古老工具,才能变成一粒一粒纯色的豆子,谷子。
秋天,收完了庄稼,还要整地,松土,好让即将播下的小麦种子快乐地发芽,长大。种上麦子,就只等来年又一次的忙碌。
许知远还算幸运,地里的活儿,虽然不精通,但是都做过了,尝过了劳作的滋味。虽然力气小,成不了家里干活的主力,但是能伸一伸手,吃饭也心安理得了。
今天的孩子,幸福多了。收庄稼,有机器;往家送,有摩托车、三轮车;除草,有除草剂。然而,没有真正流过汗,是不知道什么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
村的附近,企业不少,虽然本村没有一个。到外地去打工的,几乎没有。奔波劳累,吃不香,睡不好,何苦?外面的世界繁华依然,外面的生活丰富多彩,外面的山水风光秀美,于村里人,有何干?种好地,挣个钱,不愁吃穿,老婆孩子,还求啥?
暑假,许志远没有计划,比如旅游,出去走走。单调的生活只能是单调,睡觉,吃饭,看书,听广播,乘凉,没有太多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许知远是个孤独的孩子。
亲情的关爱,许知远有。遗憾的是,许知远几乎没有同龄人的友谊。
儿时,在一起玩得多是叔叔家一般大的女孩子。上了小学,做做游戏,还算活泼有余。上了初中,人却变了,没有太多的交流,没有说说笑笑,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上了高中,紧张的学习阻止不了学生天性的挥发,而自己,还是一个人。
带着期盼,进了大学的门,短暂的快乐是那样弥足珍贵。一年之后,心都要碎,就像马加爵的《长恨歌》。一个人的悲剧,是出于无奈的壮举。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做人的基本,却变成了悲哀的送魂曲。嘲讽,戏弄,似乎不值钱的快乐就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人生来平等,在人格上,在生存的权利上。谁触犯了人的权利,只能采取极端的形式,来捍卫自己。悲剧,悲哀,都是人性的弱点自作自受。几条命没了,人在悲痛的时候,可否想过另一个人的心灵有过怎样的炼狱?在文明的天空,缺失的是人性的洗礼,是人对人的理解与尊重。
人的成长,需要一位好老师。哪怕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会给一个迷途的孩子指引方向。而谁这样幸运呢?成绩,固然重要,人疯了,不正常了,再高的分数,再高的智商,都一文不值。就像文昌中学的几个高材生,结果只能是停止学业,休养生息。
教书,不只是解惑,还有传道授业,还有育人。重任在肩,如履薄冰,惶惶不可终日。学生苦,苦的是满脑子的知识和如山的作业。老师苦,苦的是明天的花朵和希望该怎么培育。一份职业,干好不容易,需要人真心的热爱,全心的付出,比如老师。而付出了,并不一定看到希望的结果。那天,办公室的门锁了,想借隔壁办公室,从窗户进去。谁知,站在阳台的一刹那,学生看见了老师,直呼老师的名字。虽然没有被其他老师看到,但是窘况令老师愤怒了。如果在西方,发生这种情况,丝毫不奇怪。在儒风泱泱的东方,绝不能容忍。学生对老师亲切,用不着行如此大礼啊。更有甚者,学生对女老师大春节手。明天的花朵开出了邪恶的花,工程师失去了灵魂的尊严。孤单无助的园丁和不再纯洁的花朵,终究不能和谐相处在绿意浓浓、生机无限的花园里。
丁汉阳走了,去升华自己了。
严莉莉走了,去做不用再苦口婆心的公务员了。
自己呢?路在何方?
辞职的想法,早就滋生。牢骚,多次在爹和娘面前发过。
勤劳善良的爹娘,能帮儿子做什么?
就这样被你征服,就这样没了退路。
新学期伊始,新的花朵待放在了枝头,朗朗的书声回响在寂寞的校园,辛勤的园丁在细心地修枝剪叶。
一切,都在按照文昌中学既往的轨迹运行。
老师,又少了一个。
如果没有到省城去上学,许知远甘心待在农村里,一辈子。如果没有受过高等教育,许知远情愿做农民,干什么都行。
到了城市,上了学,不一样。
许知远要去迎接不可知的仍要迎接的未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