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像往常一样,不急不慢地,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
周围,是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还有天上花花绿绿的彩弹。
年,过年了。
这,是今年最后一个夜晚。
天黑黑的,黑黑的颜色那样熟悉。
在省城上学时,就赶末班车,回家,过一个和爹娘见见面的周末。天黑回家,是因为仅有的两天,还可以吃到娘做的香香的饭菜,还可以躺在那张已经睡了多少年的简单的老床上多安睡一晚。以前,走大路,宽阔,好走,舒坦。其实,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回家。
回家的路,依然熟悉。
可是,大路不走,不舒坦。
脚下,是沿着河的小路。
河的两旁,是水泥铺成的路,只是还没有多久,有的地方就坑坑洼洼,完全没有了坦途。
缓缓的河里,水依然在流淌。以前夏季雨水多了才会有的河,现在仍然不息。尽管水面上黑黑的,没有光亮,但是它确实有了活力,这哗哗的声音就是最好的生命,就像一个人的心脏看不见跳动,却有跳动在支撑着脉搏的跃动。村里这条河的生命要归功于镇上的改造。以前,一条河滩挡住了村里人的出路,进进出出都要迈过大大小小的石子,回来传道授业一年了,才有了路,才有了桥,才有了这真正的河。村西,河的下游,镇上建了新的大桥,修了新的大街,于是乎,窝子里的村变了地利,成了距离镇中心最近的几个村之一。
一步,一步,离家越来越近。
抬眼处,天上的彩弹花花绿绿,煞是好看。
那,可是熟悉的老地方?
高高的白色的楼,诺大的宽阔的操场,还有飘出窗外的朗朗的读书声。
文昌中学,就在眼前,就在河的南岸,就在那永远不会挪动的方向……
想不到,离开了,还是走不出心中的藩篱。
如果不是被平庸的世俗乱了心窍,如果不是被外面的城市晃了眼睛,如果不是被多彩的世界诱惑了心智,我怎么会逃了呀!
逃出世俗,逃离温暖,跳入汪洋,投入洪流。
在波涛汹涌里,不断呛水,几次断气,差点一命呜呼!如果那样,这辈子也就完了,毫无意义地,悲哀地。
九死一生,能从死里逃生,能体会生的珍重,就是人之最大的幸运。
就像今晚,这农历最后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夜晚。
走小路,喜欢这样,喜欢黑黑的安静,喜欢一个人对自己灵魂的皈依。
鞭炮噼噼啪啪,彩弹花花绿绿,这是年的滋味。
走过水泥路,还有一段路,是回家必须经过的,这几步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仿佛这才是回家真正的路。
想不到,都离家四年了,除了展现在人眼前的明显的变化,竟然还有痴痴的不改,就像脚下这坑坑洼洼。路,难道也和人一样,是最原始,最真实的面貌?
转了这个弯,就要到家了。
这个弯,这个路口,那样熟悉。
那年去县城参加高考,不到三天的时间,再次回到村,看到这个弯,看到这个路口,竟然有一种莫名的陌生感。也许,一个极少出过远门的孩子,对早就熟悉了的一切已经不再陌生。然而,当走出去,再回来看到时,那曾经的熟悉谁能保证不是眼前的陌生?
这个弯,这个路口,难走啊。
“叔,上哪儿去?”
“奶奶,吃饭了。”
熟悉的村人,熟悉的招呼,但那是一去不返的光阴。
害怕碰上同族的叔,害怕看到邻家的奶奶,一个行尸走肉怎么有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人的自卑,总有原因,或是自身的缺陷,或是不幸的遭遇,或是伤心的往事。
自卑,源于内心的羞涩,源于不喜欢张扬的沉默。
谁可知,儿时的烂漫飘向了哪里?无忌的天真,是否可随着孙大圣远游了西方?
朗朗的书声,增长了人的知识,却丢掉了人快乐的姿态。
一定要失去,难道才是读书的代价?
街上,没人,或许他们都在家里吃今年最后一顿晚饭,或许爸爸正点燃起长长的红红的鞭炮,或许奶奶正磕头求菩萨,或许他们都在忙自己应该忙的一切……
还有用几步路,就是家了。
不远的几步路,却最费神,原本就不平的石路,经过风雨的洗刷,更是找不到一点平整的落脚的地儿。路旁的老旧房子塌了,或是自然地,或是人为地,因为村里的女支书曾许诺要修路造福于村人的,只是村人迟迟不肯行动,愣是想多占些便宜。结果,村后的人进进出出,还是要走这太不像路的路啊。
拐个弯,就是家了。
家,我的家。
黑黑的门敞着,似乎在欢迎一个儿子的归来,尽管儿子孤身一人,无所事成。
院子里,亮着灯。
屋里,热气腾腾。
娘,在哪儿?
爹,在哪儿?
农历除夕的夜,家里怎么没人?
放下手里的东西,人却没有着落。
“知远,回来了。”是娘的声音。
“娘,你去哪儿了?”许知远看看娘。
“我在烧香,求菩萨。”娘笑笑,“来年行大运。”
“您怎么也来这个了?”许知远清楚,以前在家的时候,娘不信这个。
“你爷爷奶奶都没了,我们总该请他们来家吃饭,回家过年啊。”娘手里是还没有点着的香火。
“我来点。”许知远找到火柴,点燃了香火。
屋里,顿时有了淡淡的香火的味道。
“还没给菩萨磕头呢。”这似乎才是娘最关心的事。
娘拿着香火,恭敬地插在盛有麦粒的香炉里。
“愿菩萨保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祈祷完毕,娘磕了头,虔诚地。
许知远站在一旁,默然。
“知远,磕个头,新年就顺了。”娘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灵吗?”许知远很想磕个头,很想时来运转。
“灵,灵,心诚则灵。”娘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祈祷几秒钟,又磕了头。
学着娘的样子,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祈祷几秒钟,许知远磕了头。
一切都好,新年新面貌。
这,是许知远给自己的新年祝愿。
祈祷仪式结束,娘才回到屋里。
儿子,跟着娘进了屋。
“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再晚几步,就是明年了。”娘端来了热乎乎的饺子,还有香香的炒菜。
“在外面,哪能像家里?好不容易才安排了休假,就连夜赶回来了。”许知远看看眼前的饭,看看亲亲的娘。
“慢点吃。”娘没说啥,只是看着儿子吃饭。
“您吃过了?爹呢?”许知远知道家里还少了谁。
“都吃过了。你爹到你大爷那儿去了。你大爷自从伤着脚之后,一直没干活儿,可这日子还得过呀,平时就靠两个儿子救济了,这几天,脚疼的毛病又犯了。你爹不放心,去看看了。”娘拨拨碗里就要粘在一起的饺子。
大爷,也是个勤快人,白天在外面干了一天,回家后还要去地里,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伤着了脚,干不了活儿?人啊,可别老,可别碰上天灾人祸!
“知远,你瘦了。”娘看看儿子。
“胖了,还得减肥,瘦了好啊。”许知远安慰娘,安慰自己。
“在家里,吃的饱饱的,可在外面,吃饭都得自己解决啊。”娘的眼睛里有东西在涌动。
“人活着,自己动手才丰衣足食嘛。”许知远笑笑。
“知远,后悔不?”娘想问问儿子。
“后悔,后啥悔?”许知远停止咀嚼。
“不做老师呀。”娘不知道儿子心里怎么想的。
“不后悔。”说完,许知远继续吃饭,只是香香的饺子和炒菜,有了别样的味道。
“不管干啥,都要干出个样来。”娘不想多说啥。
“嗯。”许知远看看娘,使劲下咽。
娘起身,收拾碗筷。
一会儿,爹回来了。
“爹。”许知远打招呼。
“回来了,”爹看看儿子,“回来就好。”
爹坐在椅子上,儿子坐在爹的对面。
平日里,儿子和爹没有多少共同语言,特别是上中学那会儿,受了同学的戏弄,儿子总对爹有种不满,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爹的无能造成的。到省城上大学,花着家里的学费,儿子知道了爹那微薄的工资来得有多不易。上了班,端着铁饭碗的儿子不愿意爹沾染自己的喜气。复习备考的那些时日,呆在家里,还不如一只四处流浪的狗好些,也许狗没有羞耻心,可以捡到什么就吃点什么,而一个人,活活的人,囚在曾经温暖的牢笼里,却醉生梦死。还有那些行尸走肉的****年华,那几个凄凄惨惨的年,是怎样过来的呀!
家,曾经走出去,还是要回来。
走出去,为了独立。
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吃一顿年夜饭,看一看爹娘,还是找回曾经束缚自己的迷床?
爹打开了电视机。
每年的春节晚会,爹必看。
爹不吸烟,不嗜酒,不打牌,单调的日子着实有些单调。上班干活,地里锄草,门口歇会儿,说几句笑谈。爹有自己的活法。
爹这一辈子,没有做啥大事,只是养了一个儿子,一个不争气,没出息的儿子。
爹,天下的爹,有谁这样?有谁不是这样?
爹,天下的爹,谁有家财万贯的尊贵?谁有富贵荣华的不愁?
看着电视里的节目,爹不时发出笑声,那是给搞笑的小品逗乐了。爹的笑,发自内心,源自真心,一个农村的汉子在自己的家里,在自己的年里,释放自己真实的情感有何不可?
娘不喜欢看,休息了。
对于娱大众乐的春节晚会,许知远也不喜欢看。唱唱跳跳,平日里天天是喜气,说说笑笑,生活中才真实,倒是人在累了眼球,损了身体的时候,反而成就了歌星,笑星。不错,没文化,没脸蛋,没本事,能搞笑,也是个极好的养活自己的方法,名利双收,不费力劳神,这样的好事,在哪一个年里,在哪一个世纪,才能遇到?
爹,在看电视,认认真真,直到农历最后一年的这一天渐渐远去,直到新的一年如期而至。
屋外,鞭炮声此起彼伏,时断时续。
除夕,这是今年最后一夜了啊。
回到小屋,躺在床上,娘做的棉被厚厚的,暖暖的。
往年,人会像往常一样入睡,今晚,睡意迟迟不来。
三十,过了年,人就三十了。
三十减去二,或者是一,都还可以是二十几。
可三十,是个怎样的概念啊?
三十,如果能活到九十岁,生命也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已经过去,而人还是原地老样子?
三十,而立?
三十年,懵懂天真占去了将近四分之一,上学读书占去了十五年,剩下的就是上班挣钱了,而刚刚挣了三年钱,却走入了茫茫的天地间。
人海一粟,渺小的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为名,为利,为自我?
活着,就要活着,就要有活着的姿态。
匆忙奔波是活着,清闲无忧是活着,孤身一人是活着,其乐融融是或者,凄凄切切是活着,潇洒自我是活着……
活着,有太多的活法,有太多的选择,只是一个人要找到自己的活着的法子,怎么就这么难?
胡思乱想间,外面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看看手机,十二点已过。
过年了,年来了。
来了,来了,不论人是怎样的不情愿,年终究要来,该来的迟早要来。
这一夜,许知远睡着了,只是不踏实,几次醒来,又昏昏睡去。
清晨,鞭炮声噼噼啪啪,又是一阵辞旧迎新的喜庆。
按照旧例,初一这天,要拜年。
风俗是改不了的,只要深处那个环境。
往年,还可以早起,向爷爷奶奶问声“过年好”,而今年,爷爷奶奶都去了另一个世界,心里也空落落的。
起来,干什么?
反正家里有人去世,是不适合拜年的,免得给人家带去晦气。
其实,许知远心里是厌恶,厌恶这种农村里的风俗。
或许,一个人更适合生活在彼此认识,但不需要太多礼节的国度,只是身非在他乡,又怎能不随俗?
上学时,几次过年,都没起床,都没拜年。不起床,不拜年,与别人并没有多大的关系,留下的只有自己的影子而已。
拜了年,问了好,又能怎样?该发财的发财,该艰难的艰难,该怎么样的还是怎么样。
拜了年,回到家,囚在家。
这么些年,这么些人,却也没有能说个话的,人,孤单到了全地球。
打牌,喝酒,欢笑,哥们,友谊,怎么就这么遥不可及?
家,只有家,只有爹娘,只有熟悉,才是知己。
外面,有了人的声音,人开始行动了,在这个农历新年第一天的早晨。
不起了,拜啥年!
不睡觉,不拜年,就这样,睁着眼睛,迎接属于自己的农历新年的第一天。
直到七八点钟,许知远才起床,吃了几个饺子。
邻家的叔叔婶子来串门,只是人却不愿意到别人家里去拜年。
苦闷的挣扎,几乎欲撕裂人的大脑。
昨晚还给菩萨磕了头,一切都好,新年新面貌。一觉醒来,却怎么还是老样子?毁灭啊,毁灭,人不在行动里超脱,就在行动里毁灭!
时间一秒秒流淌,流过了天黑,流到了黎明。
过年,走亲戚,看朋友,是拜年之外另一项不可缺少的议程。
与拜年相比,许知远更愿意走亲戚,或许,人被某种感情滋养大,这种感情会日久弥深。
骑上那辆蓝色的摩托车,奔驰在乡间的路上。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乡间的路,自有乡间的声音。
天灰蒙蒙的,周围也是毫无生机的萧索,虽然春节已过,但是春天的气息还久未见踪迹。
路上,不断有汽车驶过,那是人在赶路,有了钱财,有了资历,一辆汽车又算得了什么?
也有人,自行车,步步跋涉,一步一步,步步艰难,人在,身在,心在,只是怎么走不出自己的窝窝?
那辆蓝色的摩托车威力不小,马力十足,与自行车相比,神速了许多。
儿子骑着蓝色的摩托车,一直没能学会骑自行车的娘坐在后面座位上,而爹还是要拾起那辆老旧自行车一步一步,这是一家人的春节之旅。
姥爷姥姥去世多年,相互往来的就只有儿女们了。
亲情,除了爹娘,许知远不缺,真的,姨像娘一样可亲,姐像手足一样不分,正是这种暖暖的东西,才愿意走亲戚,才愿意看看姨。
到了三姨家,已经是人声鼎沸。四个女儿,还有一帮男男女女的孩子,当初的姐姐已经成了男孩女孩的妈妈,可亲的三姨更加和蔼。
“知远,看你姐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连个影儿都没有啊?”三姨心急啊。
“快了,就快有了。”许知远应付道。
“都耽误孩子打酱油了!”大姐调侃。
“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恋爱可要认真谈!”二姐夫发了话。
“对,这事不能马虎。”对于自己的大事,许知远还真没有细细思量过。
恋爱,结婚,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何必这么心急!现在,多少人结婚,离婚,有啥意思?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
男人和女人结合是规律,是这个世界最精彩的一面。如果还在文昌中学,孩子早就会打酱油了。游走的日子,头破血流的青春,也许有了这些,才更能懂得希望是怎样一种颜色。
“过了年,都三十了啊。”三姨猛然想起了什么。
“三十,三十了。”娘默默说着这几个字。
“三十了,这么快!”比许知远大一岁的四姐有了感慨。
“三十,还像个孩子。”二姐笑笑。
“知远,这叫青春永驻,可是一项本事。”三姐的话似乎有道理。
“在大家面前,俺就是个孩子。”许知远没觉得难堪,因为自己长相看上去与实际年龄相比,确实不符合。
按理说,走了这么些路,人应该渐渐成熟。只是人长大了,却没有成为真正的人。
“阳光总在风雨后。”二姐夫站在一边,看看天,尽管天灰蒙蒙的,没有一缕阳光。
二姐夫的话不错。
当初,二姐自己谈了对象,外地的,而三姨怎么也不同意。人一旦动了感情,头是很难回的,于是二姐跟着男人远走他乡,即使男人犯了事,也要一个人吞咽苦苦的滋味。三姨不能看着二姐不管,硬是将二姐拉回了岸。
命运让二姐在等一个人,二姐夫。
父亲刚刚过世的二姐夫家里穷,只能将一纸红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藏在心里,成为永远的遗憾。
二姐遇上了二姐夫,是机缘,是姻缘。
一辆三轮车,拉货卖炭,一个准大学生变成了是实实在在的庄稼汉。命运弄人,如果不是贫穷,二姐夫不会是二姐夫。迈过了那道门,庄稼汉会成为城里人。认了,认命,人能做的只有使劲,挣钱,养家,过日子。
许知远看看二姐夫,似乎懂了。
路,在脚下。
命,在手里。
在家里逗留了三天,又要走了,又要离开家了。
家的温馨还没能体味够,娘做的饭菜还没吃够。
好想再躺在那张简陋的老床上睡一会儿,好想再站在院子里看看家灰蒙蒙的冬日,好想再听听沟里那棵树上鸟儿春天报信的声音……
“不要挂念家里,出去好好干。”娘嘱咐儿子。
“知道。”许知远看看娘。
脚迈开,家一步一步在身后了。
转过弯,村一步一步在远离了。
以前,回家来来回回都是从何边的小路,而这次返回省城却想丛大路。之所以走小路,是因为害怕遇上熟人,问起干啥,还一无所成,那是丢人的尴尬。而这回,不管了,不管遇上不遇上熟人,都要走大路,平坦的大路。
路旁,不再是碧绿的田野,取而代之的是村人里还有外村人自己盖的崭新的二层楼房,房子不仅仅是用来住的,还是财富的象征,有了钱,除了楼房,还有汽车,新时代新农村也换了模样。那二层楼房比城里的几十平米的楼房宽阔得多,只是人不想要农村的二层楼房,却偏偏要城里的几十平米的格子间,究竟是为什么?也许是在农村待久了,再也不想将这本来就不长的人生留给那长满希望的田野。也许是来到了城市,被城市的花花绿绿迷了眼睛,便决定做一个城里人。
平坦的大路不长,走十分钟就到了公路。
正要转过路口,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知远!许知远!”
定睛一看,朱学明。
“好小子,这些年,跑哪儿去了?还以为你跑到外星球上去了呢?”朱学明迎面走来,“想不到,可就在这儿碰上了!”
“能有那本事,也算烧了高香了。”许知远看看朱学明,这昔日的同事,脸还是黑黑的,头发短短的,言语之中透露出成熟。
“怎么样,这些年过得还好吧?”朱学明看看许知远。
“好,”说这个字,许知远觉得别扭,还是说出了嘴,“学明,三口之家的日子,一定其乐融融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了?”朱学明没有回答。
“总不能为了教育事业,连计划生育政策都恪守得过分呀!”许知远笑笑。
“儿子可爱,乖巧,老婆贤惠,工作出色,这辈子还求啥呀!”朱学明的脸上是满足。
“学明,祝福你和美欣的三口之家。”许知远伸出了手。
“知远,结婚了吗?”朱学明伸出手,握住了许知远的手。
“没有。”对于这个问题,许知远不能回避,尽管还是单身一人在飘着。
“快点啊,时间不等人。”朱学明握着的手没有放开。
“是,该考虑了。”许知远答应着,“学明,我该赶路了。”
松开朱学明的手,许知远向前走去。
“知远在哪儿就职呢?结婚的时候说一声。”朱学明向许知远那边看着。
“省城谋生,”许知远回过头来,“会的。”
摆摆手,许知远再一次和朱学明告别。
公交站牌下,等公交车的人不少,只是公交车还没有来。
想不到,竟然遇上了朱学明。
离开文昌中学,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孤单,一直是一个人孤单。
朱学明比自己大了五岁,他的成熟并不单单是因为年龄的缘故,还有人身上一些应该有的东西。
想起那些在一起的日子,想起那些传道授业的日子,不禁有些感触。
如果还留在这儿,也许已经有了老婆,孩子,三口之家的温馨早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伴奏。
而那样,是真的我吗?
刚才的短短的握手和不多的几句话,还没觉得有啥不一样,现在才感觉那是人与人之间一种不能抹掉的东西。
“公交车来了!”有人的眼睛管用得很。
公交车一来,人纷纷往上挤,唯恐自己会被公交车落下。
许知远一向不喜欢挤,最后一个上了公交车。
带着新年的期盼,带着昨日的记忆,就要回省城了,回到那熟悉的泉水汩汩喷涌的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