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
睁开眼,华梅正在梳妆。
长长的头发,散发出洗发水的香味儿,两只手在那张好看的脸上摸来摸去。
丁汉阳起来,悄悄地来到华梅的背后,一把搂住了心爱的人儿。
“好啊,搞偷袭。”华梅喊出声来。
“夫妻之间,哪能叫偷袭,”丁汉阳像个调皮的孩子,“这是亲密。”
“亲密,总该有表示吧。”华梅希望丁汉阳能做点什么。
抚弄着华梅长长的黑黑的头发,丁汉阳轻轻地亲吻着华梅。
被他搂着,感觉如此美好。被自己的男人搂着,吻着,这就是女人的骄傲。
“汉阳。”华梅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人在感觉良好的时候不需要说太多就足以表现心里的感觉。
“今天是星期天,我们该好好放松放松。”丁汉阳看着镜子里的华梅,还有自己。
“不错,”华梅转过头,看着丁汉阳,“人可不是工作的机器,除了上班,还要生活。”
“生活,”丁汉阳松开了手,“既然生,就要活。”
“怎么这样感慨?”华梅不明白。
“还不是工作?”丁汉阳点燃一支烟。
“工作不是挺好吗?”华梅问,“不然,也不会让你做办公室副主任啊?”
“办公室副主任,你以为我稀罕!”丁汉阳看看华梅,“是要干活儿的!”
“难道就没有别人?”华梅想到了自己的单位,“我们财政局可是新人辈出,活儿不怕没人干。”
“像你们就好了,”丁汉阳吐着烟圈,“钞票一数,鼠标一动,就搞定了。”
“哪有这么轻松!”华梅辩解,“一个数字出错,就全军覆没。这么些数字,头都晕了。”
“省城的财政大权,可都在你们手里呢!”丁汉阳不禁有些羡慕。
“什么呀,”华梅笑笑,“钱再多,都不是自己的。”
“成了自己的,就坏事了。”丁汉阳也笑笑,“人,可不要贪心哟。”
“这话还算有理。”华梅想和丁汉阳探讨探讨,“汉阳,你说为什么有这么些贪官呢?”
“还是刚才那话,贪心。”丁汉阳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贪心,怎么就会起呢?”华梅虽然与钞票打交道,但是从没起过贪欲。
“有了权,就有了钱,这是规则,”丁汉阳想到了自己的位置,“在规则面前,人是要遵守的。谁不按规则办事,谁就要出局。”
“可这些人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职责,想想国家的利益呢!”华梅愤愤不平。
“如果像你这般天真,这般忠于职守,”丁汉阳把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我们早就步如发达行列了。”
“不至于吧。”华梅不懂,不懂男人的观点怎么与女人的观点就不一样。
“不谈这个,谈正事,”丁汉阳摸摸肚子,“我饿。”
“对了,”华梅想起什么似的,“昨天妈给我打电话说要我们早点过去,一起过周末。”
“才九点多一点,也太早了吧。”丁汉阳看看墙上的大钟表。
“正好过去解决肚子问题。”华梅指指丁汉阳。
洗漱完毕,丁汉阳开着黄色的雅绅特载着华梅直奔岳父家。
星期天的早晨,天蓝蓝的,云白白的,似乎春天本该就是与风和日丽联系在一起的。
一路开车,丁汉阳一路好心情,不是因为自己升了职,做了市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只是手里拥有的一切都让人觉得生活本来就是如此的。
“华梅,这雅绅特怎么样?”丁汉阳问华梅。
“什么怎么样?”华梅没反应。
“就是这车,有什么含义?”丁汉阳解释道。
“车就是车呗,没什么含义。”华梅不以为然。
“当时,之所以买雅绅特,就是看了广告,”丁汉阳深有感触,“一辆汽车能卖得出去,能卖得好,需要艺术。不要小看广告,广告就代表了品位。”
“什么呀,听不懂。”华梅懒得思考丁汉阳的话,“能坐在你身边,感觉你的存在,就是我的雅绅特。”
“对了,”丁汉阳抓住了字眼,“坐在我身边,什么感觉?”
“当然是好感觉。”华梅把头靠在丁汉阳的肩上。
“怎么个好法?”丁汉阳想搞清楚。
“好就是好嘛,”华梅不愿意过多啰嗦,“说出来,就不好了。”、
丁汉阳笑了,华梅不说,自己也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样子。
黄色的雅绅特进了岳父家所在的小区。
这是一个高档的新住宅区,住在这儿的人,能住在这儿的人,都不是些平凡的人。虽然还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小区的院子里早就看到了红红的花儿,绿绿的叶子,风吹来,还有阵阵的清香。还有这楼,都是十层以上的高层,根本看不到六层的高度,仿佛楼盖得越高越能代表人的身价和地位。
“走啊,上楼。”华梅催促道。
“哦。”丁汉阳还想再晒会而太阳,再闻会儿花香。
上了电梯,一路直达。
开了门,进了岳父家。
见了女儿和女婿,华梅的妈妈就像到了天堂,问这问那,好不热情,好不周到。
“早晨煎的鸡蛋还有呢,我去热热,不吃就浪费了。”一阵寒暄之后,华妈妈急匆匆走开了。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华梅朝丁汉阳挤挤眼睛。
“谢谢啦,老婆。”丁汉阳小声说。
一会儿,华妈妈端来了热乎乎的煎鸡蛋,还有面包片,还有牛奶。
“妈,你想撑死汉阳啊。”华梅嫉妒了,“女儿也是滴水未进呢。”
“吃,一起吃。”华妈妈喜笑颜开。
拿起面包,夹上煎鸡蛋,咬一口,鸡蛋的香味儿和面包的香味儿混合在一起,加上牛奶的爽滑,即使再没有胃口的人也会产生食欲的。
这顿早饭,真吃着了,真吃饱了,更吃好了,虽然晚了一点点。
丁汉阳和华梅吃完了眼前的东西,一点不剩的。
“对,年轻人就应该这样。”华妈妈收拾起盘子。
丁汉阳想帮着岳母收拾,却被拒绝了。
“这些活儿,你们哪能做?”华妈妈摆摆手。
丁汉阳拿起一旁的报纸看起来。
华梅打开了电视机,欣赏自己的节目。
华妈妈忙完了,又回到女儿女婿的身边。
“妈,歇会儿。”华梅挪挪屁股,给妈腾地方。
“不累。”华妈妈似乎天生就是个笑菩萨。
“我给您捶捶背。”华梅想笑顺孝顺妈。
“华梅,有时间就回家来,”华妈妈和女儿说着话,“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娘家也是家呀。”
“知道,忘不了。”华梅其实是恋家的,从上学到上班,还没离开过这个城市,还没远离过家。
“妈,我们怕给您添麻烦。”看报纸的丁汉阳答话了。
“麻烦什么,不就是多双筷子,多个碗嘛,”华妈妈喜欢女儿和女婿来麻烦,“我们这些老人,没个人在身边,找个人说说话都没处找。退了休,可不比在学校,和学生在一起,那叫一个感情!”
“妈,汉阳也做过老师。”华梅透露了丁汉阳的秘密。
“真的?”女婿都进了门,岳母还不知道底细。
“对,政治老师。”丁汉阳回答。
“站在讲台上,展示自己的学识,培养国家的栋梁,那可是多么荣光。”华妈妈仿佛又回到了学校,回到了讲台上。
“行了,别自我陶醉了!”华梅早就听腻了妈妈的教育论,“培养出来的竟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书呆子!”
“怎么能这么说?”华妈妈并没有生气,也许是三十年的从教生涯练就了一位老教师宽容的胸怀,“满园桃李,桃李满园。”
“妈,您的学生一定有的成就不小吧?”丁汉阳笑了,为岳母的率真,甚至还有些天真。
“是,有的都出国了,”华妈妈眉飞色舞,“汉阳,怎么就不做老师了?”
“这个,”丁汉阳被问得措手不及,“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理想。”
“如果汉阳继续做老师,哪有福气做您的女婿呀?”华梅的话及时。
“对,对,都老迷糊了!”华妈妈自我解嘲。
“哎,怎么没见爸呢?”华梅此时才意识到家里少了一个人。
“在书房写字呢。”华妈妈朝书房的方向看看。
“人除了工作,还有生活,”丁汉阳想起了早上和华梅的对话,“书法,也是一个挺好的爱好。”
“好,好,都快痴呆了。”华妈妈笑笑。
“就像您的教育!”华梅看看妈妈。
“我那是工作,你爸这是不务正业!”华妈妈两相对比起来。
华梅和妈妈还在说,东西南北,家长里短。
丁汉阳放下报纸,伸了个腰。
敲了门,有了应声,丁汉阳进了岳父的书房。
丁汉阳没有说话,只是在看。
岳父没有抬头,只是在写。
一笔,一笔,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每一笔都有它的走向,每一笔都有它的归处。
“爸的书法有功力。”丁汉阳赞叹。
“闲来没事,打发时间。”岳父没抬头,仍沉迷在于自己的书法。
“能有如此笔力,也有了水平。”丁汉阳看得出来,岳父的书法不是写着玩的。
“练着练着,就入了魔。”岳父笑笑。
“一个人能两耳不闻窗外事,是要耐得住寂寞的。”丁汉阳没练过书法,但是能体会到一个人写来写去的孤独。
“老了,女儿长大成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岳父仍旧没有抬头。
“宁静,致远。”丁汉阳觉得,人能达到这般境界,也算高人了。
“静与不静,存乎一心。”岳父手里的毛笔仍在挥舞。
丁汉阳没再说话,只是在想岳父话的含义。
“静了,才能精。”岳父工作之外的工作仍在继续。
“人,是受环境影响的,”丁汉阳觉得人的存在是和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大环境,现代的人,怎么能不受外面繁华的干扰?”
“就像这字,”岳父还在低头疾书,“同样的字,好与不好见分晓。”
“好,不好。”字丁汉阳会写,只是不知道这字到底有着怎样的深奥。
“完成了。”岳父笔一挥,大功告成。
丁汉阳只顾了自己的疑问,却忽视了岳父的奋笔。
只见和书桌同样大的一张宣纸上,布满了不大不小的字。、
“您歇会儿。”丁汉阳为岳父着想。
“汉阳,”岳父终于抬起头,正眼看了丁汉阳,“每次写字,我都会出汗,开始是紧张,是急躁,慢慢地,汗也不出了。为什么?”
丁汉阳摇摇头。
“想急于求成,是做不好事情的,”岳父擦擦脸颊,仿佛此刻脸上汗水正酣,“我知道,身上虽然没有出汗,心里还是有汗在流,那是一种对想做成事,像做好事的渴望。不管身上有没有出汗,汗水都在,在人的心里。有了汗水,就有了鞭策,就有了动力。”
“对,有付出,才有收获。”丁汉阳想到了自己,一路走来,不正是这样吗。
“怎么样,工作上有什么进展?”虽然停止了写字,岳父又端详起自己的作品。
“还好。”对于工作,丁汉阳不想张扬。
“办公室副主任,是个起点。”岳父的语气不冷不热。
“路漫漫,还需迈步从头越。”丁汉阳知道,办公室副主任不是人生的终点。
“哎呀,”岳父叹气道,“不好,练了这么多年字,还是有一笔失误了。”
对于书法,丁汉阳不懂,听岳父这么一说,也低下头看起来,之间密密麻麻的字中间,有一个字的一横歪了方向。
“小小的一笔,”岳父摇摇头,“竟然深藏不漏。”
“人非圣人,孰能无过。”丁汉阳像是在安慰岳父。
“一笔失误,不应该懊恼,”岳父拿起自己的作品,似乎是在点评,“一笔不差,也不能得意。走,喝茶去。”
这个周末,没有白过。
岳母的热情,让在外的孩子也不感到孤独。
还有岳父,书法是一个人的爱好,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人的精神寄托,有了这种寄托,即使再寂寞,即使再枯燥,人都会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书法,可以说是一种情趣,一种意境,试想,连肚子问题都解决不了的年代和人,哪有心思练习书法?人在安逸的时候,容易满足,容易不前,往往多数时候,多数人,都被眼前的知足羁绊,人的潜能还有很大一部分藏在体内,没有爆发,没有外露。岳父不就是鲜活的例子吗?不仅释放了自己的爱好,而且还在各种级别的比赛里获得了荣誉。岳父沉迷于书法,那是一种热爱,在和岳父对话的几分钟里,岳父虽然几乎一直低着头,但是他在听,听女婿从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那一笔失误,是岳父故意为之,还是自然为之?不管是怎样的失误,岳父的话不单单是说说而已,还包含着哲理,令人思索,令人开悟。
“汉阳,还没到家?”华梅的头靠在丁汉阳肩上,昏昏欲睡。
“马上。”有了目标,黄色的雅绅特在丁汉阳手里稳稳地向前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