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放假了,老师还没有放假。
许知远奉命到县里的另一所中学去阅卷。阅卷,早已不是第一次。
城里就是城里,阅卷都要到城里,尽管是个县城。
红笔在手里不停地勾勾画画,分数在笔下不停地变换,原来,自己以前的成绩就是这样来的啊。学习,不能是单纯的学习,还要检验,才有意义。一份考卷,几多酸甜苦辣。几个数字,成败有定数。
再看看学生出的错,那可是平时经常强调的呀,错了又错,怎么就这么傻?人,不能在同一个拐点上跌倒多次,那是对于真正意义上的人而言的。而对于学生,这只能是一缕耳边吹过的风。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教育在社会发展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我们的教育培养出的又是怎样的人才?
昏昏欲睡,没有积极性,作业成山,考试优先,分数第一,排名论英雄。除了学习,除了书本,对社会,对人生,知道的少之又少,更谈不上了解和感悟。基础不牢固,视野如井口,人的发展都在考考考和分分分之间给绊住了手脚。
填报志愿,老师求的只是本班有几个学生能升本,前程,那是学生的事,数钱要紧!命运,都被几个不值钱的奖金葬送。多少人,被专业?多少未来,被迷茫?
升了本,就万事大吉?教材,还是几年前的。评职称,写专著,本校的老师编了书卖不动,只能以优惠的名义贱卖给可怜的学生。除了死板的专业课,除了干巴巴的讲解,人的创造性又怎么激发?关于饭碗,关于职业生涯,只字未提,无人能解。
于是乎,一条路,只能由一个人闯了,任头破血流,任迷途不返。
社会,国家,世界,就在眼前。
阅卷,不是苦事,却要坚持,大热的天,没人愿意来啊。
看完了试卷,还要负责把本校的带回去。试卷在手,分量不轻,那是怎样一种沉甸甸?
总算放了假,总算可以休息休息。
骑上自行车,许知远回了家。
“叔,您这是到哪儿去?”
“奶奶,您凉快呢。”
见到村子里的人,许知远只好打招呼。
“多好的孩子,工作又好!”
“找个对象,有了孩子,就没心事了。”
这是村里人对许知远的评价。
其实,许知远不爱说话,特别是对熟人,见了面,心里有种害怕的感觉。如果是不懂事的孩子,还说得过去。现在,都上班挣钱了,再憋着,恐怕要憋出病来的。对于自己的这个毛病,许知远意识到了,也想改掉,就从一声招呼开始吧。
回到家,还不到中午,娘已经做好了饭菜。
“快吃,刚做好。”娘又盛好了稀饭。
“您也吃。”许知远挪了挪板凳,“爹,还没下班?”
“早就回来了,到地里除草去了。”娘拿起馒头慢慢地嚼着。
“娘,是不是牙又疼了?”许知远知道娘的一口牙,没剩下几个。
“没啥事,不耽误吃饭。”娘看看许知远,继续慢慢地嚼着。
“到医院看看,换上烤瓷的假牙吧。”之前,许知远听娘提到过。
“不急,再待几天。”娘笑笑。
“还是,换上好,”许知远劝娘,“吃饭也方便。”
“知远,还是相亲的事,”娘又提到了老话题,“你表姨早晨刚来过,说是把你的情况给女方说了,人家挺愿意,就看你的态度了。”
“哎呀,正吃饭呢。”一听到相亲,许知远就饱了。
“老大不小的,也该考虑考虑了。”娘的话满是期待,“趁着我们身子硬朗,还能看得了孩子。”
“工作,要紧。”许知远推脱道。
“好香啊!”正说着,爹进门了。
“吃饭。”娘给爹拿来了筷子。
“我,休息会儿。”许知远要去自己的屋。
“等等。”娘叫住了儿子。
“咋了?”爹刚拿起筷子又放下。
“给知远介绍对象的事,”娘想和爹一块儿说说许知远,“早晨,知远他表姨刚来过,说女方条件不错,挺乐意。就等知远表态了。”
“多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爹和娘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好什么呀?”许知远有自己的倔强,“人,还没见呢。”
“不见面,怎么知道好不好?”爹使劲劝儿子,“兴许,见了面,还能看对眼呢。”
“烦不烦呀,刚上班,就介绍对象。”许知远站在一边,有些烦躁。
“成家立业,是人离不了的事。”爹没有丢掉老传统,“总要见见面呀。”
“成与不成,不说,”娘也坐不住了,“让我们怎么和你表姨交代啊?”
“就说,我不愿意。”许知远替自己找了个借口。
“没见面,就不愿意,怎么讲呀?”爹哭笑不得。
“见见面,有没有啥损失,”娘想尽最后的努力,“放了暑假,也有时间啊。”
“真烦死了,”许知远动摇了,“见,就见吧。”
“啥时候?”娘想不到儿子会同意。
“就,后天上午吧。”扔下这句话,许知远就去了自己的屋。
午休,许知远合不上眼。
成家立业。先有家,还是先有业,不知道二者孰先孰后。只是从心眼里反对爹那种不思进取的想法。一个男人,只有工作站稳了,才有资格谈情说爱。工作,在男人的天空里是第一位的。爹,在镇上的小煤矿上干了二十多年,到头来,还是在原地踏步。娘也有手艺,缝缝补补,家里那台缝纫机却一直没有派上大的用场。勤劳,可以致富,但不一定能致富。勤劳,是好传统,但不一定有优势。
谁不想过舒坦的日子?只是人的思想不一样,命途有别。
可以经商,在商海里练就一身能抵御风雨的钢筋铁骨。繁荣,富强,支撑起了整个社会的外衣。财富有了,还为他人提供了工作机会,还为社会创造了税收。
可以为官,仕途一直是读书人为之奋斗的坦途。安定,舒适,前方是风雨无惧的铁饭碗。高升了,还可以福佑妻儿,举家无忧。
这两条路,似乎都走不通。
经商,需要头脑,需要资金,那是输不起的。
从政,需要圆滑,需要魄力,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做梦就可以成真的。
手里的这份工作,从单位性质和工资待遇来说,与机关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就是个名称不同而已。可是说到工作内容,就大相径庭了。教师,怎能和机关相提并论?
想其他的,都于事无补,相亲,不得不为之。
睡到下午五点,朱学明才睁开眼。
如果不是就要成为老婆的宋美欣打来电话,朱学明能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怎么才接电话?”宋美欣埋怨。
“对不起,老婆大人,”虽然还没有结婚,朱学明是不见外的,“老公睡懒觉了。”
“叫的这样亲,我们还没领证呢!”宋美欣没有被朱学明的甜蜜蜜甜倒。
“啥事啊?”朱学明打个哈欠。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宋美欣撅起嘴,“那,我挂了。”
“别,千万别。”朱学明立刻来了精神,“美欣,啥事我都愿意为你做。”
“你在哪儿呢?”宋美欣想见见未来的老公。
“在学校宿舍。”朱学明从床上坐起来,“那,你呢?”
“我在家。”宋美欣正在吹风扇,“我想和你说件事。”
“啥事,说吧。”朱学明是个痛快人。
“重要的事,怎么能在电话里说?”宋美欣再次撅起嘴。
“好,好,那我去接你。”朱学明睡意全无。
“快点啊,懒虫。”宋美欣吃着雪糕,好不舒服。
放下电话,洗了个脸,朱学明要去接未来的老婆。
外面,虽然没有太阳,却烤得人极不自在。
摩托车在公路上奔驰,感觉地面都是热的,风没有一丝。
宋美欣的村和朱学明的村离得不远,但要从文昌中学去宋美欣家,得二十分钟。
朱学明是个怕热的人,只几分钟,汗水爬满了额头,湿透了衣背。
到了宋美欣家,朱学明毫不犹豫地进了门。
都快成为一家人了,还怕啥!
未来的女婿来了,宋美欣的父母慢待不了,又是喝茶,又是吃西瓜。
一路的汗水,值了!
朱学明本想问问宋美欣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当面说,而宋美欣示意朱学明到外面说。
宋美欣的父母哪肯放未来的女婿走?非要留朱学明在家吃饭。
经过朱学明和宋美欣一番解释,两个人才得以脱身。
坐在摩托车上,宋美欣紧紧抱住朱学明,头靠在他的肩上,好安全,好温暖,就如眼前这火火的天气。
朱学明任由宋美欣抱着,靠着,女人,是自己的呀。
到了镇上,朱学明把摩托车停在了会友餐厅门前。
坐在风扇跟前,宋美欣还是热得两手来回扇风。
“依我看,在你家吃饭就算了,可你偏要出来,这么热的天,何苦?”话虽这样说,朱学明还是用手去擦宋美欣脸上的汗。
“去!讨厌!”宋美欣推开朱学明的手,“一顿饭重要,还是我这个人重要?”
“当然,老婆重要。”朱学明知道,在自己心里面,宋美欣占据了怎样的位置。
“长大了,不想事事再让父母干涉。”这是宋美欣执意要出来的缘由。
“什么事,这样不可告人?”朱学明还是不知道宋美欣到底有什么事。
“是不是我俩两地分居,才是你想要的结果?”宋美欣道出了问题所在。
“你是说,你调动的事?”朱学明不是傻子。
“怎么了,有难度?”宋美欣等着朱学明的回答。
朱学明没有开口,拿起啤酒灌了起来。
“少喝点,行不行?”宋美欣夺下朱学明手里的啤酒。
“老婆,我们总算可以破镜重圆了。”朱学明大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你怎么喝闷酒?”宋美欣看看手里的啤酒。
“我是在庆祝啊!”朱学明看看宋美欣,“你调动的事,我早就向陈校长透过气。”
“陈校长什么反应?”宋美欣急于想知道答案。
“凭我老婆的成绩和水平……”朱学明的话只说了一半。
“凭我的成绩和水平,怎么样?”宋美欣急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凭你的成绩和水平,”朱学明故意不说,“天热,我口渴得厉害,得润润嗓子。”
“给你!”宋美欣明白朱学明的意思,只好把啤酒再递给朱学明,“这酒,究竟有什么好喝的?”
一瓶啤酒下肚,朱学明只觉得全身上下舒爽了不少。
“这回,该不渴了吧。”宋美欣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
“老婆大人,老公向你汇报情况。”朱学明笑了,诡秘地。
“别让别人看傻子!”宋美欣看看周围。
平时,来会友餐厅吃饭,要挨号。不过,放了暑假来吃饭的人,没有几个。
“谁笑话呀,就这几个人!”朱学明不在乎。
“陈校长,到底怎么说的?”宋美欣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我,可要说了,”朱学明正正身子,“陈校长,满口答应了。”
“这么痛快?”宋美欣不相信,心总算咽到肚子里了。
“你以为,学校有多高尚?”朱学明起开第二瓶啤酒,“人能干活,才重要。”
“陈校长,真的没有不同意的任何表示?”宋美欣还不放心。
“老公,以人头担保。”朱学明指指自己的脑袋。
“给我!”宋美欣伸出纤纤玉手,
“什么?”朱学明不知道宋美欣意欲何为。
“喝酒!”宋美欣夺过朱学明手里的啤酒,“一起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