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真相公开了,燕错认下所有罪名,被衙门带走了。
我并不觉得释怀,我甚至觉得,这里所有的人都在怪我,他们怪我打破了他们一直刻意要忽视的真相,阻止了燕错借亲情的冷刀割伤一切的任性。
结果真的如我所想,他们并不相信我。
夏夏质问我,到底为了什么要留在这里,假装好心地要帮忙。我如实说了,只是微夸大了黎雪的用心,弱减了自己的情感。
但那时我看到夏夏胸前居然也佩带着一颗寒晶——我感到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在灭亡,原来这寒晶只是他随手送出的礼物,并非独一无二为我所有。
我的眼泪冲出眼眶,我再也不想在这里久留,也再也不想自取其辱……
在回家之前,我特意告别了黎雪,或许她是这世上最不置疑我用心的人,因为她跟我一样,都只是尽心尽力地想要去保护一个朋友。
我回家了。我对他已心死如灰,我会回家,好好听娘的话,做个乖顺出嫁的新娘子。
但总是事与愿违。娘已于我先回了家,知道了我为帮燕老板而遮掩金线的事,她用恶毒的语言来责怪我,好像我只是一个背叛她的奴婢,咄咄逼人,不依不挠。
我再也无法忍受,与她大吵一架,负气离家。
是什么改变了娘,令她从一个温柔软弱的善良母亲变成了这样严苛心冷的掌院之主?
她一直都在争,跟死去的大娘争,她要做得比她更狠,更有威慑力,她赢了么?
我好怀念,怀念少时她抱着我给我哼温柔的乡音,甚至怀念她抱着我微弱的流泪哭泣。那时候我们什么也没有,但我们拥有彼此。现在,我们什么都有,却失去了对方。
我浑浑噩噩,心痛难当,却不知道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我唯一能投靠的,也只有黎雪,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扰她,却突然看到巷子里有几人在斗殴,其中有一个人不醒人事,居然是上官大人。
我慌忙往外求救,碰上了宋姑娘。但我们回去时巷中已空无一人,我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件事,但还好宋姑娘似乎是相信我的。她郑重其事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我,嘱托我带回绣庄挂起——正是上次让我去木匠师傅那取回的梨铃。
这次回绣庄,庄里少了燕错,他还呆在衙门里,等待上官大人定罪。
绣庄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姑娘,这姑娘美极了,娇羞如莲,却总抑郁不开,听说是上官大人从雾坡附近救回,养在绣庄之中。
夏夏似乎释怀了很多,还让我一同陪这姑娘聊天解闷,我好开心。
但是,一个少年撞了我,大叫有鬼地跑开了。那少年的长相很特别,很好记,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陌生姑娘叫秦针儿,她似乎有流不完的泪水。一直不作声的梨铃突然大动,秦针儿在院中泪流满面地晕了过去,晕倒之前,她吟了一首词,是苏轼的《江城子》,纵使相逢应不识,相逢不识,我跟着一起泪流满面。
我又想离开,在这里,每时每刻,我都要同时承受见到他的喜悦与他陌生眼光的失落。既然如此痛,为什么还要再见?为什么还要饱受被忘之苦?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我突然发现燕老板变得不一样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站在我面前的人根本不是燕老板。这一点也被受伤回庄的燕错证实——
院里多了一个假燕老板?!是谁在假扮她?为什么要假扮她?那真的燕老板又被藏到哪里去了?!
我觉得一切都超出了我所能认知的范围,我很害怕,很恐惧,却再也不敢多加保留,将一切都告诉宋姑娘,由她自己定夺是信是疑。
但似乎这事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他们在全力追查金娘死案的事情,将绣庄所有的事都抛诸脑后。
我觉得燕老板很可怜,她要独自承受丧父之痛,亲弟复仇之痛,还有眼疾失明之痛,而那两个诩为至交的人,却结伴做着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连我,都无法体谅。
这期间,我注意到了这里的另一个人。那个目色碧绿的男人,海漂。
只有他时常会来看燕老板,一坐就是很久,有时候一整天,有时候一下午,但那个时候燕老板几乎都在休息,他只是静静坐在边上陪她,什么也不说。他真是个体贴的人。
我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对院,对着桂枝发呆,他似乎在独自学画 ,他画技进步神速,也许在他失忆之前,他就是个画技有佳的人。
除了桂枝之外,他还会画其他的东西,但那些画像都很简单,似乎只注事,不注境。但我从不知道他在画着什么事,或许,他在回忆过去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他关注地看着我眼睛的样子,我总觉得,他的眼睛能透过一些东西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虽然这不可能,但我仍旧害怕。
很快的,宋姑娘与上官大人的追查有了结果,真凶出来了。
杀金娘的凶手,竟然就是那个娇羞的秦针儿。
我实在无法想像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杀死一个人?但她没有束手就擒,反而逃之夭夭,这件事弄得上官大人很生气,许久都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