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无声,韩三笑是真的累了,早就睡过去了。
宋令箭闭着眼,安静得似乎连呼吸都没有,海漂半睁着眼,时而撇头看着屋外飘过的闪烁的碧眼,他正想起身,却听到另一个角落里秦正喘了口闷气,他微睁开眼,看到他起身往外走。
见韩宋都没有动静,海漂也悄悄起身,跟了出去。
秦正呆滞地看着峰上夜空,那亮烁的星星似乎伸手可摘,那近在咫尺的苍穹几乎起身便可顶破。可这广阔无边的夜色却没让他半点豁然,夜色中传来的风声,似乎都带着某种悲壮。
“令再三交代过,这里并不安全,还是不要乱走的好。”海漂的脸隐在暗中,眼睛却闪光明亮。
秦正席地而坐,满腔郁结,他并不是个善于与人道心的人,此刻却隐然庆幸也有人与他一样无眠夜出。
远处梨林隐隐落落也挂了好些圆灯,照着落花像在飘雪。夜来峰上应该会非常冷,但这里也不觉得很冷,与白天气温差得不多。
“你这么听她的话,不是一样也出来了么?”秦正望着夜空道。
海漂笑道:“所以我很小心,并没有乱走。”
秦正心事重重,思索半天才道:“他变了很多。”
“时间过去人都会变,白天三哥不是问过你了么?”
秦正道:“我也说不上来,那些都是表象的,但我犹记得当年他虽高傲自负,却还是有情的。而现在,恰恰相反。”
时隔多年,当年他秦正在暗术中已小有名气,而浪侠早已是名极一时的大侠,他们,似乎八竿子打不着边,但浪侠却找上了他。
【少年秦正俯在闹街一侧的屋顶上,静静看着街道上熙瞎子往。
他自出师之后,已杀了九十九个人,他杀每个人之前都会取得燕仲的赞同,有些是燕仲让他去杀的,有些是他自己要杀的,这些人大都不是什么好人,而且都必须要用暗术才能诛杀。
而这第一百个人,是燕仲送他的礼物,他答应让他自己去挑选所杀之人,不需要跟他报备。
少年秦正想了很久,突然觉得非常可悲,他杀人九十九,从不犹豫,但没有了燕仲的引导,他竟然连自己想要杀谁都不知道。
他决定好了,这杀江湖或宫廷中人,他要杀一个普通人!
他挑选好了地点,伏在街屋的屋顶很久,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一条普通的繁华小街,有摆摊的,有走货的,有开店的,有逛街的,还有要饭的,等等。街上每个人都是他的目标,这里,随时都会有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眉心多了一个洞,像是天遣降世一般。
街上之人,大都贩夫走卒,似乎只是个很平凡的圈子,没什么大事大非。
他盯住了一个浓妆的妇人。他对这种眉间凶狠的女人,就有股与生俱来的恨意!
这个妇人自进入布店之后,一直扭着腰肢挑着艳丽的锦布。她的浓妆跟艳服对他来说不刺眼,最刺眼的是她那对戴错了的耳环。左边是玛瑙,右边是翠玉。难道她匆忙得连耳环是否成对来不及分清楚么?
妇人挑了半天的布,将布店里的布样翻得乱得七糟,似乎没有找到中意的,撇了撇嘴要出店。
店外正巧进来一个素衣女人,提着饭篮子,见店铺老板从柜台后走出来迎接,这素衣女人应是店主的妻子。
浓妆妇人走路姿摆动很大,尽管素衣女人已避了避,还是轻轻撞碰了一下。
浓妆妇人伸手在素衣女人身上狠狠拧了一把,素衣女人咬着唇往边上再退了退。店主已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敢声张,只是疼惜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示意她息事宁人。
少年秦正已决定好,簪已在指间!
可是——
一瞬间,他觉得指间一阵冰冷,然后——
他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惊恐,不可置信地转头一看——
不知何时,他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指间慢悠悠地旋转着他的玄铁簪,悠然自得地笑着。
他马上站了起来,由里到外的一阵凉意,他腹背受敌了多久?若是这人要取他性命,恐怕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谁?”少年秦正冷冷道。
男人长相平淡无常,丢在人堆里毫不扎眼,他轻声嘘了一声,望着闹街认真道:“可别惊吓到了我们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