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边上到锦绣堆里,自觉地把柴火送进灶间的六喜,出来的时候,她再也不是她了。一行人坐着汽车,还是两辆,从村口驶了过来。再往里的土路就开不过去,傅言他爹早就在家门口等着的,引着他们往孟家去。六喜看见有客人在,局促不安的就向往自己那间屋子里躲,为首的人眼睛里精光一闪,笑吟吟的在她身上瞅了一眼,舅舅倒没看她,一个劲儿的凑上前去,我这那个男子的手,亲生兄弟一般。除了为首的人,其他几个人都装束差不多,站在院子里的土砖上,忍受着农村里干燥柴灰味儿的空气。六喜躲在自己屋子里都能听见连翠的笑声,从没有听说附近有这样的人家。如果是舅舅把自己应给的那户人家,也没有这样的架势,六喜松了口气,用手抚了抚母亲留下的几本书的书面,书本泛黄,字迹也不清楚了。六喜还是一遍遍的翻过,虽然她一个字儿也不认识。
她站在这几个人面前,为首的人那个人精刮的眼神停留在六喜身上,肥大的裤管里两条细的快折断的腿,白中带有黄气的皮肤。六喜不动声色的往后躲,却发现没有遮挡的地方。“六喜,这是王棣先生,你好好往前说话。”舅舅看出她的抗拒与不安,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呵斥她,那个人咪着眼睛,笑了起来“孟先生,实在不必这样。”他话里有话,舅舅顿时就讪了脸。“姑娘太过瘦弱,还是要好好调养”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六喜身上,她觉得自己就快被看出洞来。舅舅从桌子底下拿出张红纸来,小心恭敬地递了过去,“这上面就是喜子的八字,王先生您看,虽然她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但这几年我。。”那个人的神色不变,六喜却被舅舅的脸皮吓了一跳。
六喜想了想,走上前去“先生,不知道你是哪家所托,我舅舅一心想把我卖出去”她看着舅舅变色的脸“但是我是不会心甘情愿的做别人的童养媳的,你也许不知道,就在前几天,我把捉来的老鼠一只只弄死,全放在了孟家的唯一一口饭锅里。”舅舅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而那个穿着考究的人面对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内容。“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我是代替王家来接你的吗?”
六喜彻底被震住了“王家”“接我”这是什么意思,心里疑惑更甚,那个人眼神扫过舅舅低垂的头,“沪上王家,那里有你的父亲。连翠和阿庆应该都被支开了,在六喜的九年存在里,没有人提起过她父亲的消息,六喜最后的心思是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神情,但没人肯对她做到这一点。最后她被带走了,舅舅面对一行人千恩万谢的模样不能引起六喜丝毫的触动,他破天荒的用一种近似不舍的眼神看了看六喜,阿庆扒在门边上死死盯着她。
六喜头脑里一片混沌,但面对与阿庆的分离,她的心里十分酸楚。“六喜,俺爹收了人家那么多钱,俺家马上什么都有了,俺却再也没有姐姐了。”外祖父应该还在半黑的屋子里抽水烟,没给她姓氏的孟家终究为她遮风挡雨了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