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所想的就是我一定要平安地拍完戏,平安地回去见妈妈、爸爸、哥哥和姐姐。
日记之十一:2000/12/把十块二十块的债都还了
我回家了。
两年没回来了,看见什么都亲得不行。我们家的那老马看着跟从前一样,不显老。
家里变化太大了,我哥都结婚了,孩子都出生了。爸妈头发有了白的,人也一下子显得老了。
妈拉着我说了一晚上话。一会哭,一会笑的。爸也很高兴。
我哥结婚,家里欠了很多钱。好多小东西都是赊村里小卖部的。我拿了一千五百块钱给家里,剩下的准备再去北京用。这个钱对我们家来说,太重要了。过年买了好多东西,把家里欠的一些零碎钱,十块,二十块的债都还了。
我去县城买一些画和鞭炮,今年过年要热闹一点。
过了年,再去北京。我相信自己一定会闯出一片天地的,将来会给家里更多的钱,让爸、妈过得更幸福一点。
2000年冬天,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从家乡到北京,我只用了不到五个小时;然而,从北京回到家乡,我用了两年。
回家的路,那么短,又那么长。
我看到了熟悉的麦田,林阴道上的白杨树。树叶已经落光,却还闻得到杨树特有的味道。
从市里往县里,再从县里往家里。我的心一点一点紧张起来。
冬天,是农闲的季节,我又坐到了自己家的炕头,吃上了妈妈烙的饼。
当妈妈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时,我几乎下意识地就抱住了她,抱了很长时间,又想哭,又想笑。一连好几天,妈妈一看到我,就眼泪汪汪的。对她来说,能再次看到我,而且是这么好好地看到我,显然超出了她的期望。
家里还是有些变化。我升级了,成长辈了,因为就在我出去的这几年里,哥哥成家了,有小孩子了。
哥哥结婚那一年,是我在北京的第一年。他联系不到我,我也就错过了他的婚礼。结果,一回家,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最爱那个婴儿的人,竟然是我爸爸。每次他一哭,最先冲到床前的,总是爸爸。他把粗糙的脸贴在婴儿细腻的皮肤上,口里发出呢喃的声音。那婴儿只要张开眼睛看看他,他就心满意足。
"嘿!瞧啊!"他挥舞着婴儿的小手,兴奋地对我说:"瞧,他长得多像你哥。"
我看着他,不敢相信,那是我记忆里的爸爸,一只手就能把我拎起来,用鞭子抽我的爸爸。
孩子长得像哥哥,遗传了我们家族的脸庞和眼睛。小小的婴儿,张开眼睛,直直地望着你,不知这世界上还有谎言和欺骗,只是好奇地望着,一派纯净。我看着婴儿的笑容,觉得心里充满了温情。
孩子,永远能给人带来希望。
我回家时,李杨导演给我发了全部片酬。片酬总共两千元,除了买手机和路费,剩下的钱,全都给了家里。哥哥结婚欠了债,这钱正好给他还上。
来说说我和哥哥吧。我说过,我觉得哥哥懒,而哥哥觉得妈妈对我偏心。其实从小我就羡慕哥哥。哥哥是家里的老大,比我大四岁,他很会读书,做起农活体力也比我强。
我不能想象,如果我是家里唯一一根独苗,当年父母还会不会那么痛快地答应让我去少林寺。
中国农民有着难以破除的"多子多福"的观念,这个观念如今已经被许多人唾弃。但是站在农民的角度,子女,是他们唯一的财产和希望。多一个子女,意味多一个劳动力;多一个子女,意味多一条出路。
在少林寺学武六年,父母未来过少林寺看我,但哥哥曾来陪我,用的是他辛苦攒下的零用钱。
总算能给家里解决点问题,我觉得我的辛苦终于没白费。
这一次回家,心境和上次有很大的不同。上一次,不知道路要往哪里走,只知道要出去,出去。急躁,充满希望,也迷茫。然而这一次,我的心里,却觉得很宁静。家乡的冬天,亲切又温暖,睡在妈妈身边,睡得好香,一觉就到了天亮。
我见到了儿时的伙伴们,他们中有的人结了婚,当了爸爸、妈妈。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有的人,和我一样,进入城市,成为打工者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