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树界
天边的光芒只剩下一撇,少年剑手站在树上,看着太阳缓缓落下,心中不知如何是好。
他已经彻底迷失了方位,刚才空气中还剩下一些老剑手身上的烟草气息。他跟着走了一阵,这味道却越来越淡,就在刚才,他敏锐的鼻子已经闻不到那个味道了。
辨别草叶折断的程度,从而寻找足迹的法子也用了用,似乎没什么效果。刚才他以为看见了老剑手走过的痕迹,便兴奋地追了过去。可是到了地点一看,居然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老虎。
幸好此虎在打盹,“咕咚”少年咽了咽唾沫,蹑手蹑脚地悄悄走远了。
黑色重新占领天空,剑手的内心也被黑色占据,一片黯然。他想了想,找了一棵比较高的树,在树冠上观察着四周,看看附近有没有老剑手的踪迹。
少年还维持着那一副冷静的表情,他抽出一块干粮,就想要咬下去。就在落嘴的一刹那,他停住了动作,把干粮掰成了两半,把两块中较小的一块嚼了嚼,有些舍不得地咽了下去。
把粘在唇边的干粮渣子仔细捏起,又吃了下去后,他再次观察附近的动静。
不足半里地的地方,突然有几只麻雀被惊飞,还传来一声很小声的惊呼。少年感觉非常敏锐,他猛地一抬头,眼睛一亮。他发现了这个动静后,便纵身跳向前面的树木。以非常快地速度赶向那里,但多年的修炼使他依旧保持着充分的安静,尽量避免暴露自己的身影。
离那个位置越近,少年的速度便越发缓慢。马上就要到达那里时,少年竟然停了下来,他“嗖”地一声跳到密密的树冠里,在树叶里面缓缓恢复着自身体力,为的是以最充足的体能面对可能出现的敌人。
已经很接近那个地方了,少年这时已经拔出剑,感觉着四周可能的危险。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后,他便把视线转向这地方,这是一片空地,除了落叶比较多外,还有就是再寻常不过的青草。
但他依旧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他鼻子一抽,闻到这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咸味还有辣味。
下意识地,少年剑手就要躲在树上。
“嗖——”少年蹦到了树上,刚想要看看附近有什么东西时,在他眼前,便有一个让他惊诧莫名的东西——树叶之间,放着一个巨大的花布包裹。这包裹架在两根挨得很近的粗壮树干上,还有几片落叶落在上面,像是故意放到这里的。包裹口还有些粉末逐渐漏出来。那粉末似乎非常吸引小动物,有好几只狐狸围在包裹下面,兜着圈子盯着这包裹。
少年一露面,狐狸便一哄而散,逃走了。少年没管这个,他拿了一点粉末,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唔——咳咳、咳。”这味道呛得少年咳嗽了起来,但他紧紧捂住嘴巴,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但那粉末刺鼻的气味把他呛得眼泪、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胡椒粉。”好容易才缓过劲来,少年想到了这东西的来历,他认出了这种在青木郡颇为昂贵的调味料。缓了好一会儿,少年想起了这个大花布包,便是张小维背着的那个包。
只找到了这个东西,少年剑手不免有些失望,这显然不是老剑手留下的痕迹。短暂晃神后,少年想起了自己此次出行的目的,是要前来保护那两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鬼。
瞅了瞅包裹,他心里五味杂陈。
十分勉为其难下,少年把那花布包背在身后。接着就是四处寻找有什么能够找到李行风他们的线索,在他心里,最好是有他的叔叔的消息。
在少年悄然移动时,一棵树下,几片树叶遮掩的某个东西吸引了少年的视线。
少年把纸取出来,看见正面写着一副血书。但他不认字,瞅了半天,没看懂,也不知道自己把字拿倒了。
不过还有他自己能看出的一个疑点,他发现这纸上有很多很小的小洞,还有像是指甲划出来的痕迹。少年对着星光仔细琢磨了良久,他恍然大悟,那很可能是这里的树木的排列位置,那痕迹则是自己要走的路线。
他找了个茂密树叶遮盖的树杈子,把包仔细安放在这里。
少年紧紧攥着纸,他现在很想跳上天空,仔细看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但是如果附近真的有什么害人的东西在,那么这样做无异于自杀。少年无奈用最笨的方法,在图上和大树之间计算比例。
一般来说,有三棵树的相对位置与纸上的三个点进行比对,就能观测出自己处于哪儿。但是少年苦恼地发现,没有一个地方与图上能重合,看来是自己猜错了。
他有些失望,转过头,准备回到花布包那,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用得上。
照心中所想,他想要回到放着花布包的那棵树上。
少年踏步前行。
刚走了几步,少年剑手便停下了,轻轻地抬起脚。脚下,是一枚松果。旁边,几只松鼠在远处看着少年,叽叽地叫个不停。
少年剑手俯身捡起了这枚松果,还沾着些泥巴,指甲用力在松果上刻了一道痕迹,松果里面还是湿润着,很新鲜。
松树呢?
松树呢!
一滴冷汗滑了下来,少年突然有了一丝灵感,抽剑砍向头顶上的树木。
“哗啦啦——”树叶枝桠落了满地。
少年走近了这片砍下来的树木与叶子,蹲在旁边,用剑锋仔细翻找,果然有了一个让他很惊讶的发现。
有一个不怎么显眼的细麻线网兜,以及几枚躺在兜里的松果。网兜破破烂烂的,似乎是松鼠做的好事。少年挨个捡拾起来这些松果,放在手心里。他仔细观察着,发现了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仔细看的话,每个松果顶端都有个人为的小孔,把松果倒过来用力晃的话,会有一些粉末晃出来。少年撕下了袖口的一块布,把这几个松果里面的粉末倒在这布上。他在收集这粉末的时候不断地在想,这片平日里自己很熟悉的林子里有阴谋,还是在老爷子眼皮底下发生的大秘密。
已经记不起老爷子上一次出那个院子是什么时候了,越是这样,人们忌惮他对木溪镇的控制力。少年不知道老爷子知晓这件事后,会有怎样的怒火迸发。
……
……
粉末只有小小的一撮,少年包好后放入怀里。他拿着剩下的松果,有了个主意。
少年把松果扔在地上,自己躲在一边悄悄地看着。想着跟着松鼠后面走,假设松鼠在这里有巢穴,那很有可能会有很大的发现。
几只松鼠果然被如期引诱过来了,但是,这松鼠们抱起来松果,二话不说,居然当场就吃起来了。
松鼠吃了好一会儿,懒洋洋地挪了挪身子。其中两只因吃得太多,便打了一架。其他松鼠舔着自己的两只爪子,等待它俩打完后,它们便开始向一个方向慢慢奔跑。
少年见状,悄悄跟了过去。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月色如水。天上那条光环,在正中的位置,似乎染上了点血色。
……
……
一刻钟后,少年眼前的景象颠覆了他的认知。
松鼠已经跟丢了,不过这不重要,被吓得四散而逃的松鼠已经没什么跟过去的必要了。就在一片林子遮掩的地方,满地鲜血之中,有几头巨大的怪兽死在了这惊心动魄的血泊里。
尸体已经鲜血淋漓,但仍可以看出是长有四肢的人型生物。这些怪物穿着奇怪的服饰,那是和洪国服饰有巨大差别的长筒皮靴、绑腿,这些怪物的上身全都一片模糊,但仍能看出身上有到臀围的针织紧身衣、还有带着扣子的格子衫。
地上的武器都锈蚀了,但它们也是五花八门的。有几把剑长的很别扭,就像是一根放大的针,还有装饰华丽的长斧和弯刀。除去这些奇怪的,就是几把洪国普通江湖门派常见的铁剑,这些剑都折断了,像是打斗时留下的。
这些怪物都是人类的两三倍大,所以武器也都比正常人用的大几号。少年走进了些,戴着面罩依然能闻到这里的血腥气息。“一、二、三、四……”少年像是数着什么。
“奇怪。”少年边说边向后退,紧紧握着剑柄,一双眼睛紧盯着四周。他很疑惑,这武器的数量是四把,但尸体数量却是……多出来一具。少年撤地远远地,观察着眼前的尸体。
似乎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少年发现,其他的尸体都能看出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除了一具尸体例外,它的身躯上,似乎只有一些布条在身上留着。与其他尸体不同的还有一处——这具尸体的胸膛较别的并不是一片模糊,而是比较干净。
月亮一直在向上升,地上这一汪血泊甚至映出了天上月亮和星环的倒影。
“这……是什么啊。”少年性倔且冷静,不到事情紧急绝对不会发出这么一声惊呼。他发现,这血泊以及外围的血液居然不是单纯地战斗留下来的,而是按某种规则勾画出来的。月光下,这血液画出的痕迹彻底显现出来,在这血泊和尸体的外延,一些少年看不懂的符号和符文慢慢染上一层白色的光晕。
像是酝酿着什么,这个少年看起来十分邪恶的阵法似乎启动了,缓缓地一明一暗着循环,像是会呼吸一样。少年看了看身旁的树,一急之下,爬上了树,挪到了阵法上空的树干上,想要查明究竟。
树林静得可怕。
少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的黑色面罩成了阻碍。紧张地他把面罩扯下来,想要别进腰带里。“吱——”树干在少年的动作下晃了晃,他急忙抓紧脚下的树干。
面罩从手中滑落,缓缓而下,同时还有几片因晃动而掉下去的落叶。
就在面罩接触血泊的一刹那,这血像是被惊醒了一般,那面罩就那么静静地矗立在血泊上。从那面罩接触湖面那个点,向外抖起了一片片涟漪。同时,这里的光芒越来越亮,就像要与皓月争辉一般。
少年的眼睛快要被这光芒刺地睁不开了,他双手双脚紧紧抱住了树枝。眼角的余光看见四周的树叶扑簌簌地落下,这些树叶落在地上,叶子遮住发光的湖泊,留下的片片黑色影子稍稍缓解了少年眼睛的痛苦。
在下方那越来越厉害的光芒下,少年闭上了早已流出泪的眼睛,双手紧抱住身下的树枝。
……
……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敢睁开眼睛。他看到一片白光,当他以为是血泊发出的光芒时,眼前的一片白蒙蒙却逐渐散去了。那是刚才眼睛受到强光刺激后的反应。现在,他的眼睛能看见了,第一眼,他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地底。
“不,不是地底。”少年转头看了看,树木、发光的“天河”、月亮以及满天星斗都还在。它们在少年身后,这整个天空似乎充满了敌意,它们用这敌意的静默来表示对少年身下“东西”的不满。
少年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眼前的“东西”。
他觉得,在他身下,从树枝往下数不到两丈的地方,那叫做地面的东西已经发生了某些变化。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块水面,又像透明的琉璃,“琉璃”上躺着许多的落叶,从落叶间的缝隙看,能看到这边世界浅浅地倒影——树枝上惊呆的少年武者,以及长在琉璃这边的树木、飞鸟、星空以及一切。
最让少年惊诧的是“琉璃”那边的东西。
这里的每一棵树的位置,在那边都同样生长着树,但是却是扭曲巨大的黑色树木。少年从这边的树枝上看下去,那里似乎是一个……世界。能隐约看到那边的暗色天空、还有那一边天空中飞翔的怪鸟,仔细看去,还有远处一点爬满灰色藤蔓的建筑。
把目光收了回来,有一样事物吸引了少年的注意,那就是从他手中脱落的面罩。
他那条面罩在接触了那琉璃之后,居然没有像树叶一样停留在这边的世界里。而是像是坠落在一团粘稠的水里,少年眼中,那面巾放慢了许多倍,缓缓落在了那边树木的枝桠上。
就在面罩接触到了那边的东西的同时,一瞬间,这几头怪兽动了起来。
不,不是它们动了起来,是它们开始向那一边的世界“坠落”。就在这时,这琉璃般的镜面也同时从边缘开始收缩,这琉璃面突然染上了一层白雾,变得不像原来那么晶莹剔透了。
少年终于发现他一直想寻找的“大秘密”的一角了,这琉璃的另一面与他叔叔的关系、与他任务需要拯救的两个小男孩的关系、与生活的木溪镇的关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来得及想,他的剑手训练早已经完成于洪国的木溪镇。
于是,他跳了下去。
他的一只手伸向前方,像是要去尝试迎接这个新的世界。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剑柄,那则是握紧立命之本。
……
……
同时间,某个地方。
“师兄,我感应到有人要进来了,这可能是最后的置换名额!快点出去,你要去做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成败就在你身上了!”眼圈发黑、十分狼狈地张小维跳了起来,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张小维没有顾上手臂上非常烫的手环,此时,这手环投影在空中许多的视窗界面。视窗上浮现出很多跟这里风格一样的符文、但更多的是不断变换的数据,同时这些视窗的投影在不断崩溃重组。这是大量超负荷计算带来的后果,那恐怖的计算量使手环即将宕机,张小维急道:“师兄!”
李行风上身没穿衣服,凝练的肌肉外有几处伤口还没愈合,只有渗血的绷带在说着这些伤口的故事。他没回头,也没说什么,事情危及到他连谦让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了。他服下一枚东西,双脚踏向前方。
李行风四周出现了一些冰裂一样的纹路,紧接着纹路崩开,像是洒出来无数的琉璃屑。
他消失了。
那原来放着几具怪物尸体的地方,这阵法用的鲜血已变得干涸、板结。就在原来血泊处,阵法正中央,双眼空洞的李行风平躺在这里,他看着天上染上血色的那一条“天河”,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