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来到狱中探望高颎,但见高颎正在阅览《吕氏春秋》,一脸的平静,坦然处之。
“果然不愧是大隋的宰相啊,身在狱中还是如此的淡定,宠辱不惊。”杨坚开口道。
高颎见杨坚来临惊讶之余急忙行跪拜之礼,杨坚走进牢狱中扶起了高颎。
“高颎啊,朕这般对你,你恨不恨朕?”
“皇上,臣对皇上忠心不二,从不曾怨恨皇上。即使皇上杀了臣,臣也死而无憾。”
“这一点朕相信你,朕杀虞庆则,杀王世积,其实你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对抗朕,与朕彻底决裂。鹿死谁手,尚未得知。而你却一直选择了忍耐,选择了束手就擒。”
“皇上,臣绝不会那样做的。那样会给大隋带来深重的灾难,再次将天下百姓拖入苦难的深渊,臣宁愿赴死,也不会做大隋和天下的罪人。”
“好一个宁做死人不做罪人啊,朕若是真的杀了你,恐怕还会惹得天怒人怨啊。”
“高颎,说句心里话,天下的人都可能背叛朕,但朕从来都不会认为你会背叛朕,朕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也是逼不得已啊。朕也要为大隋的天下着想。太子已不堪重任,游手好闲,沉溺酒色,贪图享乐,非治国之君,朕要为天下择一个良主明君。”
“皇上……”
“高颎啊,朕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朕现在不想听你说,朕希望你好好考虑一番,真正地为大隋的长治久安考虑,放下私念。因为几日后朕要你做出这个决定。朕现在放你回去,朕希望在朝会的那天得到你满意的答复。”
高颎拖着满意的身躯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牢狱。
杨坚并没有即刻离开,走到不远处的另一个牢房探望贺若弼。贺若弼则喝得是烂醉如泥,嘴里仍不停地念叨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杨坚听着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呵斥道:“贺若弼,你真是胆大妄为,成何体统?都说公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无上心太猛,果不其然啊。”
杨坚的这一声怒吼,顿时让贺若弼清醒了起来。贺若弼蓬头垢面地望着杨坚一语不发。
杨坚示意所有的狱卒退下,“四弟啊,咱们可是好久没有见面了,咱们好久没有促膝谈心了啊,自从朕当上了大隋的皇帝之后,咱们兄弟从来没有真正的推心置腹谈过心啊!”
“皇上,一切都是不可能了。我们是君臣,兄弟的名分已经名存实亡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杨坚皱起了眉头,“朕知道你一直怀念着先帝,对先帝一直念念不忘。所以你在心里也厌恶朕,憎恨朕,你恨朕夺取了先帝的天下,又杀害了先帝那么多的兄弟和皇子皇孙。可是朕也有苦衷啊!”
“苦衷?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残忍的人,让那么多人人头落地,可是,我们还是结义兄弟。”贺若弼泪流满面,“陛下,你杀了我吧,我现在才知道,活着,太痛苦!”
“痛苦?你以为朕活得轻松吗?二十多年来,朕每日都寝食难安,朕现在告诉你,朕杀了那么多人是逼不得已,因为朕把他们逼上了绝路,自己也没有了退路。一代明君和千古罪人只有一步之遥,朕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弥补朕的罪过。这种痛苦,这种煎熬,你明白吗?”
“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千古明君,难道也要踏着许多人的尸体来成就吗?”贺若弼望着杨坚,“二哥,无论怎么说,当你的屠刀砍向先帝子孙的时候,我们兄弟的缘分已尽了,你统一了天下弥补了你的罪过,可是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又如何向先帝交代?”
“这也是你在平陈战役的时候,和韩擒虎争夺首功的原因吧。就是为了给先帝一个交代。”
贺若弼不语。
“无论你怎么恨朕,朕都不会杀你。因为我们始终是兄弟,今生我们能够做兄弟,也是我们的缘分,也是朕的荣幸。得上天如此眷顾,朕已经感激不尽。我们兄弟四人聚在一起都是上天的安排。也是我们兄弟四人合力改变了这个天下。当初我们立下的誓言已尽实现。天地间从此换了容颜,几十年前,我们小时候看到的还是狼烟四起,天下四分五裂,而如今已然天下太平。先帝率领我们收复了中原,如今我们又击退了突厥,统一了江南。想不到儿时在华山脚下,在蓝天白云下的誓言真的成就了大隋今日的天下。面对这些,恩怨终有了断的那一天。但是我们无愧于我们的理想,我们的誓言,更无愧于武川军人的荣耀和先祖的遗愿。”
杨坚说得动容,贺若弼也不禁有些感触。
杨坚将贺若弼迎出了大牢。
此时的天空,夕阳西下,红霞万丈,照在了杨坚沧桑而自信的脸庞上,同时也映照了贺若弼愁眉不展的忧伤。
渭水河畔,高颎也望着这落日的余晖散发出来的和煦的光芒。
长安城外,碧云天,春色连波,就在这时天空中无端地想起了一阵春雷,这又昭示着什么?
而渭水则一如往常的静静地流淌着,飘向那遥远的天际,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