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太湖周边的百姓,都是在湖中觅食,他们打鱼捞虾,种藕植菱,生活富足。尤其是驾乘可带着大鱼网的大船捕鱼,有时一天一夜可以打上千斤的鱼,获利最大。李俊和众兄弟商量,也造了四只可带大鱼网的大船,专门雇渔户管理,张网捕鱼。这大船捕鱼最好是在秋冬之际,西北风起,方好扬帆起锚。
话说在常州管下有一座马迹山,位于北太湖之滨。山边村中有个乡宦,姓丁名自燮,是奸相丁谓之后,进士出身,官至福建廉访使,拜在蔡京门下。为人奸狡,又十分贪财,人们给他送了个外号“巴山蛇”。此人在任三年,把福建地皮刮走了三尺,如今丁忧在家。丁忧,就是封建时代,现任官员在父母死后,要离职回家守孝。这时,常州来了个新任太守,姓吕名志球,福建人,也是进士出身,乃参知政事吕惠卿之孙,和丁自燮同年,且同为奸臣之后,臭味儿相投,二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属狐朋狗友之类。同年,就是科举考试同榜中举的。丁自燮思量自己守制在家,怎么也比不上为官在任上来银子容易,他就想着靠太湖渔产发点儿财。经吕太守同意,丁自燮发下了几道告示,说马迹山一带是丁府的放生湖,不许外来渔户捕捉,如有违者送官治罪。
自从出了告示,丁自燮就以大雷山为界,竟然占了一大半太湖。如果渔船过了界,就叫他家的恶仆将渔户拿住,扯破了网,拆掉篷,完了,还要将人送官,百般讹诈。您说,这多霸道哇!小门小户的渔户驾小渔船的,知道惹不起丁家,干脆就不去北太湖打鱼也就是了,省得招惹麻烦。可是,驾大船打鱼的,全是借风力驶船,大船顺风而下,那哪儿收得住呀?偏偏呢,北太湖水深空阔,要打大鱼,就得上那儿去。渔户们万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求丁自燮,请他高抬贵手。丁自燮一看,正中下怀,你们不是求我吗?那咱就得好好说道说道。要来北太湖打鱼也行,不过得领丁家自制的水牌,见牌子才许过界,如果打了鱼呢,得分给他一半儿。好家伙,什么不干,就分人家一半儿鱼,真是欺人太甚!可是渔户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呀,只得答应他的条件。丁自燮这小子仗势欺人,把个太湖真当成他家的养鱼池了,更有甚者,没过界的小渔船,只要让他碰上,也得强分一半儿鱼,明抢啊!
李俊、费保等人闻听这事儿,心中忿忿不平:“偌大的一个太湖,乃国家所有,百姓可以任意捕鱼,怎么倒成了他丁家的放生湖了,这不活生生地夺了众百姓的饭碗了吗?真是岂有此理!他姓丁的是什么玩意儿,竟如此霸道!咱偏不信这个邪,非得划船过界去碰碰他,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这天,兄弟七人合计好了,架大船扯起风篷,奔北太湖就下来了。过了大雷山,到了马迹山边,只见有十来只小船停在那儿,每只船上有三五个人,家丁打扮,正在盘查过往船只,如见没有丁家水牌的,就扣船拿人;有水牌的,就得分鱼,见面分一半儿啊!那些人见李俊的大船驶了过来,但没有水牌,便大声喝道:“呔,大胆的瞎贼,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乃是丁家的放生湖,尔等焉敢私自过界!”“呸!”费保破口大骂:“狗奴才!此朝廷血脉,你们狗胆包天,竟敢私占!惹恼了爷爷,我把他巴山蛇的蛇皮剥了,与百姓除害!”那小船上的家奴一听,嚯,碰上吃生米的了,甭客气,上!这些人手持挠钩就扯李俊他们的网。费保、倪云、童威、童猛也一齐动手,用木篙连打家丁带杵船。您想啊,大船风高势勇,小船哪抵挡得住呀!工夫不大,弄翻了三只小船,有十几个人被打落湖中。李俊一看,差不多了,他吩咐开船回去,看丁自燮下一步怎么办。
再说小船上的家丁,见李俊他们走了,忙下水把落水的人捞上来,然后有人飞报丁自燮:“老爷,大事不好了!刚才有个大船过了界,没有咱们的水牌,小的们查他,船上人破口大骂,说要剥了老爷的皮,给百姓除害。这些人弄翻了咱三只船,十几个人被打下水,现在刚救起来。”丁自燮一听,又惊又气:“这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与我丁某作对?”“我们有人认识他们,说是住在消夏湾的李俊、费保等人。”“噢!”丁自燮听完,手捻山羊胡,嘿嘿一阵冷笑:“好!这可真是大鱼撞网啊。那李俊乃是梁山余寇,我不找他的麻烦,今天他反来招惹于我,这是给我送生意来了,我借此机会好好整治整治他,说不定朝廷因此会重重封赏于我!对,事不宜迟,马上行动!”他立刻修下一书,说李俊乃梁山余寇,与太湖匪盗聚集一处,强霸太湖,意欲再次谋反。这罪名可太大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啊!李俊碰上丁自燮,该着有此一劫。丁自燮写好信,派心腹家丁到常州府送呈吕太守。吕太守和丁自燮一个鼻子眼儿出气儿啊,他看到书信,立刻命差役去消夏湾,捉拿李俊、费保等一干人到堂。旁边儿书吏一听,忙拦住吕太守:“大人且慢,学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有什么话,但讲无妨。”“大人,这消夏湾乃是苏州府管辖的地方,咱们得行文苏州府,通知他们,让他们派人拘捕,然后移交给我们,这程序才对呀!”“既然如此,那就速备关文,送交苏州府。”“遵命!”书吏答应一声,备下关文,差人到苏州提人。什么叫关文呀?这关文就是同级官府或不相统属的官府互相通知的文书。
苏州太守为人正直,和吕太守不是一路人。他早就听说吕太守贪赃枉法,和丁自燮表里为奸,坑害渔民,所以对此人十分反感。南太湖归苏州治下,渔户们曾经反映过吕太守帮助丁自燮霸占北太湖的事,但苏州太守碍于和吕太守是同僚的份儿上,又是平级,不能把他怎么地,故此就叫大家暂且忍耐,不去北太湖打鱼,慢慢地再图良策。今日一见吕太守关文,要提李俊等人,知道又是无中生有,苏州太守心中不悦,不予拘拿,写下回文,叫常州差人回去了。差人回到常州,见到吕太守,把回文呈上,又把经过一讲,吕太守大怒:这苏州太守太不给面子了!可他生气归生气,也不能把苏州太守怎么样,想来想去,吕太守吩咐人:“去把丁廉访请来,商议对策。”丁自燮跟着差人来到府衙,一见面,吕太守就说了:“请年兄来非为别事,年兄书信所言之事,我行文到苏州,可恨那太守不讲情面,不准关文,未曾拘得李俊等人,有负年兄之托,甚是惭愧呀!”丁自燮一听,笑了:“大人不必自责。既然他苏州府不予拘拿,咱们自己想办法也就是了。李俊乃梁山余寇,他如再次谋反作乱,那事情就大了,您也安生不了,咱要把他先抓起来,上报朝廷,朝廷一定会大大褒奖。再者,李俊为寇多年,必多有金珠宝物,拿住他,他的钱财就全归咱们了,到那时是名利双收哇!咱们捉拿李俊,还得让苏州太守挑不出咱的不是。”“噢,年兄有什么好主意呀?快说来听听!”丁自燮说:“李俊等人闻听苏州府不准大人拘捕他们的关文,必然放开胆子,更加有恃无恐了,大人也传下话,撤销原令,不追究李俊等人了,这样,他们就全无戒备了。等到元宵节,咱们州城大放花灯,张贴告示,晓谕四方,城中各户都要张挂花灯,以庆贺丰年。李俊等是硬汉托大胆,届时必来看灯,等他们来了,您只需派几个班头捕快,就可将他们拿下,然后押入牢中,紧打慢敲,叫他招认谋反,一旦录了口供,签字画押,就把他们解入京城,朝廷一高兴,大人就等着高升吧!”嗯!丁自燮一席话,说得吕太守眉开眼笑,晕头转向,都找不着北了,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紫袍金带,位列朝班了。这小子利欲熏心,光想着升官发财。“哎呀呀,丁年兄,您真是诸葛再世、子房重生啊!妙哉此计,此计妙哉呀!哈……,倘若擒了李俊,他的钱财,你我二人平分!”他把丁自燮比作诸葛亮和张良,您说,这不是糟践二位大贤吗?那二位大贤,能出这样的馊主意吗?丁自燮听吕太守说完,拱手一笑:“大人过誉了,您就静候佳音吧!”“好,依计而行!”二人说定了,丁自燮告辞。
放下他们定计要捉拿李俊暂且不表,回过头来,再说李俊。李俊等人回到消夏湾,倪云说:“大哥,今儿咱们虽打得痛快,出了口恶气,可巴山蛇一定前来报复,咱可得多加小心啊!”童威一听:“怕什么!过两天我们还驾船过界,再弄翻他几条船,戳戳他的肺管子,看他能怎么样!”李俊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今日只是挫挫他的威风,让他知道我们兄弟的厉害也就罢了,咱又不是单靠打鱼为生,何必一定要过界去招惹他呢!巴山蛇取怨于人,日后必遭天报!”费保点头:“大哥言之有理!”就这样,李俊命人停船收网,在家安然度日。李俊哪知道哇,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人家丁自燮早已撒下香饵,准备诱他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