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扑哧”笑出声来,这一笑,似乎浑身都是一轻,心里已经信服,晋冉这样子老实,再怎么着也不会害她。想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血珠子能自燃吧?晋冉被她嗤笑,面上略微一抽搐,只能面无表情地捧起煌仪,装作小心翼翼地擦拭刃身。他赤膊擦刀的模样,看得她更乐,不怕死地来上一句,“晋同修,你是要自宫还是切腹?”
待晋同修明白过来,风柳绵差点没被他的眼神活活冻死。暖过来之后,她有点坐不住了,她很想知道她晕过去之后晋冉到底是怎么样把藤奶奶弄死的。虽说现在还有更多谜团摆在这里,比如说:这是哪里,怎么出去……但她明白,她手里显然还没有掌握足够多的信息,而直觉告诉她会跟缺失的那部分有关。两个人干坐着肯定没有结果,他也不见得很想告诉她。她看看晋冉闭目养神的样子,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有了计较。
她伸手推推他:“晋同修,刚才……刚才击杀你的东西……”晋冉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她的眼神颇为无奈。风柳绵看他果然不愿意讲,努力装出一个比较深沉的苦笑来,“我看到了,我只是想知道……你跟我想得一不一样?”
他微微哑然,然后皱着眉头:“你不怕?”
“怕也没用了,”她笃定地捣头如蒜,然后换上谄媚的模样,“再说有英明神武健步如飞武功盖世的小晋你在嘛……没事没事。”
“阴兵。”他瞥了她一眼,然后把头移开,从齿缝里漏出两个字来,刹那把风柳绵冻在原地。她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好死不死问什么。
原来早在她晕过去之前,晋冉就发现那藤蔓的网结中有什么东西在动,他一心想要煌仪,大着胆子摸了过去,结果被捅了个正着。随后,他对上的是一对空荡荡的眼窝。晋冉胆子大,早听评书里说过什么阴兵鬼将,他的理论是:活人都不怕,怕什么死人?堵在藤蔓网结的裂口处就跟阴兵干上了。
里头白森森的尖爪往裂口处扒拉着,一个个急不可耐地探出身来,晋冉就蹲在那里,出来一个砍一个。估计那些阴兵应是曾经误入此地的守陵将士,祖奶奶藤千百年里豢养在身体里,养兵千日,用此一时。
只不过碰到晋冉晋大少爷,赔了夫人又折兵。
晋冉说,后来阴兵多到简直砍不完,估计那藤条的主干根本就是空的。他自己自然也挂了彩,神智都有点模糊了,正思忖着想点法子的时候,那网结突然间就燃起大火来,祖藤奶奶也拼了命地往下缩。再后来的事情,他也不晓得。只觉得那些阴兵也可惜可怜,算是前辈,便收敛了铁剑全当埋骨。
风柳绵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肯定很不好看。黑水,大藤条,缠人的花,阴兵……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心里是真慌了,不过晋冉倒是很惊讶她没有哭闹、尖叫,否则他还不如跟阴兵再干一次。
她面色发白地扣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咱们怎么出去?这地方太阴了。”晋冉闻言,抬头望着洞口,她亦是傻愣愣地转过头去,微仰了脸。洞口模模糊糊的,月光所及尽是枯死的藤条。
他突然叹了口气。风柳绵浑身一激灵,莫非他也绝望了?那怎么成,晋冉就是应该什么都能解决、什么都能砍翻、什么都能顾及,然后乖乖走在前面趟雷的。她承认自己卑鄙了点,不过她除了卑鄙简直就没什么拿得出手——但这也算是对他的赞赏不是?至少她对殷起渊,肯定没这份安全感。
晋冉却把她的小斜跨拎过去,翻检了一阵:“绷带呢?”
“这不太靠谱,”她支着左脸摇了摇头,“绷带太不结实了,不能当绳子用,我说还是试试那藤条吧,不用白不用。”
他以犯抽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绷带呢?”
她这才理解晋同修是真的在找绷带,两手一摊,“用完了,全在你身上呢。”她现在想想也有点亏,晋冉用什么绷带啊,直接当抹布扔在那里也没有事,反正好得快。
晋冉无奈地自自己身上解下一段,里头不出意料之外,又是结痂的。风柳绵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他在搞什么鬼,有点走神。待回过神来,面前已盈满一张放大的脸。她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肩膀却被他抓住了,手劲挺大:“别动。”然后就把她的头按低。
风柳绵这才明白他要干嘛,丝毫也不领情,死命地把压过来的肩膀往外推:“我不要!我不要!你别给我缠!我不要!真得不要!”她发了死力气,晋冉被她推得后仰,一手撩着绷带,一手撑着地面,有点不知所措。
他以为她嫌弃,垂了眼:“有总比没有好。”
她却咬着牙,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小拳头捏紧了挥来挥去:“什么有的没的,小爷我才不要,就是不要!头上缠白条,不是哭丧就是坐月子,走出去还不被人笑话。除非你把我脸也缠起来,直接做木乃伊!小爷我丢不起那个人。”
他先是一愣,然后脸黑了一层:柳一夏就是成日里小爷小爷的,学得还真快。不过似乎心底一轻,不耐烦地哄了几句,就把她拎了过来,手下不停。她抽抽搭搭的:“牙咩爹……牙咩爹……”那个阵势,倒不似他在帮她缠头,倒像是在缠足。俗话说久病成医,晋冉那等第也能做个赤脚医生,只不过他的第一个病人连声谢也没有,就哭丧着脸坐到一旁,无比落寞地从斜跨里翻出镜子来,然后肩膀抽动。
风柳绵顾影自怜多时,转过头来想埋怨几句,突然发现背后的晋冉亦是肩膀抽动。
“奶奶的,不带那么不厚道的!”
晋冉抬起头来,眼睛里毫无波澜,翻脸好比翻书。风柳绵嘴角还挂着唾弃,收都收不回来,只好手捏兰花指遮面,尖尖细细道:“端的是一个难伺候的大爷啊……”把他震落一身白毛汗。那声“大爷”,就在洞窟里余音袅袅地盘旋上升,连一旁的松明都抖动了一下。
晋冉抬眼看洞窟顶端,定了定神色:“上头有栈道。”然后看她兰花指又一动,极不放心地添上一句,“好好说话。”
风柳绵不甘心地放下,抬头望望。洞窟底下虽说有潭黑水分隔了两边,顶上却是阖拢的,洞口斜向上开在洞壁上的,微微靠向水池对面。对面的洞口下满是焦枯的藤条,但被月光照亮的此端,却是连一星半点的藤条都看不到,反倒是有一些笔直的黑影。她拔起地上的松明朝上一照,水池这面的洞壁,完全是平整的。就像是有什么力量,让藤条不敢涉水而过。而再朝上,竟然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栈道就是从洞口处蜿蜒出来,直通上头他们掉下来的出口。那个洞口大概离洞顶有一丈,那就是说,离地是两丈。她估摸着她跳不上去,便巴巴地回头望着晋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