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冉眼中有什么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把煌仪插到洞壁上,然后借力上去,也不行吗?”
他说试过,土太松,他不敢冒险,有可能整面洞壁都要坍塌下来。风柳绵有点奇怪,这样疏松的土质,是谁开了洞,又是谁建了栈道?不过有栈道就表示有人进出,这给她吃了个定心丸。
晋冉收拾了东西,然后接过松明朝前走去,她呆呆地跟上:“你这是去哪儿?”
晋冉拿松明一照——面前竟然有条甬道!她只顾着往上看,是以忽略了近在眼前的路。整个隧道都是石砌的,石砖平整,上有花雕,摆在如此原生态的窟窿里实在是不合时宜。她抬手覆在石砖上,只觉得里头一片漆黑中,吹出一股阴风来,刺入脊髓。
她赶忙拉住晋冉的袖子:“我们、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没有别的办法。”他又看了看上头,“这个隧道与上头应该是相通的。刚才在那条老藤上,我看到那个洞口亦是石砌。”
“那我们如果在里头迷路了呢?”她把他扯得更紧,“不明不白地困死在这里,简直是扯淡。我们带的食物不多,你也受了伤,谁知道里头还有什么古怪?”她觉得这甬道口就差没立块碑,上书“擅入者死”。
晋冉抬手,把手掌对着隧道:“有风,是通向外头的。”
“这里也通向外头呢,照样困死。咱们运气这样背,估计有路也找不到。”他对她如此动摇军心的话报以无视,举着松明就走了进去。风柳绵无奈,只能跟上。“我也算舍命陪君子了,小晋你以后能借点功课抄吗?”
他闷笑一声,“小,晋。”
她缩缩头,“那小冉。”
晋冉抖索了下,没有回话。她以为是默认,嘻嘻哈哈地大加赞扬:“小冉好啊,多可爱,像条小蛇。嗯,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小冉,是老聃的儿子……”
此后的所有搭讪都没有收到回话,包括疑似搭讪,什么饿不饿累不累疼不疼。小猫很懂事地立在小斜跨里,她把盖子打开来,它就把爪子搭在上头,小脑袋转来转去,她说一句就跟着喵一声,以此来安慰被无视的人。
甬道很长,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甚至没有岔路,柳绵一路唧唧歪歪到没觉得古怪,一旁的晋冉则是往常的波澜不起。如果甬道有知,大概会觉得:自己已经长得那么长了,居然连两个人都吓不倒,真是没用。
风柳绵印象里应该走了两个时辰左右。这么走下去,还要折回上头那个洞,她想想也不太可能,但是晋大爷要一头走到黑,她也没什么办法,谁叫他大爷呢?不过她大致也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那个地方的话,大概有很多出口才对。
喋喋不休的吵闹突然化成八爪鱼的攻势,一屁股赖在地上:“小冉,我脚上起了个大水泡。每跟着你踏出一步,就像是走在刀尖上翩翩起舞!你怜惜啊……”
晋冉听她说得既轻巧又脱线,其实也知道她气喘得急,是真累了,就坐下把松明在地上插好。风柳绵得了赦免,一下子散了架似地躺倒,手枕着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旁边响起悉悉索索的翻包声,不一会儿,鼻尖飘满了风干的肉香。她一睁眼,他正擎着手把一大块牛肉搁她眼前。她心说果然是良善小直男,手掌一推:“不饿。”他非常干脆地把吃食重新藏了起来。她趁热追击,“你怎么也不饿啊?你不是总饿吗?从我们下来到现在,总有个老半天了,你吃点吧。”
已经老半天没出声的晋冉枕着头靠在青砖壁上,亦是合上了眼,“睡。我守着。”
多说几个字割肉啊,她嘀嘀咕咕地转了个身,不多时便坠进了沉沉的梦里。小睡之后的风柳绵满意地醒来之时,发现眉目清秀的小少年面色不善地抬头望天花板,“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夹我?”
“夹?!”平地一声雷,炸得她头晕目眩,低头一看自己的四肢,才明白这个词有几多传神有几多贴切。然后她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个“再”,双手叉腰一脸正气地立在一句话当中央,脸色刹那就变得花花绿绿:原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宫花小冉已经数度失身于己?她仔细品味了晋冉话中的停顿,想以此来判断失身指数。她以为,停顿向来是最猥琐不过的语言艺术了,好端端的一句话,有了停顿就完全不一样。比如说,我要去厨房做饭,很正常。但是,我要……去……厨房……做……做饭……这个就完全不一样了。她想象着晋冉在那厢,用沙哑的嗓音道,以……以后……能不能……不……不要再……夹我……
怎一个销魂了得!
丝毫没发现被自己缠成粽子的人,面如冰霜印堂发黑双拳紧握双眼坚定,就差没仰天长叹“夜不随野雀栖”。风柳绵好歹缩回一只手来,却是捂着鼻子,防止充沛的想象力把她弄得血尽人亡。
“松开。”头顶冰封万丈。
脸皮厚逾有风城城墙的家伙猛地一颤,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红着脸退开一丈,在远远的地方背对他的方向坐下:“宫花大人,小爷我错了。要小爷负责的话,小爷还有点家业,养得起你。如果老爷不答应,我们就私奔。”
这个嘴上耍流氓的人,意识到这是在现实世界中,而且结结实实抱了个宫花,竟然觉得很害羞。害羞之下只好慌不择路地遁走,以唧唧歪歪来打发这种让她彻头彻尾发懵的场景。其实,她是觉得害羞这件事很丢人,没觉得抱了宫花很丢人,野猫似乎知晓她心中所想,卷了卷尾巴,人畜无害的一声:“喵……”
晋冉没再多话。手中松明已经快烧到底了,他翻出最后一支,被水泡的都不知道能不能用。尝试着点燃,起身便要走,却见她失神似地还在那厢画圈圈。他叫唤了几次,她都没有嬉皮笑脸地迎合,却甚是惶急地把他逮了过去。原来她歪打正着揩去了青石墙上的灰尘,发现下头有着无比奇异的花纹。抖落经年的尘灰,底下繁复的线条满满勾勒了一壁。两个人四处吹吹擦擦,发现没有一个角落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