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建安十三年(耶元208年)七月十六日,是曹冲的头七,邺城全城举哀,主要的大街上到处悬着灵幡,在曹冲的墓前烧了很多纸扎的彩车和彩马,并且举行了盛大的仪式,为这早夭的少年找了个冥界的妻子。她是甄家的十岁女孩,刚刚患天花死去。曹操命掘开曹冲的墓穴,把女孩的棺材放进去,巫师们戴着鬼怪的面具跳踉起舞,道士们披散着头发在坛上作法,祝福那对冥界的少年夫妻荣华宫贵,福寿绵长。
这时,曹操次子曹丕上前问道:“父亲,怎不见冲儿的陪伴——那个叫周不疑的少年?”
曹操不答反问:“子桓,你何以提起他?”
曹丕说:“周不疑竟然说父亲有心要杀他,我疑心他是得了什么病呢!”
“是的,”曹操平静他说:“我已经派入结果了他的性命,他死了比活着更好一些.。”
曹丕几乎从马上跌下来,他惊叫了一声:“父亲……”
“我见不得他,见了他我就会想到冲儿,我受不了……”曹操的脸色在招展的灵幡映衬下显得阴沉而冷酷。
“父亲,他,他还是个少年啊!”曹丕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他迎着父亲阴沉的目光,那目光如一道湍流,把他冲击得有点发懵。
曹丕的思绪不由飘到六天前:
奉父亲之命捕获逃跑的少年周不疑,追捕并没有花费大多的周折,在西山一座崖畔的乱木丛中捕获了少年。
我打量着这个和自己死去的异母弟弟同处几载的少年,见他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虽很惶惧,但是嘴唇紧闭着,透出一种坚毅和无畏的神情,对命运似乎泰然处之了。
父亲嘱咐我不惜一切,一定要找回这个少年,没有解释原因。我不由问道:你偷了东西吗?
少年惊诧地看了我一眼,回答道:不,没有什么值得我偷的,我从来不偷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不,不是逃跑,是逃命。
逃命?谁要杀你?
丞相。
你胡说!丞相怎么会杀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少年一下子跪了下来,匍匐在我的眼前,泪流满面地说道:若得丕公子放我一条生路,我一辈子不会忘记公子的恩情,放我走吧,公子!
我叫他起来,问道:莫非你犯了可杀之罪吗?
不,蒙丞相恩典,我和仓舒公子行止坐卧都在一处,丞相待我,胜过亲生父母,我怎敢做出对不起丞相的事呢?他回答。
那就怪了,你既没做过坏事,怎么疑神疑鬼,竟说丞相要杀你呢?
因为丞相太爱仓舒公子了,丞相看见我,就会想到死去的仓舒公子,他的心里就会难过,所以丞相是不会让我活着的,将军,救救我吧!
这样的解释太牵强了,父亲那样聪慧的一个人,杀人必有足够的理由。对这样的一名柔弱少年,父亲绝不会冒着招致骂名而杀人的。
我不由笑道:快不要胡思乱想了,真是少年的昏话,仓舒公子死了,丞相就会把天下的少年都杀掉吗?丞相的仁爱是天下共知的,你这样乱说,不是有损丞相的清名吗?
见他还要反驳,我承诺保他无事,从而将他带回邺城。没想到父亲却真的将这少年杀了,令我违背了诺言……
曹操唏嘘一叹,良久,终于缓缓地开口说道:“不复仓舒,此人岂汝可驾驭?”
曹丕顿时觉得浑身冰凉,什么也说不出来。是的,他早已用自己替代了曹昂,替代了他那个在曹操心中无足轻重的分量,但是这苍天之下有哪个孩子不曾怀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渴望,渴望那来自父母、融于血脉的温暖的爱护和肯定?但是这个万民中本应与他最亲的人却亲口告诉他,“你不如,远不如我儿仓舒”。
此时,有人来报:曹冲生前的陪伴周不疑,年仅十七,感丞相恩德和仓舒公子生前的厚意,数日来痛不欲生,终于效秦三良殉穆公之义,自缢身死,以身相殉。曹操嘴角略略一歪,显出了诡异地笑容。
周不疑忠义报主的事迹迅即传遍全城,众人无不稀嘘感叹:少年童子,亦知忠孝大义,报主子恩德,七尺男儿,岂可不以此自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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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当载着周不疑尸首的灵车从邺城西园缓缓行过长街的时候,万人空巷,争睹这少年的遗容。
“呜呜呜……”一个年轻女子见了少年遗容十分悲伤。哭泣良久,叹道:“好俊的少年,死了真可惜哟!”
“呜呜呜……”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妇人见了少年遗容,不由止泣叹道:“好俊的忠义少年,真是令人钦敬啊!愿你在冥世永远陪伴着高贵的仓舒公子。”
“呜呜呜……”一个抱着两个孩子的中年妇人见了少年遗容,也是十分悲伤。哭泣良久,叹道:“少年身上的珍宝真多啊!均我一件够我家老小九口一年不挨饿了!”
……
几万人伫立在长街默哀送灵。女人们立在街头抹着眼泪,许多带甲的将士也激动得痛哭流涕。
曹操亲自主持周不疑的葬礼。在那少年的灵前,曹操泪流满面,哽咽难言,三军将士,高呼万岁!
曹操环视四方,只见众将士庄严肃穆。从他们脸上带着的崇高的神圣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为了国家社稷,甘愿赴汤蹈火,只要丞相一声令下,肝脑涂地,九死而不悔!
曹操将目光停在周不疑尸首的灵车,下达命令:“盖棺!将忠义少年周不疑的棺材放进冲儿墓中。”
“喏!”八名军士得令,将棺木从灵车上抬下,抬起棺盖准备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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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布衣再次醒来时,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从心灵深处散发,显然是附身少年濒临死亡之时的感觉。他只得闭眼静神,休息良久,睁开眼睛,却发现这少年身着与昨日迥异。现在身上穿着绸缎华服,戴满珠宝玉器,身旁还有许多瓷器、绵帛、简牍。
周布衣不由地想——老子发大财了!现在老子有钱了,我开公司开两间,一间我当老板,一间我当员工,我想炒老板就炒老板,想炒员工就炒员工;现在老子有钱了,想****就去东京****,想炸大使馆就炸驻东京美国大使馆;现在老子有钱了,我白天到街上当乞丐,有人给我鞠躬我就给他发钞票;我晚上到酒楼卖艺,谁听完我一整首二胡我就给老子谁钞票……
周布衣做着有钱的梦想,口水不由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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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名军士正准备推上这忠义少年的棺盖,其中前头两位忽然见棺材中的周不疑尸体睁着双眼,淌着口水,不由停止手上的动作。其余六名军士也只好停止手上动作,向棺材内望去,只见周不疑正在缓缓伸出双手。八名军士登时异口同声地怪叫:“大白天,炸尸啦!”随即转身拔腿向四面逃散。
曹操闻之,立即喝令:“制住这八名军士!”继而对身边一名粗壮的黑大个侍卫说道:“仲康,你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名粗壮的黑大个就是相府武卫营的统帅——武卫中郎将许褚(字仲康),他高声的唱了个肥喏,大步走向周不疑的棺材后,高声喊道:“主公,周不疑这小子活了!”
曹操皱下眉头,暗思,刚才我有些慌乱了,不该叫你这个浑人去查看。经你这大嗓子一喊,不知多少将士听见了,这令我不能随意杀他了。
曹操领众将军、谋士及子侄来到棺材前,只见棺材中的周不疑正流淌着口水,把玩着珠宝,木然地望着众人,嘻嘻地傻笑。
许褚对周不疑高声喊道:“你认得我吧?我是许褚啊!”棺材中的少年根本不理会,继续淌着口水,把玩珠宝。
曹操向前倾着身子,沉声对棺材中的少年说道:“周不疑,你是如何活过来了?”棺材中的少年恍然未闻似的,看都没看曹操一眼,而是缓缓坐了起来。
“他连主公都不搭理,似乎不认识我们了,看起来傻不拉几的,莫不是脑子坏了吧?”许褚说道。
棺材中的少年坐起来,将陪葬品一件一件往怀里、袖中塞,装得满满的。
“许将军,他晓得收藏珠宝玉器,看来还蛮会使脑子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反驳,说话的是一个俊雅少年,他的年龄与棺材中的少年差不多。
“植公子,嘿嘿嘿……”许褚抓了抓头,问道:“这小子不理人不说话。莫不是聋子哑巴?”
“一个死了一天的人竟然复活,复活后不理人不说话,应该身体出了问题。虽然听闻过死后复活的传说,但亲眼遇见还是头一回。想弄清到底是不是聋子哑巴,这需要医生来检查诊治。”曹植高兴地说出自己的见解。
曹操摸了摸那缕短须,本来是想让他们一起来学习周不疑的忠曹爱国的政治课,现在周不疑竟然死而复活,这堂课是再也不能进行下去了。遂下令许褚将周不疑送回西园并延医诊治。曹操用冷冷的目光横扫众将士一眼,说道:“诸位,毋将此事传送出去,否则依军法处置,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