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良跟了出去,出了夜总会的大门,余岸把她的手臂拉住了,压低声音说:“何小良,你不会真的像她们说的有什么异能吧?”
何小良鼓着两只眼睛望着他。余岸把手松开,失笑道:“她们疯了我可没疯,像你这样的人住在女子公寓一定受了许多欺负。”
何小良说:“她们对我很好。还有,女子公寓很有名是因为外人不了解住在里面的人,假如外面的人看到她们也会吵架也会骂人,一定会很失望,失望以后就不会再对女子公寓感兴趣了。人们感兴趣的是在这个城市有一座城堡生活着一群公主,当这座城堡坍塌公主变成平民,关于它的新闻也就最终要销声敛迹了。你把她们写得越像公主,你的新闻就越多人看。”
余岸静静看着她,看了许久,然后一倾身,在她耳边说:“何小良,你一点都不傻。你放心,我不会把今天偷拍的照片见报,因为,人们对公主的兴趣确实比对泼妇的兴趣多许多。”
何小良傻呵呵地笑,笑着看余岸把车开走。等她回到包房,那三个女人显然是吵累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全部瘫在沙发上。
何小良看着她们,她一个人搬不动她们三个,只能坐着等她们醒来。她爱着她们,她心疼她们,她的眼睛慢慢就模糊了。
陈子善的电话来了,似乎他们这是第一次通电话,他的声音那么的喜悦,就好像一只从笼子里飞出来的鸟儿,鸣叫声就像歌唱。“小良,你睡了吗?我在机场,我刚刚送她登机,她又去韩国整容去了。”
“哦。”她应。
那边沉默了一会,柔声说:“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事情。”
何小良看着睡死了的三个好友,问:“你能来我这吗?”
那边想也没想:“能,你等我。”
“我在这个地方,我不知道是哪个地方,我去问问总台是什么地方然后发信息给你。”
陈子善很快赶到,望着醉酒了几个女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何小良可怜巴巴说:“我搬不动她们,你能帮我送她们回女子公寓吗?”
陈子善笑,拿起桌子上没喝完的一瓶酒喝了一大口,笑说:“要不然让她们睡,我们唱歌。”
何小良轻声说:“可是,她一会儿会给你打电话看你在不在家。”
陈子善的神情立马暗淡了,帮着何小良把三个醉酒的女人扶到车上。这个时候的城市,霓虹燃烧得正旺,陈子善用眼神的余光去看何小良,她那么的安静,安静得就像一棵植物。如果可以,他愿意跟她做两棵并排生长的植物,看日出等日落,一起葱荣一起衰败。
他轻唤:“小良。”
“嗯。”
就这样又沉默,他腾出一只手来,把她的一只手握住了,用力地握着。她就让他这样握着,只要他想做的,她都不会拒绝,只要他高兴,她都不会反对。
车子在女子公寓门口停下来,几个门卫和保安帮忙把三个女人送上了楼。陈子善靠着车门,何小良趴在栅栏里头,伸长脖子看着他。他走过去,隔着栅栏对她说:“我还呆五分钟就走。”
她傻呵呵笑:“我经常趴在这里看外头,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美丽,我趴在这里看女子公寓的人下班回来,就像在等她们回家,我就会觉得很高兴。”
他的手掌在她的头顶揉着,柔声说:“现在你也有工作了,你也上班了,不用天天趴在这里等别人下班了。”
她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清澈,孩子气地说:“子善,其实你只要觉得生活很美好,那么它就真的很美好。”
他从来没有觉得生活很美好,而此刻,他觉得就连空气里的尘埃都是美好的。
他说:“如果你睡不着,我们可以聊微信。把你电话拿来,我现在就给你下载安装注册一个。”
她把电话递给他,他轻声说:“跟她在一起,我打电话接电话都要开免提,我的微信好友只有罗舒心,所以我给你注册的名字是妹妹,免得她会追问不休。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她帮忙送他们出国读书去了。”
她安静地听着,安静地说:“嗯,子善你很幸福,你有弟弟和妹妹。”
他说:“你也很幸福,你有爸爸妈妈,你还有很多朋友。我爸爸妈妈去世了,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仰着头望他,傻呵呵笑说:“怎么会没有呢?我跟罗舒心都是你的朋友,你看你一点都不孤单,我们都是愿意陪着你的人。”
他也勉强一笑,把手机递给她,然后伸手捧着她的头,将唇压在她的额头,压了许久,转身上了车。
何小良在栅栏处趴了很久,久得脖子都酸了才上楼。她的心最近总是隐隐作疼,同情和怜悯一个人会令自己心疼吗?她知道自己就是陈子善需要的人,他需要一个人的同情怜悯和理解,但又不能让他觉得是同情跟怜悯。骨子里自卑的他,努力想要找回自尊,何小良只想自己能去修复他破败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