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了,几乎没有落一滴雨,总是刮西北风,自西边来,空荡荡地向东吹去——记得一只老麻雀说过,云向东,一场空。偶然有微风来自西南,云气似乎也浮上来了,但终究还是没有雨。青草已经变成了黄色,几株侥幸未被砍伐的沙枣树已经叶败枝枯,道路开裂,空气中飘浮着沙尘……这个名叫一碗泉的地方,真的只剩下一碗泉水了——从石头缝隙里一滴一滴老半天才能挤眼泪似的渗出一碗可怜的一线泉水。
我——一只灰色的小麻雀,在半空中盘旋了好几圈,试图在泉水旁边啄到一滴水,可是不行,两只干渴已久的狼守候在泉边。我听老麻雀说,在山南有一座城市,城市附近有一个十分宽阔浩渺的大湖。那只老麻雀曾经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去过,能听到水的喧哗——老麻雀说,那是湖在唱歌呢。
我决定去找那个水在喧哗、湖在唱歌的地方。我不会要很多水,只要那么一点点;我也不会用圣洁的水洗涤我肮脏的羽毛,我只啄几滴润润我着火的嗓子。尽管翅膀已经脆弱得像两小片玻璃,再一用力就会破碎,可我还是挣扎着张开几近力竭的翅膀向那座城市的方向飞去。
一路上,是光秃秃的山还有寸草不生的戈壁滩,难得有树让我歇一下脚,中途仅有的一个落脚点不过是一根废弃的电线杆。终于我披着黎明的羽毛来到了我心神向往的这座城市上空。可那会唱歌的湖在哪里呢?我在这座城市的上空逡巡着,寻觅着。飞在城市上空,很陌生的世界,总有点不习惯,人们的目光一点不友好,仿佛我呼吸了他们原本不多的新鲜空气似的。城市上空的空气污浊不堪,我感觉嗓子不舒服,呼吸困难,唱起歌来也变了调。
在一个空阔的广场上,我总算看到几株枝繁叶茂蓊蓊郁郁的树木。我想有树木的地方必定有露水,哪怕只有一滴水,便可以让我得到片刻的精神慰藉。我小心翼翼地向那几株树木飞去,许多晨练的人冲着我喊:“看,快看,一只麻雀——真的是一只麻雀!”那惊诧莫名的样子,仿佛我是一个天外来客。
我打算藏匿在枝叶间,可不成,这些枝叶怎么一点儿也不柔软,硬邦邦石头似的,磕碰得翅膀生疼,我用嘴巴一啄——呸,原来是塑料玩意儿。我头昏脑涨地离开这几株假树,继续向前飞。可那会唱歌的湖在哪里呢?这座城市很大很大,不断在闪耀,在发泡,有跨过高空的铁轨,有高耸入云山一样的摩天大楼,有像峡谷一样长的街道。街道上有许多仿佛镶嵌着宝石的苍蝇一般飞来飞去的小汽车,每一条街道的窗口都拥塞着精美绝伦的丝绸锦缎以及各色各样缥缈玲珑的装饰品。我知道那些都是人所追求的东西,跟一只麻雀无关。我只关心那会唱歌的湖在哪里。
我疲惫地飞过城市的高楼大厦、大街小巷以及宽阔的广场。工夫不负有心“鸟”,就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那一定是传说中会唱歌的湖:有一大片辉煌的绿色,两岸繁花盛开,一派水光潋滟的景致。
我高兴极了,一展羽翅奋力俯冲而下。“咚”的一声,我与“水”亲密接触了。我的脑袋开出了血之花,临死之前我才发现,那会唱歌的湖原来是用颜料画在水泥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