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凌厉被审查
胡鹏程让战士把凌厉带进南纵司令部一间空茅屋，回头对跟着的潘奇伟说：“你就不要参加了”，命令一位战士守在门口，谁都不许靠近。
胡鹏程并不是避讳潘奇伟或者其他人。自从在香港被凌厉戏弄之后，一直想找个机会整整他嚣张气焰，违抗上级的下属都不是好下属，何况凌厉做的如此过分。现在机会来了，凌厉落到他的手里，当然不会放过，这种事在场人越少越好。他有些亟不可待，甚至连渴望去探望孙颖的念头也朝后放放。
他跟着进屋指着中间一张椅子让凌厉坐下。凌厉身后站了两名持枪战士，这分明是摆出审讯架势，让凌厉很不自在。
胡鹏程和颜悦色说：“虽然你已经被开除党籍，但浩川让你先跟孙颖干着，我不赞成这种做法，但考虑你掌握一些机密，还有个解密期，也就勉强同意了。既然你还在组织内，那我就按组织规定找你调查一些情况，你没意见吧”？
凌厉掏出一个精美烟盒，抽出一支雪茄放到嘴上点燃，长吐一口烟说：“我随时接受组织调查。”
胡鹏程深谙审讯之道，必须首先在气势上压倒被审讯者，皱起眉头说：“凌厉，你就不要摆资产阶级臭架子了，我在代表组织找你问话”！
凌厉朝胡鹏程吐口烟圈，说：“这是我个人爱好，跟你问话有毛关系”！
烟圈扩散越来越大，竟然准确套住胡鹏程的头。胡鹏程恼了，命令凌厉身后战士：“把他烟缴了”！
战士从凌厉嘴上拔下雪茄丢到地上。
凌厉故意气胡鹏程，从口袋又掏出雪茄盒说：“这里还有”，被战士一把抢过，放到胡鹏程面前桌上。
胡鹏程说：“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凌厉说：“你问吧。”
胡鹏程问：“听说你为了换回自己外甥，用枪对着自己人，还把孙颖打伤，有没有这回事”？
凌厉回答：“有。”
胡鹏程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厉回答：“当时双方处于僵持状态，日本人发现威廉逃走正满城搜捕。如果不用比尔蒙过蓝启雄，不但延误下去谁也走不了，救不出威廉，还会伤及无辜。既然是演戏，当然要演的真一些，要让蓝启雄这个老牌特工真正能相信。”
胡鹏程问：“你说的这个无辜是不是指你外甥”？
凌厉回答：“是。”
胡鹏程问：“你外甥怎么会在蓝启雄手里”？
凌厉回答：“我姐后来告诉我她儿子被蓝启雄绑架了。”
胡鹏程问：“你姐？就是那个投靠日本人的警察署署长欧息凡老婆”？
凌厉回答：“对”！
胡鹏程问：“她怎么知道我们秘密联络点电话”？
凌厉回答：“我告诉的。孙颖留电话只告诉我有急事打这个电话，我也不知道是秘密联络点的。我姐本来带儿子去南洋，战争来的太突然，困在香港。我整天忙着情报组事，担心她有什么事找不到我。就留了这个电话。”
胡鹏程问：“你想过没有，你姐会把电话告诉你那个汉奸姐夫”？
凌厉回答：“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胡鹏程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既然你姐夫是汉奸，为了自保和军统有某种联系，不管有意或无意向他们提供了联络点电话。军统通过电话查到联络点地址，考虑到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为避免和我们发生正面冲突，故意用你外甥交换威廉”？
胡鹏程话里下套。凌厉听出不对味，正色回答：“不可能”！
胡鹏程紧追不舍：“为什么不可能”？
凌厉说：“就是傻瓜也能看到，我交出的是比尔不是威廉。”
胡鹏程说：“先不说你！就按你说的，你姐或姐夫是不是有出卖我们的可能”？
凌厉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桌上雪茄盒问：“我能不能抽一颗”？
胡鹏程把雪茄盒丢在地上一脚踩碎。凌厉在苏联学过反审讯课程，知道胡鹏程想激怒自己，摆出一副一点不生气的样子。
胡鹏程紧追不舍说：“好，现在说你。你说的这些都查无实证，只是自己说说而已。假设你说的这些都是托词，比如你故意告诉你姐联络点电话，让你姐有意透露给军统，向他们证实你投靠的决心，又故意交出比尔给他们一种暗示，或者一种讨价还价。如果你是我，应该怎么想”？
凌厉越听越不对劲，质问；“你什么意思”？
“我们在香港时军统就不断策反你，而且是站长亲自出马，这事有没有”？胡鹏程咄咄逼人。
“有，但我没同意。”
“我站在你的角度想想：被开除党籍，不受重用，现在有了个宽阔的后路，踏上这条路没有任何风险，只是不经意间提供些什么或者时时帮一把就可以了，这种便宜事为什么不做”？
中央社会部出来的胡鹏程擅长审讯，在貌似不温不火问话中，让你一步步落入他的圈套。凌厉忍住气，笑嘻嘻说：“你的意思是我是特务，有意出卖联络点，那你还等什么”？
审讯是一种心智较量，谁先发火谁就输定。参与过延安审干运动的胡鹏程明白，搬出亲人才能攻陷对手最后防线，于是抛出杀手锏：“我们共产党讲证据。你也知道没有证据不能逮捕你，但可以把你姐找来和你对质。你俩说的要是一样问题不就清楚了”？
这一锏果然击中凌厉要害：姐姐是无辜的，阿宽已经因为自己差点送命，这又要搭上姐姐，凌厉愤怒了，跳起来怒吼：“你敢！你没这个权利”！
凌厉身后的战士赶快按住凌厉。
胡鹏程微笑说：“我是中央社会部特派员，当然有这个权利，而且你姐为了澄清你也有这个义务。”
凌厉挣扎吼道：“胡鹏程，如果你敢把我家里人搅进来，我不会饶过你”！
胡鹏程笑得更可爱：“好啊，在香港你用枪指着我头我都没怕，现在你又能怎么奈何我”！
南纵司令部医务室，医生正在为孙颖输血。
于浩川问：“有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说：“不要紧，没伤到要害，就是失血过多，输上血要静养一段时间。”
于浩川说：“不能出任何差错，一定要保证孙颖同志生命安全。”
医生说：“放心吧参谋长，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她不会有事，倒是您应该注意身体，肾上腺素已经用完了。”
于浩川说：“我知道。”
威廉一直关切站在孙颖病床旁边。于浩川把他请到屋外说（英语）：“威廉先生，欢迎你来到抗日根据地，你安全了。我们通过延安电台通知贵国你已经安全抵达我们这里。你休息一下，我们会尽快送你回国。”
威廉说（英语）：“谢谢”！忽然说（英语）：“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会尽量满足。”
于浩川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说（英语）：“威廉上校，你误会了。我们这样做只是尽一个盟友应尽的义务。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威廉不信（英语）：“真的没有”？
于浩川认真说（英语）：“真的没有。要有还不直言相告”？
威廉感动得站起来，行了一个英国军人标准军礼，想起凌厉，说（英语）：“我要见救了我的凌。”
于浩川说（英语）：“明天见！你先休息”，命令一名参谋：“你先带威廉先生去休息。一定要保证威廉先生安全”！
威廉向于浩川行了一个英国的军礼，跟着参谋出去。两名警卫跟在后面。
于浩川叫过欧阳说：“你亲自去安排，让威廉住到安全地方，警卫人员要严格挑选，闲杂人等坚决不许靠近”！
欧阳回答：“是”！
于浩川问：“你会踢足球吗”？
欧阳不知道于浩川为什么问这问题，回答说：“会！广东人会的多。”
于浩川点点头说：“踢足球全场盘带传球过人都很精彩，往往会坏在临门一脚。一旦射偏前面做的全都废了。”
欧阳明白了，说：“我会安排严格保护威廉的安全，不让情报组前面拼命拼力的工作报废。”
司令部参谋赵非急急忙忙跑进来对于浩川说：“于部长不好了，我听特派员和被审的人吵起来了。”
于浩川说：“我去看看”！看赵非要跟去，说：“你忙你的，不用跟着我。”
赵非只好离开。
于浩川正要走，医生出来说：“参谋长，孙颖醒来了，请求马上见你。”
于浩川和医生朝着医务室走去，进门握住孙颖伸过来的手问：“感觉怎么样”？
孙颖用虚弱地声音回答：“还好”，对周围人说：“我想单独和于部长谈谈。”医生护士退出。
孙颖说：“南纵内部有日特。”
于浩川：“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孙颖：“自从我们在大雾山发报请求接应，日本人就知道我们每一步行动。开始我怀疑凌厉，后来发现不是。”
于浩川问：“你怎么能这样肯定”？
孙颖问：“参谋长，您先回答我，南纵派去梧桐山接应我们的人是不是发现了日本人”？
于浩川说：“没错。”
孙颖说：“那就对了。凌厉为了验证南纵是否有日特，让我故意向您发送路经梧桐山的假电报。结果宝安县城绝大多数日本兵调去设伏，宝安县城兵力空虚，我们才能逃脱。”
于浩川问：“军统呢？你不是怀疑过他是双重间谍吗”？
孙颖说：“军统一直企图得到威廉，如果不是凌厉一路保护，威廉早被抢走了。”
于浩川问：“你电报说凌厉临阵叛变是怎么回事”？
孙颖说：“现在想来凌厉当时打伤我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在当时情况下不这样做就是搭上他外甥命也脱不了身。”
于浩川开玩笑说：“孙颖同志，你这立场转的也够快，会不会有个人因素”？
“我说的都是事实！路上事欧阳同志可以证明”，孙颖说：“坦白说，我越来越感到香港情报组离不开这么一个人。”
于浩川宽慰着说：“你别激动，先休息，我会调查清楚的。”
临时审讯室，凌厉和胡鹏程舌枪唇剑已经很僵，胡鹏程严厉命令凌厉身后两名战士：“把他关起来”！
“先等等”，于浩川推门进来，对胡鹏程说：“老胡，我们谈谈再说。”
“谈什么谈！”胡鹏程气冲冲说：“这个人目无上级，有敌特嫌疑，又抗拒审查，一切不都明摆在这里吗”？
于浩川提高嗓门：“我负责香港情报组工作，对如何处理分管人发表自己意见总可以吧”！
胡鹏程气鼓鼓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于浩川对战士说：“先送他去隔壁屋休息。”
凌厉说：“我有重要情况要报告。”
于浩川说：“不急，先休息再说”，命令战士：“把枪还给他。”
凌厉和战士离开，于浩川说：“刚才孙颖告诉我，凌厉用枪逼着、打伤她，在当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路上如果没有凌厉可能都到不了这里。审查事是不是就到此为止吧”？
胡鹏程说：“老于你真糊涂！问题关键在于他姐姐暴露了我们情报站，如果不暴露后面事情也不能发生。凌厉说他是无意说出的情报站电话号码，他姐也是为找儿子无意暴露的，但你想想他姐夫是谁，这怎么可能用一句‘无意’就能轻易掩盖过去”？
“你想怎么办”？于浩川问。
胡鹏程说：“我准备让他姐来这里，两人一对质问题不就清楚了”？
“他姐要是不来呢”？
胡鹏程冷笑，说：“为了她弟弟性命，她不会不来。”
于浩川激动地大口喘气，勉强说出话：“老胡，你这不是胡来吗？扯上一个不相干的人。”
胡鹏程坚持说：“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他姐不是不相干，她和欧息凡是夫妻，甚至可能是凌厉与欧息凡之间的联系人。欧息凡又是谁？一个警察署长不和方方面面联系怎么能站住脚？万一是日本特务或者军统特务呢？在香港我们也不是没怀疑过。”
于浩川又喘几口气，说：“你究竟想暗示什么？凌厉不管是不是犯过错，毕竟曾经是党员。我们还是应该有个基本信任。”
胡鹏程仍然坚持说：“至少这次暴露了情报站，就是犯罪。”
于浩川坚持说：“这次他在营救威廉行动中立下头功，足可以证明是信得过的好同志。孙颖看法已经改变，认为香港情报组非常需要凌厉。”
胡鹏程这时候才后悔审讯凌厉操之过急，应该先见孙颖，争取孙颖支持。于浩川负责香港情报组工作，如果干涉太多会引起怀疑，只好退后一步：“可以不让他姐来，但必须让孙颖回去后秘密调查。查清这个人和她背后人，对如何使用凌厉也有好处。”
于浩川干脆回答：“这可以。”
他走到隔壁屋子，对凌厉说：“你去威廉住的地方，负责他安全。”
凌厉说：“我要去看孙颖。”
于浩川说：“孙颖身子虚，养两天就没事了。威廉安全重要”，对守在屋里的战士说：“你送他去住处。”
凌厉说：“于部长我还有急事要向你报告……”
于浩川担心隔墙有耳，说：“你先去，我会去找你。”
“是”！凌厉向于浩川敬个礼，和战士要离开。
于浩川叮嘱一句：“不要和这里人过多接触。”
凌厉知道孙颖可能已经给于浩川说了什么，回答：“我明白”！
隔壁屋已经没了人。于浩川刚离开，胡鹏程急忙赶去医务室，坐到孙颖床边拉住她手说：“孙颖同志，对不起，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孙颖抽回手说：“谢谢领导关心，我没事了。”
胡鹏程说：“这里没有领导，只有你哥。你在敌人心脏，我无时不牵挂着你。”
孙颖性格粗犷，和文化人、特别是担任领导的文化人一起就不知道说什么好，马上移开话题：“特派员，我要向你检讨，过去对凌厉有些误解，影响到工作……”
胡鹏程一听凌厉名字就来气，说：“没什么误解，你做得对，对这种人时刻要保持高度警惕。你养好伤回香港还有一项重要任务。”
孙颖听到有任务就兴奋，问：“什么任务”？
胡鹏程说：“不急，先养好伤再说。”
孙颖急不可耐，说：“你现在说。你不说我就休息不好。休息不好伤也好的慢。”
“你这个同志真是，好吧我说。”胡鹏程向孙颖交待秘密调查凌琪的任务。
战士送凌厉，半路正好碰上赵非。
赵非对战士说：“你们回去吧，今天我值班，正好送他。”
战士敬礼离开。
半路，赵非夸赞说：“老兄，你在香港是个大人物吧。”
凌厉问：“何以见得”？
赵非说：“胡特派员和参谋长为了你争得面红耳赤，这可是头一回。”
凌厉说：“他们争论是为了威廉。关我什么事。”
赵非好奇问：“你也在香港情报组工作”？
凌厉负气回答：“我没工作。”
“啊？那你怎么上的山”？赵非觉得奇怪。
“你们请来的呀，没一个懂英语，我不陪着威廉怎么来。”
“我看你这派头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那当然，穷人哪有钱学英语。”
他俩聊着已经到达一个小山包下面。树后出来一名哨兵向他俩敬过礼说：“于参谋长命令，只有这个人可以上去。”
赵非说：“那我只能送到这里了”，用手一指，“就在上边那排茅草屋。”
凌厉谢过赵非。
山包有排茅草屋，凌厉上去，哨兵指着一间屋对凌厉说：“你就住这间。”
凌厉问：“威廉住哪间”？
哨兵指着他隔壁房间说：“就这间。”
天还很亮，但威廉折腾了好几天，已经睡下。凌厉头贴在威廉房间门上听了听。房间里传出威廉惊天动地呼噜声。凌厉笑笑走进自己房间。
赵公馆泳池边灯火辉煌，赵毅轩穿着泳裤躺在一张木制沙滩椅上，泳池里有两三个女孩游泳。
艾达已经回来这里，穿着泳衣躺在赵毅轩旁边一张沙滩椅上笑问：“这几个又哪位是我未来舅妈候选人呀”？
赵毅轩得意一笑，说：“俗了吧，非得把性和谈婚论嫁放在一起？对俗人来说，性只是泄欲，对雅人来说，性是浪漫和放纵。”
艾达调侃：“您老不会是为了采阴补阳，益寿延年吧”？
赵毅轩说：“你看看又不懂了。俗人总把采阴补阳和性联系在一起。实际上没有肉体碰撞的疲惫，只是品秀色、聆听燕语莺啼、抚摸青春胴体更能补阳。”
艾达笑问：“这是你老人家不行之后的借口吧”？
赵毅轩装作生气，说：“这孩子，没大没小。”他很喜欢和这个外甥女在一起，享受无拘无束的天伦之乐。
保姆把高桥引到泳池边，后面一个穿和服的日本女人。赵毅轩连忙起身相迎。
高桥握着赵毅轩手说：“赵老真想死在牡丹花下”？
赵毅轩说：“是啊，做鬼也要做个风流鬼。”
两人一阵“哈哈”大笑。
高桥看着穿泳衣更显凹凸有致身材的艾达，吞口唾沫说：“看来我工作没白做，舅甥团聚是一大幸事，还望艾达小姐你原谅我的鲁莽。”
艾达娇笑说：“没事，我舅舅知道是场误会，能借此认识到帝国强人也是件大幸事。”
赵毅轩看高桥的眼神就不舒服，连忙招呼他坐下。仆人给高桥端来一杯茶。
高桥说：“今天我来，是想邀请艾达小姐出山，继续出任大英银行经理。先生知道大英银行是家国际大银行，掌握香岛40﹪资金储备。先生一旦出任自治政府主席，艾达小姐可以在资金运筹上辅佐先生，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高桥之所以满足艾达曾经提出过的要求，就是想打亲情牌诱使赵毅轩就范，在就是给艾达一个能经常联系自己的机会。
艾达有些喜出望外，看着赵毅轩。
赵毅轩不卑不亢说：“高先生见笑了。她是她我是我，她的事只能问她，恐怕我做不了主。”
高桥说：“艾达小姐在香岛只有你这么一个长辈，能不能为香岛人民服务当然要听你意见。”
赵毅轩说：“她有时候都做不了自己主，哪儿还能让我这个徒有虚名的舅舅做主”？
赵毅轩话里有话，影射艾达被强留香岛一事，这不免让高桥有些尴尬。他转而问艾达：“既然赵先生让你自己做主，你什么意见”？
艾达尽量沉住气，说：“舅舅，您看大佐亲自登门拜访，盛情难却，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