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放掉叛徒的就是叛徒
皇家私人会所坐落在一条偏僻的小巷中间，小巷冷冷清清看不到人。凌厉以职业习惯环顾四周，没发现有可疑情况，带着孙颖走进会所敞开的大门，迎宾不见了，也没看到一位伺应生。
孙颖觉得不对劲，已经无法后退，一把拉过凌厉问：“是这里？怎么没人”？
“是啊，应该有迎宾。”
“你设的陷阱吧”？
“我给我自己设陷阱”？凌厉把孙颖枪还给她，“跟着我”！
孙颖把子弹上膛，警惕地跟在后面。
走到后院原来那间包厢，凌厉猛地拉开门。辛华和那名伺应生躺着地上，身下汪着一滩血，显然有过激烈搏斗。
他扑到辛华身旁，俯下身用手摸颈动脉，辛华已死，又摸遍全身口袋什么也没有，抬头看去，从辛华尸体到墙边有一道粗粗的爬动血痕。
凌厉快步走到墙边，孙颖已抢先一步掀开墙边地毯，下面有沾着血迹三页纸。
孙颖拿起翻看着问：“你说的就是这份情报”？
凌厉只看了一眼马上说：“不是，被掉包了。”
孙颖惊讶：“你还懂日文”？
凌厉：“不懂，但这几个汉字还认识，这里原来是‘南进’，现在是‘北进’；还有原来这里写的是‘太平洋’、‘香港’、‘花开’现在都没有了……”
孙颖：“‘花开’？真胡扯！一份重要的战略文件怎么会有风花雪月用词？……这是日军战略计划，准备从东北进攻苏联，命令华南派遣军注意香港英军动向，避免和英军发生摩擦。”
这回轮到凌厉惊讶了：“你懂日文”？
孙颖得意一笑：“小瞧我了不是？从1937年开始，关爷帮最大的对手就是日本黑龙会。我爸专门给我请了个日本家庭教师。”
凌厉疑惑：“辛华说是一份作战命令，怎么变成战略计划”？
“这有什么区别”！
“情况不对，我们快走”！
凌厉和孙颖跑到前厅，三个人已经堵住门口，枪指着他们。凌厉知道反抗无用，慢慢举起手。
孙颖厉声呵斥：“凌厉”！
蓝启雄面带微笑从三人后面走前说：“孙小姐，久违了。”
凌厉怒问：“你们是什么人”？
蓝启雄微笑说：“问你未婚妻。”
孙颖怒视说：“是军统****的”！
蓝启雄说：“我只想要你手中东西。国共还在合作，别让我为难。”
凌厉问:“你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蓝启雄一愣：“我拿到什么？……先把枪扔过来。”
凌厉慢慢弯腰准备把枪放到地上滑过去，眼角余光看见孙颖已经用枪对住蓝启雄，蓝启雄身后的三支枪枪口也转向孙颖，连忙伏地一腿扫倒孙颖。
几乎同时，三发子弹从正在倒下的孙颖头顶飞过。孙颖摔倒，枪脱手滑出很远。
凌厉一枪射中靠墙的巨大鱼缸。庞大的水流冲出来，把蓝启雄他们冲倒在地。凌厉拉起孙颖，迅速朝门外跑去。
蓝启雄狼狈爬起身，吐着唾沫，浑身湿淋地追了出去，但已经看不见凌厉身影。
蓝启雄吐出一口脏水，骂道：“胡大伟你这个混蛋，搞得什么情报？凌厉嫩个屁，肯定受过专业训练。”
一名军统特工问：“站长，现在怎么办”？
蓝启雄狠狠说：“盯死他们”！
凌厉、孙颖跑出很远才停下来弯腰喘着粗气。
孙颖问：“军统怎么知道我们来”？
“我怎么知道！认都不认识。”
“不认识”？孙颖想起枪急摸身上，才想到已经丢失。
凌厉讥刺：“枪都抓不牢！口气倒挺硬，要不把我的给你，你也给我一枪”？
孙颖问：“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来”？
凌厉说：“我怎么知道”！
孙颖吼叫：“别装了，拿我当傻子。你们演的双簧吧？”
凌厉急了：“姑奶奶这个时候别开玩笑了”！
孙颖说：“谁跟你开玩笑！你为什么举手投降，为什么开枪不打他们”？
凌厉：“太过分了，原来怀疑我叛变日本，现在又怀疑投靠军统。我长得真像坏人”？
孙颖认真盯着凌厉看了片刻，说：“不像。”
“我说呢……”
“你就是坏人，一幅纨绔子弟样，哪儿像好人。”
“他们人多，又有准备，动手肯定吃亏。再说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你懂不懂同志”！
孙颖思忖凌厉手中有枪，这里又是日本人占领的广州，不能和凌厉来硬的，先得稳住把他骗回香港再说，于是说：“我也就这么一说，既然你认为这份情报是假的，明天回香港自己去和于部长说。”
“好啊，今晚我们怎么办”？
“什么我们怎么办？你是你，我是我，你还想占我便宜不成”？
“姑奶奶我哪儿还有这心思。”
“我去找个地方对付一晚上。我们明天火车站见，反正一天两班对开火车，不会错过。文件就放在我这里。”
“你不怕我和日本人，或者军统联系，再给你下个套”？
“我有什么价值。每次来敌占区我都没打算活着回去。”
“你看，说说又认真了。你现在是我领导，按领导的命令执行。”
广州日军华南派遣军司令部，横木进门把三页文件放在高桥办公桌上，最上面正是辛华给凌厉看的那页。
高桥问（日语）：“他和谁接头”？
横木回答（日语）：“不知道，我们去时就他一个人。”
高桥（日语）：“你确定没留尾巴”？
横木（日语）：“没留一个活口。那条小巷不好隐蔽。按你命令，处理完我们人员全部撤掉，连监视的也没放。”
高桥说（日语）：“明天你和我一起去香港。”
横木不解问（日语）：“我们不是已经拿回原件，还放了个假情报，去香港有必要吗”？
高桥（日语）：“你并不知道这件事严重性。我已经把这条命赌上了。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最近英美召开联席会议，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大日本皇军准备配合德国进攻苏联，实行‘北进’计划。对我们进攻红色苏联，这些资本主义大佬会乐见其成。他们一旦知道我们的战略指向不是北，会马上进行战争准备，我们耗资巨大的部署会全部落空，半年多心血将付诸东流，更严重的是中国没有石油，美国已经封锁住马六甲海峡，我们继续战争的石油、铁矿资源从哪里来”？
横木回答（日语）:“我确实没想这些。”
高桥扬扬手中的三页纸说（日语）：“原件是回来了，但辛华有可能已经接触到外人。如果有人拍过照、抄写过呢？这里面有详细的部队配属、现在位置和战前位置，有英军部署和配置，酒徒防线详细情况和薄弱点，有我们的进攻方向，甚至还有起战信号，只要和英军或者我们任何一个连一个中队一核对，就是傻瓜也知道是真的。”
“啊？太可怕了。假设内容流出，最有可能的方向是哪儿”？（日语）横木惊呆。
高桥已经深思熟虑，说（日语）：“首先是共产党，辛华原来是共产党的人，但也不能排除辛华把情报卖给其他人，最有可能是英国情报机构。”
横木问（日语）:“中国政府呢？在香港有他们的办事处。”
高桥说（日语）：“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排除。他们另有用场。我已经通知在香港的人严密监视几个点，就是人手少，每个点顶多只能放一个人。明天空投特工去和他们会合。”
横木说（日语）:“大佐想的很周到”！
高桥说（日语）：“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一明一暗一静一动。”
横木立正回答（日语）：“明白了。坚决执行大佐交派的任务”！
高桥点点头，沉默片刻忽然问（日语）：“不知道香港的英国人现在在干什么？”
香港的英国人正在尽情地享受着和平。香港维多利亚湾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艘游艇正在海面游弋。船边有醒目的“大英银行（英文）”标识。甲板上一个铺着白色桌布的桌子上摆着几样冷餐、一瓶红酒和三只红酒杯，最显眼的是一盘月饼。
英国军情六处特使威廉上校穿着一套休闲服看着海面上腾起的淡淡雾气，笼罩在虚无缥缈雾气中两岸节次鳞比的建筑，不由赞叹道（英语）：“不愧是东方明珠，真美”！
佩戴少将肩章的英国驻军最高长官说（英语）：“今天是中国人的中秋节，我特意在这里为上校接风，一方面是根据你的要求保密，另一方面让上校看看我们大英帝国创造的神话。把一个贫瘠渔村如何打造成一座人间天堂。”
威廉说（英语）：“是啊，我很怀念大英帝国十八、十九世纪舰行天下、开疆扩土的盛世。”
少将问（英语）：“上校作为特使，一定会有好消息告诉我们吧”？
威廉在桌边坐下，从容饮了口红酒（英语）说：“我参加英美联席军事会议，会一完就赶到香港。会上军事专家研判所有情报，一致认为日军将执行北进作战计划，策应德国拿下苏联。”
少将问（英语）：“前不久中国政府通过香港军统站转来一份他们破译的密电，日军陆军本部严令华南派遣军不得与我们发生摩擦。这是什么意思”？
威廉（英语）：“这更验证了我们的判断：日本人担心一旦开战腹背受敌，我们从后面袭击他们。”
少将长长舒了口气（英语）：“我也是这么想的。”
威廉（英语）：“香港至少三年无战事。再过两个月就是圣诞节。这是我提前送给你们的圣诞礼物。”
少将（英语）：“哦，上帝，我终于可以把太太接来过圣诞节了。”
游艇过处，岸边一栋三层小楼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威廉问（英语）：“那是哪儿”？
少将（英语）：“日本领事馆，正在举办招待酒会，我们总督也去参加了。”
威廉不无炫耀说（英语）：“你知道吗，日本也过中秋节，而且比中国隆重，要过七天，分别称之为待宵、十五夜、十六夜、立待月、居待月、寝待月和二十三夜。吃的也不是月饼，是一种用江米做的圆状物，叫月见团子。”
少将夸赞说（英语）：“上校在军情六处执掌亚洲事务多年，不愧是亚洲通。”
广州一处联络点，孙颖脸色严峻口述电文，报务员头戴耳机正在紧张发报。
住在酒店豪华套间的凌厉仰靠沙发，把腿架在腿凳上，正在抽雪茄。他若有所思朝空中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烟圈慢慢扩大散去，再吐一个。
桌上电话铃声响起，凌厉翻身坐起。
电话中传出酒店总机接线小姐甜美的声音：“先生你好，你要的香港电话接通了，请讲话。”
……
维多利亚湾游艇上，从底层洗手间出来的威廉顺窄梯上到首层，经过驾驶舱准备回到甲板上，背对他正在驾驶游艇的驾驶员忽然开口（英语）：
“德瑞克向你问好，威廉上校。”
威廉站住问（英语）：“你是”？
驾驶员说（英语）：“我是4号情报员。大英银行行长已经被日本人收买，这艘船装了窃听器。你放心，我已经放上干扰装置。”
威廉惊问（英语）：“我来香港有人知道了”？
驾驶员回答说（英语）：“德瑞克没见过你但知道你来。他和行长私下做生意，有没有泄露什么不知道。”
威廉想想，说（英语）：“……看来我得留下整顿情报机构了，怎么联系你”？
驾驶员说（英语）：“把烟拿走。里面衬纸有我联系方式。还有，高桥秘密去了广州。”
威廉命令（英语）：“有高桥消息随时报我。”
“是”！
威廉走上甲板，少将正在和其他几个人畅谈和平的前景，看见威廉回来，举起红酒杯兴奋说（英语）：“为我们和平天使，尊敬的威廉上校，干杯”！
威廉拿起酒杯应付地碰碰一饮而尽，但显然已经没了刚才的热情。
少将问（英语）：“你带来的这位中校好像不喜欢说话？你刚才去洗手间，我问他什么，他只是点头和摇头。”
威廉看了一眼和他一起来的比尔少校抱着他的皮包静静坐在船舷边椅子上，说（英语）：“他们上的第一课就是学会沉默”。
少将翘起大拇指说（英语）：“不愧是世界最强大间谍组织培养出的精英，训练有素。”
威廉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显得心事重重。
第二天上午，一辆开往香港的火车伴随着“轰隆隆”巨响呼啸驶过，驰骋在广东原野上。
孙颖看着车厢另一头的蓝启雄、胡大伟。面对他们坐的蓝启雄眯缝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孙颖问凌厉：“他们是保护你的吧”？
“你不胡扯行不行？我烦着呢。”
“好！好！我不说了。你想你心思吧。”
孙颖这种态度反而让凌厉感到奇怪，看了一眼孙颖。孙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火车餐车隔开一间小酒吧，有一个小吧台和三套对面坐的火车长椅，里面伺应生全是日本特工。高桥和艾达坐在里面。有旅客想进来，被伺应生用“不营业”为借口劝离。
横木进来报告（日语）：“凌厉在八号车厢，身边还有个女的。”
高桥问（日语）：“长什么样”？
横木回答（日语）：“长相还可以，就是黑了点儿。”
“关爷帮大堂主孙家富女儿”，高桥看了眼艾达，说（日语）：“把凌厉请来这里。”
艾达端着的咖啡洒了。高桥注意到这一细节，问：“你懂日语”？
艾达：“我好像听你说起逸景少东家的名字。”
横木问（日语）：“那个女的怎么办”？
高桥说（日语）：“一起请来。”
横木离开。
高桥对艾达说：“凌厉是在车上，为了逸景我们还得和他搞好关系。”
横木穿过两节车厢走到凌厉跟前，彬彬有礼问：“是凌公子吧？高朗亭教授也在这趟车上，请你去车上酒吧坐坐。”
凌厉问：“高教授？请问你是”？
横木客气说：“我是教授助理，叫横木。旅途寂寞，想请你去喝杯酒。”
孙颖问：“听你说话咋这么别扭。你这是哪儿口音”？
凌厉不易觉察地踹了一下孙颖的脚，对横木说：“好，我马上过去。”
横木说：“教授邀请孙小姐一起去。”
“艾达也在吧？不请我也得去”，孙颖瞪着凌厉话里有话，“我得把你看紧点。”
起身时，孙颖把用绳子捆在腹部的文件按了按。
凌厉走前眼角余光迅速扫了一眼坐在车厢另一头的蓝启雄。他眯缝眼好像在打盹。
孙颖、凌厉刚离开，蓝启雄马上睁开眯缝眼睛低声命令坐在对面的胡大伟：“带上相机，跟上孙颖，有戏了”！
辛华死了，没有抓到共产党通过辛华和日本人秘密勾结的任何证据，蓝启雄只好带着胡大伟无功而返。他眯缝眼睛实际上一直在观察孙颖和凌厉，看见横木过来招呼他们，精神大震。
军统躲在暗处偷拍过日本华南派遣军所有情报官员的照片。蓝启雄在照片中看到过穿中佐军装的横木，判断他应该是日军华南派遣军情报负责人，至少是高级官员，如果能拍到孙颖和他一起的照片，要是还能在听到说些什么，珊瑚交待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胡大伟拿着装着照相机的小包起身跟了过去。
去餐车酒吧路上，凌厉小声对孙颖说：“你要想不出事，今天说话必须以我为主。”
孙颖马上答应：“行！我不会和文化人扯。你别把我卖了就行。”
火车酒吧，高桥满面笑容站起身迎接，握住凌厉手说：“带未婚妻出来？看来咱俩想法都一样”，看看横木。横木向后退去退到来时的车厢。
孙颖看见艾达，夸张惊呼：“啊，真和日本……，哎呦”！脸痛的变了形。凌厉用皮鞋后跟踩住她脚背使劲碾了一下。
高桥扭过头问：“怎么了孙小姐？日本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