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大雾终于散去,迎来久违的晴空。所有的人都爱恋地仰望天上并不洁白的几朵云,交谈的口气都带着喜悦。
小米说,她从来都没觉得站在太阳下就是幸福,没觉得晴天就是幸福,现在她真的这样感觉,幸福感还单纯而强烈。
说这话时,小米正和黄琳奉校长之命陪同卡恩先生游览故宫。
卡恩看着小米仰望天空陶醉无比的神情,赶紧问黄琳她说的什么。
“她说她很幸福,因为雾散尽,天晴了。”黄琳简洁地翻译。
“喔,你呢?你也这样就感觉到幸福吗,琳?”中国行,让卡恩对黄琳的意见很重视,因为她的工作,他的北京之旅又顺利又愉快,“回慕尼黑吧,那里的天空终年蔚蓝。”
她感觉幸福吗?黄琳也不好回答,她觉得对她来说,雾霾深陷时比大雾散尽时幸福感更明显。
而回慕尼黑?慕尼黑不是她的城,正如北京不是她的城,慕尼黑的蔚蓝和北京的长雾偶晴,都与她的幸福无关。
签订协议的前两天,慕尼黑工大派出了一个三人队伍抵达北京,与卡恩一起对协议内容进行了最后一遍梳理。
学校安排了隆重的签约仪式,黄琳和小米被要求穿正装,化淡妆,因为有媒体要现场报道。
黄琳只有一件白色羊绒连衣裙还比较正式,那是三年前顾祝同在维也纳送给她的。
小米一看见这条裙子,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连说这条裙子她见过,在东方新天地,整个商店只一件。
“礼物?”小米爱不释手。
黄琳垂下了眼睑。
小米善解人意地打住了话头,尽职地给黄琳化个简单的妆。
黄琳的底子好,只打了个眼影,涂了个唇彩,整张脸就象明月一样焕发出亮丽的光彩。
赞助方代表是一个已经发福的中年男子,黄琳听顾祝同向校长介绍时称呼他为“蒲总”,黄琳看着眉目间与蒲细有些相似,猜测那是蒲细的父亲。
果然,当小米逐一介绍参会人员,介绍到黄琳时,蒲总长时间地注视她,黄琳不经意转过头看到他,他竟然有点忙乱地错开眼神,黄琳觉得他在研究她。
签约之前,由科研处处长负责宣讲操作手册ppt,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对内容不熟悉,基本上是照本宣科。
为了便于德方理解并达成共识,黄琳在翻译时,就根据顾祝同的原文,对许多内容加了说明和解释。
校长对她的反应很意外,听了一会儿,对顾祝同着意地点点头。
“小功臣,”签约仪式后,校长特意叫住黄琳,“言简意达,补充到位,很努力,负责任!”。
顾祝同站在一边补充,“ppt是她做的。”
校长连连点头,还赞许地拍拍黄琳的肩。
后来,黄琳才知道,校长在当校长以前,曾在德国做访问学者,谙熟德语。所以,她在会议上作的努力,他全然知悉。
“崭露头角啦,”小米为黄琳高兴,“校长可不轻易表扬谁的,他表扬过的都飞黄腾达了”,小米爱慕地看向顾祝同,“比如顾助。”
“开玩笑,他老人家都不见的叫得出我名字。”黄琳含蓄。
校长秘书把小米转过来,“别看了,再看别人还以为你爱上了顾助呢。”顾祝同正向校长介绍着什么,感觉有人看他,还转过身来点了下头。
“当然爱他!全校女学生、女老师谁不喜欢小顾老师?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小米胳膊拐了拐黄琳,“你不是在他实验室打过工吗?怎么就免疫?”
唉!小米可是已婚妇女,黄琳不知道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话题怎么就绕到了老板的感情问题上。
校长秘书瞥了黄琳一眼,又瞥了小米一眼,“顾助现在可是你领导,这么议论他可没好处。”
“别装了,大家谁不是在他面前无比正经,在他背后无限花痴?”小米乐了,“不说的人问题才大嗷,像我这样有话直说的,心里才坦荡。全民偶像嘛,你喜欢他,他又不喜欢你,有什么风险?有也是全校女同胞共担,平均平均也没啦。”
黄琳见她越议论兴趣越高,就要撤退,小米一把拽住了她,“小顾老师吧,就像个古玩,你不见得拥有,但不妨碍你欣赏,懂吧?”
黄琳赶紧打住她,“古玩”正转过头来找人,看见小米招了招手。
小米忙不迭地跑过去,被他引到记者面前,交待了几句话。
黄琳看几个德国人正聚在一起讨论,暂时不需要她服务,就退回到窗边僻静的地方,脱掉了鞋。
鞋是船鞋,小米的,有一点小高跟,黄琳穿惯了平底鞋,暂时还不适应。
“穿上,小心镜头。”黄琳吓得登上鞋才转过头,看到顾祝同正扬长而去。
送行宴比欢迎宴更丰盛,校长说这同时也是庆功宴,学校还有很多项目可以参考这个项目的合作模式,未来学校科研和人才培养将进一步解放思想,实现与国际资金、研究力量和教育资源的更有效对接。
黄琳很忠诚地翻译过去,德方非常高兴,为他们给学校带来崭新的合作模式,几个人还一起鼓了鼓掌。黄琳想起卡恩与她关于北京与慕尼黑的讨论,心里不禁有点黯然。
因为晴朗终于击退雾霾,因为谈判期间的紧密合作,参加项目封闭洽谈的团队就像患难后的战友,愉快地回忆、由衷地感叹,相互祝贺、开怀畅饮。
不需要谁的劝解、谁的强迫,在这个气氛下,谁喝多了都会被原谅。
就连卡恩,也因气氛的感染,与顾祝同干掉了一大杯五粮液。朝夕相处一周,两人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尤其是在专业研究讨论中达成的共识,让卡恩对顾祝同大生相见恨晚的感叹。
小米喝醉了,抱着黄琳不松手,直到她的新婚老公来把她接走。
黄琳也喝多了。她眯缝着眼睛观察着顾祝同。
顾祝同喝的很有节制,虽然人人对他说着溢美之词,他只是安静地听,象宽宏的海洋包容每一条河流。
只有黄琳知道,他脸上的笑容是疏离的,他是在应付这个热闹的场面。
校长亲自把卡恩教授送到房间,便带着一队人马呼啦啦撤退了。
为了一早给卡恩一行送机,黄琳当晚还要住在宾馆里。
因为小米不在,房间显得宽大又安静。太安静了,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黄琳团坐在沙发上,脑袋伏在双膝上。
她忽然感觉很寂寞。
她打了安安的电话,安安在外地盯单子。
她打了肖晓枫的电话,肖晓枫在新东方参加英语补习。
她打了姥姥的座机,阿姨说姥姥和黄关已经睡下了。
黄琳只好放下电话,关着灯继续坐着。
明天还要早起,她必须快点睡觉。黄琳想活动一下,疲乏的状态有利于安睡。
她躺在床上做起了仰卧起坐。做到第一百个的时候,门铃响了,黄琳猜那应是顾祝同。
为了证实,她从窗户往下看,看到了顾祝同的车。
黄琳屏住呼吸,不想让他知道她在里面。
门铃响了几下就停止了,黄琳以为他走了,就悄悄地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
叮的一声,门打开了,吓得黄琳往后一跳。
顾祝同进来,手里拿着门卡,看到黑暗中的黄琳,他解释,小米给他的,明天一早退房。
黄琳很局促,她做仰卧起坐出了一身大汗,脚上连拖鞋也没穿。
顾祝同关上门,站在黄琳对面。他的体味混着酒味一起传进黄琳的鼻子,黄琳觉得压抑,局促,吸引,她向前一步揽上了顾祝同的脖子。
顾祝同低下头抱住她,粗重地吻她。
三年离别堆积的想念,化作迫切的动作爆发,黄琳发现自己对他从未生疏,她的皮肤和身体对他更是忠诚,他的手每一次过境,它们都作出强烈的呼应。
在黄琳的思维开始工作前,他们的衣物已经全都落在了地上。黄琳知道她的衣服是他脱的,却不确定他的衣服是不是她脱的。好像是的,她掉进了顾祝同的漩涡里。
黄琳本周第二次窝在顾祝同的怀抱中睡着了,不过与上一次不同,她还在他的怀抱里醒来。
黄琳翻过身来,把身体紧紧贴住顾祝同。他还在睡眠中,但是本能地抱紧了她。
熟悉的触感,让黄琳的血液忽地从脚底窜流到头顶,又忽地从头顶窜流到脚底,几个来回后,黄琳的意识有点朦胧了,她的手不安分起来。
顾祝同的身体比他先醒来,黄琳再靠近的时候,顾祝同也醒了。
他把她抱坐在自己身上,引导她达成了愿望。她的愿望,也是他的愿望。
黄琳倒在他的胸前,一身汗水。顾祝同贪婪地观赏她,用双手擦拭她的汗水。
黄琳吻他,又鲁莽又急切,从他的唇到他的小腹,在一个最核心的位置长久地流连。
顾祝同一阵痉挛,终于又把她压在身下。
手机闹钟响的时候,黄琳正是极度疲乏,无论如何从床上爬不起来。顾祝同抱着她冲了澡,为她刷牙梳头,帮她穿衣服穿鞋,喂她喝水。
黄琳很会享受,不肯走一步,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眼睛闭着似睡非睡,任由他带着去哪里干什么。
顾祝同给她穿的还是那条白色裙子,只脚上换上了她自己的平底靴。穿着停当,他把她立在面前端详。黄琳还在装睡,站在那里左右摇晃。
她知道他不会让她摔倒,当她的身体倾斜到一定角度,他的大手就会及时扶住她。果然,顾祝同与她玩的不亦乐乎。
黄琳笑了,装不下去了,扑倒在顾祝同怀里。
坐在去机场的车上,黄琳浑身酸疼,昏昏欲睡。
几个德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似乎还没有完全挣脱酒精的影响,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低沉暗哑。
只有顾祝同,动作灵活有力,精神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