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顾祝同要与顾父讨论一下德研中心的几个项目，但黄琳要赶赴市内参加毕业纪念聚会。
因为她是5年来第一次参加，同学们翘首以待，安安强调她任何理由不得缺席。
顾父要安排司机送她，顾皙却主动请缨。
黄琳求助地看着顾祝同，顾祝同看了眼莫骁。
“还是我当这个车马夫吧，皙子太忙。”莫骁接到信号，立即付诸了行动。
看到顾皙似乎还要坚持，莫骁又加了一句，“正好我朋友要申请哥大，跟黄琳免费取取经。”说罢，冲顾皙眨了下眼睛。
莫骁的朋友多，女朋友尤多，顾皙不好再坚持了，谁知道他说的那位有没有可能就是未来嫂子呢？
黄琳站在多功能厅的中心，听着班长为大家介绍她这几年的业绩，保持微笑。
在原来的班上，她并不是个活跃的学生，大部分时间没有与这帮同学共度，天才黄琳像个小谜团，先是飞去了德国，后来飞去了美国，上的都是顶尖的大学。
可是，尽管大部分人都承认她与他们不一样，尽管他们不太了解她的具体经历，但一致把她视为班级的骄傲，听说她回国，纷纷放下手里的庶务，奔聚会而来。
5年的变化是显著的。有的人发了，有的人赔了，有的人合了，有的人分了，有的人结了，有的人离了。同学聚会是感慨遍生的神仙会。
许多话题黄琳参与不进去，许多夹杂了嬉笑怒骂的牢骚与评论她也缺乏共鸣。
她在安安的陪伴下，安静地待在这些只相处了一年同窗中，感觉像在看一出情景剧。
安安变了，变成了安静的顺女。黄琳还记得她曾经风风火火跑单子的身影，可几乎无法与身边的人联系起来。
“5年前，我被派驻武汉，在那个务实的城市里，与华中区经理谈起了恋爱，就在我以为要接近归宿的时候，有个女人拿着水果刀把我堵在了经理的办公室里，”安安看着谈笑风声的人群，象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我放弃了手上即将落单的大项目，仓皇逃离，”安安把脑袋靠在黄琳的肩膀上，“可是，夜深人静，我还是想念武汉，想念汉江区那栋湖边的大楼。”
“理解。”谁爱谁也没有错，错的是爱情发生的时间。黄琳想起在纽约中央公园每晚大汗淋漓中的迷茫与解脱。谁不是在挫折的淘洗中，完成了对自我的救赎？那种感觉，不是亲身体验，谁又能形容的明白？
“晓枫是幸运的。”安安羡慕地说。肖晓枫虽然考研一再失利，可是与师兄感情稳定，步入婚姻，并顺利到加拿大作陪读，三年抱俩当起了全职妈妈。“我现在才明白对爱情轰轰烈烈的畅想多么容易破灭，细水长流的家庭生活，才是爱的归宿。”
黄琳正想点头认可，安安却一下来了精神，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来。
“看，王恬！”
黄琳顺着安安的眼神看到了一个曼妙又傲慢的身影，但她想不起来曾经有这么个同学。
“你去德国后，从英国转学回来插班的，”安安挑剔地看着王恬的装扮，“她爸爸是发改委高官，她毕业后顺利留校当了科研处行政秘书，”安安附上她的耳边，“天之骄女，她最轰轰烈烈的一个事迹，就是倒追顾老师，并且在学校搞的沸沸扬扬。轰动之后就借调到财政部，后来考上了部里的公务员。”
黄琳忍不住仔细观察王恬。蒲细口中那个眼高于顶的形象，很难与眼前这个娇小的身影联系起来。
“顾老师一日不结婚，这王恬就以准顾夫人自居，只差启发我们管她叫师母了。”安安撇嘴。
“顾老师怎么反应？”黄琳真的很想知道。蒲细是一个带倾向性的评价者，其他人的判断也有必要参考。
“冷处理。”安安从来是顾祝同的忠实粉丝，“不过，有传言称，顾老师竞聘副校长时，王恬的爸爸是打了招呼的，所以王恬才那么理直气壮。”
黄琳像吞了个过大的糯米团子，不上不下地堵在了胸口。
顾祝同的电话一打进来，黄琳就站起身来与大家告别。
“不能走，不能走，除非是护花使者来觐见大舅子、大姨子！”男生起哄，女生跟着鼓掌。大家真的想知道黄琳是否真的已经名花有主了，那人是什么庐山真面目。
安安护驾，班长殿后，终于把黄琳从众声喧哗中送到了一楼大堂。
顾祝同坐在正对电梯的沙发上，看到黄琳出来就站起身来。
“顾老师！？”安安和班长顿住了脚步，安安的手不自主地抓紧了黄琳。
“你们好！”顾祝同优雅地走过来，笑着问黄琳，“可以走了吗？”
安安受惊张大的嘴巴终于能够活动了，“可以走，可以走！”说完还推了黄琳一把。
“不好玩儿？”顾祝同等黄琳坐好，俯身帮她戴好安全带。
黄琳靠在椅背上，眼睛跟着他的手移动，“好玩儿，有些有趣的人。”
“看着可兴致不高，”顾祝同笑，“你的同学看到我好像吓了一跳。”
“现在，全班同学可能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顾祝同熄了刚刚打着的火儿，笑着说，“要不，我们上去说明一下？”
“王恬也在。”黄琳说完，歪着头观察顾祝同的反应。
“哦，你介意？”顾祝同饶有兴味地看着黄琳，看的黄琳有点不自在了，好像王恬曾经大张旗鼓追求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黄琳不想表态。她告诉自己不必介怀，可是心里的不舒服确实真实地在那里。
顾祝同把车倒回车位，“下车吧！”
“干嘛？”黄琳吃了一吓，老板不会真的冲动到要去现场说明吧？
“公布所有权。”
黄琳虽然被他拉着往回走，心里却渐渐多云见晴，推门而入的前一刻竟然挂上了笑容，“不用了！”她拉住他。
顾祝同笑着还要继续走，她不得已拉起他的手快步走向电梯。
路过总台，顾祝同特意停下为聚会买了单，并在结算单上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周一一早，小米风风火火地跑到了黄琳的实验台前，“王恬与你什么过节？”
“不知道，昨天刚认识。”
“可人家打听了你一早上了，又是qq又是电话。”小米与王恬一个办公室，她升职后，王恬接替了她原来的岗位，因为其豪迈的家庭背景，小米一直礼让三分，直至后来王恬调任。
“打听什么了？”黄琳来了兴致。
“你迄今的全部生平。”小米八卦地凑近黄琳，“听说昨天聚会顾校长去接你？”
“嗯。”黄琳直认。
“你可知道，王恬——”
“爱慕老板嘛。”黄琳从顾祝同那里汲取了良药，已经把自己医好了。
“那不是一般的追求，简直龙卷风呐，也就是顾校长吧，别人恐怕早就被招安了。”
“老板竞聘副校长，她爸爸不是帮着做工作了？”好机会送上门来，正好把心里的疑问解开。
“那也是马后炮，人选其实早就核准了，顺水人情谁不愿做？再说这种事哪有张扬的？还不是她自己到处卖好？”
“难道是因为你在实验室工作近水楼台？”小米歪着头打量黄琳，还在追索王恬的行为动机。
“米姐！没想到你也在！”
正靠着黄琳咬耳朵的小米一抬头，看到了仪态万方的“曹操”。
“邪吧？说谁谁到。”小米小声说，“保重！”
“王恬。”王恬已经走到黄琳的实验台前，伸出了保养得宜的手，声音甜腻的让黄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真是顾校长的助手？”王恬问黄琳。口气不象同学间的亲切，也不象陌生人的婉转，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好像来视察厨房的女主人。
“哪儿不象吗？”黄琳不正面回答，给她个反问。
“能哄着顾校长亲自驱车去接你就不象，正常的助手哪能这样啊。”王恬好像鄙夷黄琳的浅薄和不知分寸，细眉细眼的脸上一点没有维持良好关系的意图。
“你说对了，我不是个普通的助手。”黄琳回答的干脆，“我上大一就在老板的这个实验室里工作过，在德国和美国也都与老板保持密切的交流。”
她不能告诉她，密切的交流不仅包括专业上的，还有生活上的，她怕这个骄傲的象小公鸡一样的细嫩女子霎时歪倒过去。
“顾校长是爱惜声誉如羽毛的真正学者，你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学生和助手，应该懂得尊重他的身份，不适当的愿望和要求要懂得克制。”安安说得对，一个师母的形象从这个娇小的轮廓里，活脱脱地走了出来。
“我并没有要求老板去接我，事实上我也不想劳动他老人家。”黄琳实话实说，那个“老人家”此时正在楼上的办公室里看着电脑里的实验数据，而电脑的桌面是她和黄关的照片。
“那就好。”王恬优雅地转身，没走到门口，又转回来，“虽然我们是挂名的同学，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些话还是直接说开的好，你不会介意用什么方式吧？”
“不介意。”黄琳很好脾气。站在一边的小米做了个别与此人计较的口型。
“回头，我跟顾校长说，请大家一起聚一聚，你也来吧。”
“好的。”黄琳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身后。
——顾祝同来了。
王恬接着笑颜如花，“好巧，那就今天吧。”
顾祝同看看小米和王恬，又看看黄琳，“有事？那一会儿再说。”说着长腿一迈，就要往外走。
王恬一步追过去，“中午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吧？”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光芒。
顾祝同双手插袋，笑如春风，“黄琳去吧，”说完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皮夹，取出一小叠现金递给黄琳。
黄琳自然地接过来，装进自己手袋。
王恬尴尬地看着他们，“你们实验室吃饭公费？”
“不是。”黄琳答。
“黄琳不喜欢带钱包。”顾祝同答。
小米一看形势，推说还有事，压抑着好奇逃离了现场。
王恬舍不得走，她有点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了。
“下午早点回家，送你个礼物。”顾祝同对黄琳说完，礼貌地向王恬点点头，也走了。
“你和顾校长住一起？”王恬站着不动，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声音颤抖了。
“是。”
“你怎么能和他住在一起？”王恬提高了声音，几乎吼了回来。
“我是他未婚妻。”黄琳有点抱歉地看着王恬，王恬失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