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晚饭,靖雅儒便带着我在皇宫里散步。偌大的皇宫依旧掌着白色的灯笼,显得有些凄怆、冷清。
“如今啊,这宫里人不多了。”靖雅儒感叹,“父皇去世以后,整个皇宫就像散架了一样。所幸皇子不多,父皇一共也才3个皇子,另一个皇子不是什么大才,也没有能力争抢,否则局面会更乱。剩下的也就是9个公主了,除了我和另外的两个妹妹还未出嫁,其余的都已经出宫了。父皇一走,那些妃子也就不用争宠了,只为保住目前的地位而保守地活着,宫里也就安静了。”
“宫闱生活很辛苦吧?”
靖雅儒微微一笑:“我倒还好,以前母后是皇后,而且外公家也是有权有势的,没人敢对我怎么样,倒是像思成这样的孩子在宫里生存难。不过,在皇宫里能交到朋友是着实不易的,所以像你看到的,现在即使疏成和思成敌对了,但是易捷、顾鹄等人见面了,还是很友善,大家只是跟着不同的主子,这从小建立起来的情谊是很难忘却的。”
我们说着,在一处叫作“凌云宫”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前头提灯的宫女上前去敲了门,不一会儿,便又太监开了门,行了礼。
“我带这位姑娘来思成这里看看,你将灯都点上了,就自去休息,迟些再将灯灭了即可。”靖雅儒很是平和地吩咐。
“是,公主。”
说着,那太监便将门大开了,径自去掌灯了。
进了门,便看到通往厅堂的小径两侧是两丛生长得很好的竹子。
“凌云宫是思成十岁以后住的地方,疏成住在凌霄宫,和这里是邻居。中靖国宫里的规矩,皇子到了十岁就要独居了。”靖雅儒领着我往小径的右侧走,灯已经掌好了,绕过厅堂的位置,后面是一间四面起窗的书房,书房边上有几株梅花,“思成喜欢这些树木,原本这书房边上是一些盆栽,思成搬进来不久后就让人把盆栽给撤了,载了几株梅花。还有刚才看到的那些竹子,是父皇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种下的,思成很喜欢,所以还是照几十年前的模样没变。”
我们在书房里坐下了。书房一面墙靠着一大架书,还有一张很宽的桌子,桌子上笔墨纸砚具备,有一个石刻的小人摆在很显眼的位置,看得出来是一个年轻的少年,另外书桌边上的墙上挂了两把剑,还有一把笛子。
“十岁以后皇子们除了例行的几日要在书斋念书,其余时间就开始招伴读尝试分开在自己的书房念书了,像疏成的伴读是顾鹄,思成的伴读是易捷。只是顾鹄后来先疏成一步去了淮水城,易捷则一直陪在思成身边。”靖雅儒站了起来,走到书桌边上,手轻轻扶着书桌,“不过,那时候思成和疏成还是经常在一起念书的。”
我也走到她的身边,不由去拿那个精致的小雕像:“这是什么?”
“这只小框子是四年前思成带回来的,一直像宝贝一样放着。”靖雅儒从我手上拿过小框子,翻过来,框子底上细细地刻着一些纹路,“上面还刻着字,是落款,不过好像是稀露文字,我看不懂。”
“是吗?”我凑上前去,那些纹路刻着的,竟然是“采绿”两个字——我微怔了一下。
“你看得懂吗?”
我不由自己微笑:“这是我的名字,可能是我以前送给他的。”
“你会刻人?”靖雅儒惊讶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摇头,“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可是唯独稀露的语言什么的还是能听得懂,像是一种本能,自然而然就会,这石刻我没尝试过,不知道现在会不会。”
“这石刻虽然脸部没那么精细,可是这气质和思成是很像的,那时候我和疏成都很羡慕谁给思成刻了这么个人像呢。”靖雅儒回忆道,“当时他好像拿出这个石刻就一直摆在书桌上没取下过了。”
“是吗,可惜——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
“过去就让它过去吧,”靖雅儒的手搭上我的肩,“不要伤感了,我再带你去看看思成的卧室吧。”
“嗯,好啊。”
从书房出来,直接有一道回廊通向靖思成的卧室,我们绕过回廊,便到了他的卧室。他的卧室很简洁,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只是很寻常很整洁干净的一间卧室。
“父皇以前和我说过,说他住这里的时候,曾经将这个卧室装点得十分华贵,后来都被思成给撤了,换了个模样。思成在宫里生活一直很节俭,虽然父皇和母后经常借各种名头赐东西给他。”
我打量着他的卧室,禁不住用手去碰触那些家具。
“记得以前有一回,我们好几个人一起躲到这里来玩,那时候好像是思成和易捷,顾鹄和疏成,我和我的宫女一共六人在这房里闹腾了一夜,后来被母后发现了,思成被当主犯给惩罚了去打扫藏书阁,我们怕思成扫不过来,都偷偷去帮忙了。”
“你们三个关系一直很好?”
“是啊,”靖雅儒脸上是缅怀的笑意,“我们从小玩到大,那时候无忧无虑,一直很开心。”
“看到他们现在这样,你一定很难过吧?”
她的眉轻蹙起来:“现在的局面,我想任何一个见过我们小时候一起的人都是不忍心的。”
我走到床边,坐下了,兴许这里很久没有睡过了,可是我仍旧是闻到了他的气息。
靖雅儒在我身边坐下:“思成的玉如意一定已经给你了吧。”
我看了她一眼:“嗯。”
“我如今时常在想,兴许顾鹊真的是疏成的缘分,他当时那么早就将玉如意给了顾鹊,是我们三个当中最早将玉如意交出去的。”靖雅儒感叹,“只可惜——顾鹊却钟情于思成,而且因为当时思成出宫,顾鹊气愤与疏成的婚约便出走了,于是早早地就离开了我们。”
听起来似乎她并不知道晓胭的事情,我想顾鹄不提自然有他的道理:“人生呐,总是有很多事情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事情总是不按照我们所想的发展。我原本想放下手上的一切东西,就和思成在一起就很满足了,可是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放不下了。后来,能放下了,却又已经不能和思成在一起了——”
靖雅儒轻轻握住我的手,有淡淡的温度从手心传来:“的确是这样。采绿,虽然我也很想能去稀露古城和梓歌在一起,可是我很怕,真的很怕。身边尽是一些不如意的事情,我总觉得这么唾手可得的幸福是假的,总担心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雅儒,不要这样,你们会好的。梓歌在稀露,和中原完全没有纷争,他不会有事的。而你,你是无论思成还是疏成都爱着的姐姐,你也不会有事的。顾鹄是值得信任的,否则梓歌就不会交待他来带你回稀露了。”我低声安慰着她。
“采绿,回到稀露古城以后,你就和我一起住在兰音宫吧,让我陪你到最后。”
我摇头:“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有时候,我总有一种感觉,我走到哪儿,便将灾难带到了哪儿,就像疏影说的一样。”
“疏影将军?”
“对。我到了稀露,就连累了疏影一直爱慕的石径远,也让疏影的弟弟离开了她,还害死了女巫。”我低头,“听起来很可笑,可是我总觉得是我引发了一切。”
她握着我的手力道重了一点:“没有人是祥还是不祥的,你不要胡思乱想。起码你来到中原,让思成找到了心爱的人,不是吗?”
我沉默地看着手腕上的夕阳珠,靖雅儒也注意到了我手上的夕阳珠:“这一定是思成送你的吧?”
“嗯。”
她将衣袖微微拉起,也是一串夕阳珠:“这是梓歌送我的。他当时千里迢迢地来到中原,只为送我这一串夕阳珠——”
“梓歌看起来那么冷漠的人,没想到这样深情。”
“我大他两岁,本来我们是不应该在一起的。”靖雅儒惋叹,“可是,终究我们还是无法抑制情感。”
“这也是你婚嫁年龄已过却迟迟不肯嫁人的原因?”
“对啊。我无法带着一份感情却嫁给另外的人,父皇和母后也体恤我,没有强迫我。只是,我还是害怕,去了稀露,梓歌他会不会为难。”
“不要担心,重要的是你们二人,而不是别人的眼光。其实,如我今天,我已经很满足了,该有的人间繁华我都体会过了,至死不渝的情感我也拥有了,死又有何惧呢?”
说完这一句,我们都沉默了。
良久,她才说夜深了,于是我们便回到灵秀宫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