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7日 星期六
在斯德哥尔摩的郊外，有一个斯甘仙公园，那儿专门收集一些奇珍异物。在五、六年以前，曾经有个名叫克里门的小老人，出生于贝尔辛格兰，他打算来斯甘仙公园演奏古老音乐，和伴奏土风舞的手提琴。手提琴演奏工作多半都在下午。斯甘仙公园里，有许多古代农家的小屋，可供人参观。上午，克里门就担任看守其中一户小屋的工作。
起初，克里门认为，以前是做梦也没想到，到了老年，会过得这么惬意。可是过了一阵子，也觉得腻了，尤其是不想留在小屋中。偶尔来小屋玩玩，还觉得有趣，可是好几个小时，往往都是一个人枯坐。在这时候，他就开始思念家乡，恨不得能把工作辞去。但是老人十分贫困，回到家乡后，只有给人增加麻烦，这点他心里是很明白的。尽管每天的生活都令他厌倦，但是他还是尽量忍耐。
五月初某一个好天气的中午，克里门有两个小时的休闲时间，他就沿着山坡路走下去，想前往市区。在半途上，遇上了小岛的渔夫，正背着渔网前来。这个渔夫克里门以前也见过好几次，是个爽朗的年轻人，经常到斯甘仙，贩卖一些他活捉的海鸟。
渔夫叫住了克里门，问道：“园长先生在斯甘仙吗？”克里门说：“不在！”说着又问他装在袋子里的是什么东西啊。这时渔夫回答道：“给你看看也可以，克里门！我想问问你，你认为这个东西能卖多少钱？”于是渔夫把网递给了克里门，克里门看了一眼，又禁不住再看一眼。突然朝后退了两步，惊呼道：
“哎啊！这是什么啊？你是怎么啦？奥斯比仑！你为什么要抓住这个东西呢？”
老人忆起，在孩提时代，母亲讲过住在地板下小人的故事。母亲经常叮咛：不要弄出很大的声音，或是恶作剧，让小人生气。稍大之后，母亲为了让他们听话，就常说些小人的故事。可是这些故事倒又不像是母亲杜撰的。现在奥斯比仑的网中，不正有一个小人吗？
克里门还残留着孩提时代对小人的恐惧。他一看到网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奥斯比仑看到克里门这老人害怕的样子不禁笑了，可是克里门倒是认真地在说着：
“奥斯比仑，请你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抓到这个小人的？”
“这个小人倒不是我故意要抓的，可是他自己来的。我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带着枪，划着船出发。船还没离岸，东方飞来了五、六只雁，一面发出嘎嘎可怕的叫声，一面飞近。我打了一枪，可是一只也没有打落。倒是这个小东西却从空中掉了下来，正落在我的小船旁边，我一伸手，就把他给抓着了！”奥斯比仑说道。
“奥斯比仑，你该不会用枪射杀这小人吧！”
“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这小子不是好好的吗？但他刚掉下来时，真是惊慌失措，我就趁机把他抓住，再用帆布条将他一层层地绑了起来，不让他逃走。当时我很快地想到，把这小人拿到斯甘仙来卖，一定不锘！”
克里门听了渔夫这番话，吓得说不出话来，不禁暗暗担心。孩提时曾听说，这种小人对敌人是很厉害的。可是对自己人却不会不好的。想要把小人抓到家里饲养，都会遇到不幸，因此说道：
“你还是快放了小人吧！”
“我差一点就让他跑了，那群雁一直在我身后追。整个上午，都在岛上飞来飞去，不停地叫着，像是要我把小人交还给它们似的。这还不说呢，连岛上的海鸥和燕子，以及一大堆的小鸟，都飞落在岩上，嘎嘎嘎地吵闹个不休。我一走出外面，它们就啪哒啪哒地飞了过来，真叫人受不了，弄得我不得不又缩回家中。我太太也央求我把这小人放了，可是我已下定决心，要把他带到斯甘仙。因此，我就拿了一个孩子的洋娃娃，放在窗上，把小人放在绢底，带了出来。那些鸟真把洋娃娃当作小人，我走出门，也就不再来追我了！”
“那么小人说过什么吗？”克里门问道。
“嗯！开始的时候，他是大声地呼叫着鸟儿，我可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就把他的嘴塞住了！”
“奥斯比仑，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呢？你如果虐待了小人，一定会受到报应的，难道你不知道那样的事吗？”
“我可不知道有这种事！”奥斯比仑平静地说：“我只想卖个好价钱就行了。克里门，你看斯甘仙的园长先生会给我多少钱呢？”
克里门沉默了许久，他一直担心着小男孩的事。仿佛母亲还站在他旁边，告诉自己要好好对待小人。
“园长先生会出多少钱？我是不知道的！奥斯比仑！我愿意出二十克罗纳！”克里门说道。
奥斯比仑一听他竟出了这么高的价钱，十分惊讶，又看看克里门的脸。也许他相信这小人真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法力，所以克里门才愿出这个价钱吧！园长先生会不会买这个小人，那还不知道呢。所以奥斯比仑就决定把小人卖给克里门。
演奏小提琴的克里门，就把这小东西塞入大口袋，又回到斯甘仙，进入了那既没人看守也没人参观的小屋。他急急地把门关上，把那手脚未松，口里还塞着东西的小男孩掏出来，静静地把他放在椅子上说道：
“请你听我说，像你这样的小东西，若是给人看到可就麻烦了，还是让你独自生活吧！所以，我想把你给放了！但是有一个条件，你虽然可以在公园玩，但一定要住在公园里。若是答应了，请点三次头，让我看看！”
克里门一直盯着小人看，可是这个孩子却是动也没动。
“别那么固执嘛！我每天都会送食物给你，公园里有许多好玩的，你绝对不会无聊的。但是你要去些什么地方，一定要我允许才行。你愿意吗？如果我拿白碗送食物给你，你就得待在这里。如果拿蓝色的碗，就表示你可以出去。”
克里门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等待这男孩会有所反应。可是这小人却一动也不动。
“既然如此，那我可没法子了！我只好把你送到我的主人那儿去，这么一来，你就会被放在玻璃柜子里，让斯德哥尔摩的市民们都来参观！”
这么一说，小人儿可就害怕了起来，没等克里门说完，就忙着点头。
“这就对啦！”克里门说道。
于是拿出小刀，松了小人手上的绳子，就急着朝门那边走去。
尼尔斯想都没时间去想，连忙解开脚上的绳子，掏出塞在口里的东西。然后向克里门那方挥挥手，想向他表示谢意，可是他已不在那儿了。
克里门一踏出门，就遇到一位体面的老绅士，正要前往眺望台。克里门感到这老绅士似乎是以前没见过的，不过也许他曾到过他拉提琴的地方。老绅士和他打着招呼说道：
“午安！克里门先生，最近如何？是不是生病了，好像变瘦了！”
克里门感到，这位老绅士有股难以形容的亲切感，因此他也鼓起了勇气，说他实在十分想念故乡。
“哦？”高雅的老绅士说。
“身在斯德哥尔摩，还会想回家乡？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老绅士微有愠意地说，继而想想：这个老人从贝尔辛格兰来，什么都不懂，因此又恢复了原来亲切的态度。
“克里门先生！你可知道斯德哥尔摩这个城市是怎么形成的吗？我相信你一定没有听过。如果你曾经听过，一定不会说要回家乡的话了！来！我们到那边的长椅去坐坐吧！我把斯德哥尔摩的故事说给你听听吧！”
这位体面的绅士在长椅上坐下时，眼里似乎映着斯德哥尔摩美丽的街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要把附近的美景都吸进去似的。然后，他才回望着小提琴演奏者。
“克里门先生！”老绅士开始说道，一面在面前的沙地上画着地图。
“这儿是乌普兰，有一个海岬从这儿向南方伸出去。海岬上有着许多港湾，在这儿和另一个西姆兰海岬衔接。这个海岬也有着许多峡湾，朝着正北延伸而去。西方是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汪洋，里面有着许多的沙洲。这就是美拉琳湖。从东方有别的水域于此相通，但是这片水域却有着许多沙洲和礁石，船只在此航行十分困难，这就是波罗的海。还有，请看看这儿，在乌普兰和西姆兰相会合，美拉琳湖和波罗的海交会的地方，有一条很短的小河，这条河之中，有四个小沙洲。由于这沙洲阻塞其间，河水就分了开来，形成许多支流，其中之一称为诺尔斯托隆，这就是以前称为斯德哥森的地方。”
“这些沙洲最初是流入了美拉琳湖，现在还可以看到那些长满了阔叶树的沙洲和无人岛。沙洲在内海和外海之周，是块很好的地方，可是却没有人发觉，如此就经过了一段很漫长的岁月。美拉琳湖的诸岛，和海上的岩礁，虽然有人居住，但是在诺尔斯托隆好几个沙洲，却一直无人居住。偶尔有乘船旅行的人，会把船靠上沙洲，搭着帐篷宿上一晚，这种情形倒是有的，可是却没有人真想在这儿定居。
“有一天，一个原本住在里汀岛上的渔夫，划着船，来到了美拉琳湖。在这儿一直捕获了很多鱼，他深深地被吸引着，打算回家时，天色已晚，四周一片漆黑。除了回到那四个沙洲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于是他登上了其中一个沙洲，打算一直等到夜晚，待月亮出来。他知道，那天晚上月亮是会出来的。”
“已是夏末时分，夜色愈来愈浓。可是仍然十分暖和，天气也很舒适。渔夫把船拖上岸来，枕着旁边一块石头睡觉。当他醒来时，月儿已高悬在天上，正好就挂在他的头顶上，皎洁明亮。”
“渔夫赶紧起身，深恐小船被水冲走。正在此时，他看到河中有很多黑影在动，那是以很快的速度，游到沙洲来的海豹群。渔夫看到海豹群正欲登上沙洲，就想到船上取出鱼叉，因而弯下了身子。可是当他再站直时，海豹一头也看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群宛如闭月羞花的美女。渔夫想：这些少女一直住在海中的岩礁上，她们到绿色的沙洲，一边沐着月光，一边嬉游，因此就披着海豹皮而来。”
“于是他悄悄地放下鱼叉，等少女到了陆地时，他就跟在后面，偷偷地窥视。海女们又漂亮又温柔。传说中说他一见就深深地迷住了，这也可想而知！”
“年轻的渔夫看了一会儿海女在树下跳舞的情景，又悄悄溜到湖岸，偷了其中一件海豹皮，藏在石头下面。然后就回到船上，假装在睡觉的样子。”
“不久，那些年轻的少女们，纷纷下到湖岸边，想寻找海豹皮。海女们先是奔着，跳着，嬉耍着，可是其中有一个海女，她找不到自己的海豹皮，先前的快乐也就成了悲哀。海女们在岸边四处奔跑，一同寻找，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到。正忙着寻找时，天色渐亮了，她们意识到清晨就要来临，无法再停留在沙洲上，只好留下那个找不到海豹皮的海女。其他的海女们都游走了，剩下来的那少女，坐在湖岸边大哭了起来。”
“渔夫虽然觉得她很可怜，可是他还是忍耐着躺在船中，一直等到天色大亮。天一亮，他就直起身来，把小船推入海中。摇起双桨，正要划出时，假装不经意地突然发现海女，同时向她问道：
‘你是谁？是遇上船难了吗？’
海女飞奔而来，问他是否看到海豹的衣服？可是渔夫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时海女不禁坐在那儿哭了起来。渔夫劝她不如乘他的船，一道回去。”
“‘和我一块儿回去吧！我的母亲会照顾你的！你如果一直待在这岛上，既不能睡，又不能吃，怎么生活呢？’”他好说歹说地说了好半天，于是海女就决定和他一块儿坐上小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