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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好雪知时节(1)

辗转又过去两年,章元的身子日渐衰竭。他一生无子,却有个上门女婿,但无实才,极不讨他喜欢。若非当初女儿非君不嫁,他亦不愿招赘。结识韩晋以后,他便一心只将韩晋当作后人栽培。如今他命不久矣,只能将大任托付于韩晋,命韩晋照顾好章家老小,辅佐好帝王,如此,便别无他求了。

景真七年,戊戌年十月。章元去世,享年八十三岁。楚明帝念其生前功绩卓越,追封章元为翰王,谥号“显德”。

放眼朝中,唯韩晋有资格接任章元旧职,是以随后韩晋官拜丞相,不出一年,又因赈灾有功,又受楚明帝加封“太师”之衔。此后,韩晋在朝中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不败地位。

随后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景真三十年,辛酉年九月。

做官日子一久,韩晋倍感辛劳,便萌生了退隐之意。这些年来他在朝中立下不少功绩,堪堪称得上是楚家的大功臣。楚明帝对他极为看重,亦是察觉到他欲退隐的心思,于是万般劝慰,望他能继续留任朝中。

韩晋言道:“陛下,微臣为官三十载,纵观天下,楚朝在陛下的治理之下民康物阜,比先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实乃大幸。适才微臣忆起当年,那时陛下年少,翰王尚在,咱们君臣三人风雨并济开拓盛世,眨眼之间就只剩陛下与微臣,不禁感慨时光飞逝。如今陛下治国有方,臣深感欣慰,更奢盼能随陛下再创丰绩造福万民,但惜微臣暮年衰疲,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恳求陛下恩准,能许微臣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楚明帝道:“老师博学多才,正是健壮之年,大可继续留在朝中陪朕左右,又何必妄自菲薄?”

韩晋道:“微臣久居官场,虽居庙堂之高生活无忧,却思念田园乐趣。人生一世,啼哭而来,轰烈走过,但求安详收尾。不怕陛下笑话,微臣越是年迈,越是志短,比起当年恩师鞠躬尽瘁,微臣实在惭愧!”

楚明帝道:“老师功绩如何,朕心中自能明辨,倒不必自谦。既然您去意已决,朕也不是不许,却望您能思虑再三。朕许您半年之期,让您回乡探望亲人,过几日田园生活,以慰劳这些年的辛苦。若半年之后您心意不改,朕便不再勉强老师,您看如何?”

楚明帝贵为天子,却肯纡尊降贵挽留韩晋,可见韩晋在他心中是何等重要。眼下朝中无人能及韩晋才干,韩晋若走,他便如折损右臂,着实不舍。

韩晋沉默了一会儿,遽然跪了下去。楚明帝大惊,伸手要将他扶起,他却不动。他说:“承蒙陛下厚爱,微臣铭感五内,此番一去恐不知何时再见,就当是……就当是微臣对不住陛下了!”

楚明帝苦笑:“老师快起!您年岁渐长,朕是该体恤,回乡养老又不是什么罪过,您莫要自责。您再如此,朕便要收回成命了。”

韩晋听了自当从命。他起身凝望,眼前之人多年以前还是白齿青眉,虽出身天潢贵胄,但因年少登基受人诟病,一度导致性子拘拘儒儒,将近自闭。那时在崇文院内,楚明帝继晷焚膏的弱小身影令他刊心刻骨。因为心疼,他不忍看这年幼的帝王受百官质疑,是以他耐心地指点,授楚明帝内圣外王之道,较之章元的折笄之杖,他温和的教学更易使楚明帝接受。是以辅政大臣之中,楚明帝最爱亲近他。

然而年幼的帝王终有展翅翱翔的一日,这个时候,便是他退隐之时。

次月,韩晋举家回乡。他如今贵为太师,早已不可能再住回玉郊乡那座小村落,楚明帝与他计较再三,执意要将临州平澜侯府赐予他做宅邸。虽然离玉郊乡不过二三十里,但这两处地方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临州是韩晋当年读书的地方,亦是他当年受先生嘲笑的地方,入京三十载,始终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如今他已五十余岁,那些老先生想必都不在世了,是以这些往事他也并不记恨。

在临州住得一月,韩晋的精神愈发抖擞。每日清晨都沿河散步,虽是寒冷,他却爱极了那日出东方的景象,每日不忘。

今天又是鸡鸣而起,他步到院中,已见小儿子在庭中舞剑,少年白衣,身姿翩然,教人赏心悦目,便悄然走过不作打扰。待行到四季居时,一排排绿竹在雪中格外鲜艳,竹楼内传出郎朗书声,他的长子也是早早起床了。

韩章氏为韩晋诞有两子一女,儿子是一文一武,女儿生得乖巧柔顺,家庭美满。能共享天伦之乐,韩晋以为,人生最美之事莫过于此。他这一辈子便是幸运得太多,得章元栽培,得楚明帝器重,若当初进京赶考没有遇到那位富家公子……韩晋怦然心跳:“那位恩人,我是有多久没记起了?”

正在他愣神之际,长子序棽已从四季居中走了出来,道:“爹,您站在外面做什么?”

“嗯,没什么。”韩晋随口答道,却目光涣散。

韩序棽以为当真无事,正要离开,却又被韩晋叫住:“棽儿!”

“呃?”

“你替我去查,南方有哪户富贵人家是以经商为祖业的。”

“查这些做什么?莫非,您要结识那些有钱人?”韩序棽笑道。

“你爹是那样的人?”韩晋骂他贫嘴,便将年轻时科举赶考之事与他叙了一遍。

韩序棽点头,说:“原来如此,只是父亲不知他姓名,要寻此人着实不易,加之事情早已过去三十年,对方音容有变,这更是难上加难。”

韩晋何尝不明白其中的困难?只怪他当初忙于仕途,倒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不禁扼腕叹息:“唉,难道我韩晋当真是忘恩负义之徒么?”

随后韩序棽命人走访暗查,半月后,竟不负韩晋所托,果真查到了那人所在。他命人在南方一带调查,在云州查出,有一户姓苏的大富人家,三十年前确实时常跑北方生意,那时的家主膝下确实是有一子,名“苏子望”,三十年前也才是弱冠之龄……于是种种事迹表明,这个“苏子望”,正是韩晋所要寻觅的恩人。

于是四日后,韩晋便携长子前往云州苏府登门造访。

苏子望听闻有客,起先不甚在意,后听是太师来访,却如何也不敢怠慢了太师大人,急忙吩咐下人沏了上好的冬片招待。

见面之后,仅凭当年的印象,韩晋一眼便认出了苏子望。眼见苏子望同是五十上下,却保养得当,只是嘴上留有髭须,一头乌发扎做椎髻梳理得干干净净,乍看不过四十而已,定然是食尽各种珍奇美味,极其讲究养生之道的人。

苏子望恭敬道:“寒舍简陋,太师大人惠然肯来,当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却不知何风送爽将太师大人引来,还望大人赐教!”而心中却甚感疑惑,“这韩太师的贤名我是听过的,据说为人正直公道,是深得民心的好官。他前不久才在临州置了宅邸定居,不知可是辞了官?像他这样的大官若是辞官,怎地连告示也不发一张?当真奇怪!我与他素不相识,又甚少与官场打交道,他今日来访是所为何事?”

韩晋笑道:“贤弟,你不记得我吧?”

苏子望一怔,想不通韩晋为何如此唤他。

韩晋从袖袋中取出一枚玉佩交到苏子望手里,道:“贤弟,当年你曾说你相信缘分,不知这想法是否还与当年如一?”

苏子望定睛一看,见这玉佩正是多年前他所遗失的那块,于是茫然道:“你……你是当年那位……”

韩晋拱手道:“正是鄙人。”

“不敢不敢!”苏子望慌忙回礼,他怎会想到,自己当年所救的穷酸秀才,竟会有朝一日成为当朝太师?不禁感慨世事奇妙!

“当年若没有贤弟相助,何来我今日风光?这礼你受得起,受得起啊!”

“嘿嘿,一场邂逅,难得太师大人还记得。”

二人携手入到园中,忆起当年旧事相谈甚欢。正是漫天飘雪,银花飞舞,远方冬山如睡,山寒水冷。苏子望命人取了煮酒的器具,一边煮酒一边叙谈。

“我听说老兄在朝为官三十载,深得圣上器重,早已贵极人臣,何以在风光之时决心归隐田园?”

“呵,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贤弟不知,朝中事多繁杂,当今世下人心不古,我刚入朝不久便深感其秽。虽早已有心辞官,但念及恩师提携之恩,倒也愿留下助恩师一臂之力,待恩师去世后更不敢违抗师命,是以又在朝中留任十余年,得圣上器重,也是人生大幸了。而今国泰民安,朝中奸邪尽除,圣上贤者在位,我已不负恩师所托,便想回归故里,与妻儿过上几年清闲日子。否则我为官三十载,却享不到半分乐趣,官位再高也是枉然。”

“嘿嘿,明白明白,韩兄半生劳碌,是该享享清福了。”苏子望又看向韩晋身边,道:“令郎生得一表人才,韩兄才高八斗,令郎的才气定也不输于你罢?”

韩晋坦笑:“唉,犬子空有几分才气,却不思进取,一听说我要告老还乡,便去请求圣上将他调至临州出任知府,在京中大好的前程便如此拱手让人了。”

“嘿,韩兄该知足了,令郎这是孝顺得很呐!”

韩序棽倒觉得不好意思:“世叔谬赞了。”

韩晋道:“看贤弟红光满面,必然也是家庭和睦,膝下儿女成群,只是不知孩儿都成家与否?”实则他对苏子望的情况了如指掌,有此一问,也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话题。

“啊,不敢说儿女成群,荆妻命薄,为我诞下女儿后不久便去了,我常年在外跑生意,若非佳节,也难有机会陪伴孩子。长子成家已有两年,为苏家续了香火,亦是个做爹的人,遂性子越发稳重,只是不若令郎聪慧,区区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勉强能帮我一把。而小女自幼无母亲陪伴,性子好似男儿一般,顽劣得很,哈,我至今都不敢找人为她说媒。唉,此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呐!”苏子望惭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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