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小木子就要将那些东西吃进嘴里了,柳娆溪心头猛地一紧,眉头也是随之紧紧皱在了一起。最终,她还是不忍心他就此丧命,在千钧一发之际起身,迅速将他手中的碗筷打掉在了地上。
“你还真是忠心护主!这些东西是什么你一清二楚,竟然也敢往嘴里送,不要命了吗?”柳娆溪这话说得虽然愤恨不已,眼中却是满溢着伤痛。她也明白,既是皇后的命令,小木子也只有乖乖遵从的份儿。只是,她实在是不甘心。因为于她而言,小木子的背叛比起任何人的都要让她难以接受。
小木子因着心虚不敢抬头。而早在柳娆溪坚持要他吃饭时他便觉得,这些日子里一直小心隐瞒的事情今日怕是非说不可了。东想西想间,他并没有听清楚柳娆溪在说什么,只知道她很生气。而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即便是上次在御花园跟刘嬷嬷对抗的时候也不似这般。心中除了惶恐便是担心,即是双膝跪在了她跟前,额头紧贴地面地劝解道:“奴才该死!还望主子为了自己的身子考虑,不要生奴才的气!”
“你既然如此关心我,又为何要跟那些人联起手来害我呢?”听到小木子对自己的关切,柳娆溪的心头渐渐涌起一阵酸涩,连带着原本不友好的语气也变得无奈与伤感起来:“小木子,咱们也算是同甘共苦的伙伴了,我何曾将你视为下人过?不想你今日竟这般对我,教我如何不生气不寒心……”说着说着,柳娆溪不禁哽咽难言了。
柳娆溪说得伤心,小木子听得也是难受。只是等反应过来后,他才发觉那些话不对——他只是按吩咐给柳娆溪吃些给身体补给营养的膳食,怎么她会认为他是在害她呢?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而且还是天大的、要命的误会。
“主子明鉴!小木子对主子绝无二心。要是旁人想要害主子,奴才即便是跟那人拼了性命也定会尽全力护得主子周全。又怎么会跟谁联手害主子呢?”尽管还没想明白柳娆溪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样的误会,小木子只想着早点把事情说清楚才好,便是急忙表忠心到。
“哼,是吗?”闻言,柳娆溪冷笑一声,问道:“那我问你,沁儿是谁?这些日子你给我吃的又是什么东西?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今日你们在假山石前面的对话全都被我听见了。要是你当真还念着咱们这些年的交情,最好给我说清楚!”
最后一句,柳娆溪从质问转成了警告。要是小木子这个时候抬头,定是会看到她眼中的凶光。可即便他望见了,也不会害怕了。因为他已经基本上弄明白了这场风波的前因后果。他知道如果不把真相说出来,柳娆溪定是不会再相信他,心结也无法解开,这对她的伤势没有一丁点儿好处。要是那样的话,自己这些日子做的白费了不说,她也会吃更多的苦。
本着这样的想法,小木子又是对着柳娆溪磕了一个头,解释道:“主子误会了。沁儿姐姐是大皇子身边的人。那天晚上,主子虽然将大皇子赶走了,可大皇子仍然放心不下主子。这才派沁儿姐姐将奴才找了去,吩咐了一些事情。这些日子以来,主子您外用内服的药,还有每日的膳食都是大皇子精心安排的。只是担心主子知道了以后不愿领受他的好意,大皇子才命奴才好生瞒着的。”
小木子说完来龙去脉后,又接着说道:“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惹得主子伤心难过,是奴才错了!请主子原谅!”虽然被误会的人是自己,可是的确是自己辜负了柳娆溪的信任。小木子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愧疚。至于说出了柳炎铸要他隐瞒的事,好在那不是个苛刻的人,应该不会深究的。
小木子的话使得柳娆溪有些不知所措了: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说,一切都是柳炎铸的安排,那倒是她小心眼,还没弄清楚青红皂白就乱发脾气。她不怕道歉,只是会觉得难为情,对不住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人;可万一……这是皇后一早就教与小木子的说辞呢?皇后既然是早有预谋的,自然会将一切可能的后果想到。
一时间,柳娆溪不知道自己是该相信还是应该继续怀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中对于人世间的真情,早就没有了当初的那份笃定了。即便小木子那些话听上去是那样赤诚,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她考虑,她还是不敢直接给下判断。这算是劫后余生的成长还是饱经历练后的无可奈何?
很长一段时间,小木子就那样虔诚地跪着,静等发落;柳娆溪就那样左右摇摆地权衡着。整间屋子始终笼罩在一种十分压抑的沉默中。好在柳娆溪是单独住着的,否则被旁人看到了这样一幅奇特的场景,还不知会生出怎么样的风言风语。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忽然,一个满带疑惑的声音响起,像一把长剑将那份诡异的沉默划开了一道口子,也让柳娆溪跟小木子都看到了一丝希望。
“小木子,你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答,又见柳娆溪对自己的态度仍是冷冷淡淡的,柳炎铸即是转向了跪在地上的小木子,问到。
“奴才……”小木子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柳娆溪生气是因为柳炎铸吩咐自己隐瞒她。可他是大皇子,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啊。小木子自是没有胆子将责任推给他。
“我问你,这些日子可都是你安排我的用药及饮食的?”了解小木子的难处,也想着早一点弄清真相,柳娆溪即是主动抢了小木子的话,问到。
不知是没想到柳娆溪会主动跟自己说话,还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有些意外,柳炎铸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但随即便讪讪地笑了笑,道:“原来是在生我的气啊。小木子,难为你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柳炎铸那句玩笑话让本就内心没底的小木子更是不安,连连重复着这句话。
“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儿要跟你家主子说。”柳炎铸打断了小木子的喋喋不休,却不是因为不耐烦,而是他的确欠柳娆溪一个解释。但小木子在场,有些话终是不方便说,便是好声好气地吩咐到。小木子如蒙大赦般磕头谢了恩,又将地上的碎碗片和筷子收拾好,放在托盘上,就捧着躬身退了出去。
待小木子走后,柳炎铸才终于与柳娆溪怒视他的眼神对视上,却是温和一笑,道:“对不起,这次的确是我擅做主张。可要是不做这些,我心下实在难安。若是说明了,你定是不会接受的。思前想后,也只有出此下策了。还望你看在我一片苦心的份儿上可以见谅!”
柳炎铸的那抹笑容仿佛是有魔力一般,柳娆溪心中的怒气一下子消散无踪了。又或者,在确定了小木子所言非虚之后,她早已明白他们是为了自己好,根本就没有再生气的理由了。抑或是又听得他堂堂大皇子,从来只有别人跟他道歉的份儿,却因为一份愧疚而对自己低声下气。面对这些,即便内心再怎么冷漠之人,也是会被感动的吧。
自此一役,柳娆溪算是彻底放弃了要柳炎铸远离自己的念头。那样一个温润平和之人,内心竟也是这般执拗。看样子她能做的,也就是尽量让自己与他保持距离了。既然管不住别人,那就只有约束好自己。那样,即便日后出现了什么不乐见的事情,也不会太过自责跟后悔吧。
想到这里,柳娆溪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望着柳炎铸微微蹙眉,没好气地问道:“大皇子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您有皇子的身份护着,也有皇后娘娘可以倚仗,我却什么都没有。是觉着这些日子给我补给的营养太多,想要用杖刑再讨回去不成?”
乾坤朗朗的,柳炎铸毫不避讳地来找她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柳娆溪说这些,只是为了直入主题,也好不必与他独处下去。每每遇见柳炎铸,她总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与怯意,总觉得他是一个让人绝对恨不起来的人。不仅恨不起来,甚至相处久了,会慢慢从心底里亲近他。而这对她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
“是母后派我来找你去的,说是有话要对你说。”柳炎铸故意忽略掉柳娆溪话中的不友好,笑靥灿烂地说明了来意。直让柳娆溪感到三分好笑,七分无奈。
“既是皇后娘娘传召,那就不可耽搁了。溪儿这就去,告退了。”说着,柳娆溪福身行了一个礼。身份上的悬殊是最容易造成心理上的疏离的。她此举也是用心良苦。好在柳炎铸并未像上次一样急忙来扶,这还真是让她欢喜不少。
礼毕,柳娆溪也不再等柳炎铸说些什么,便自顾自地离开了。看着她的背影,柳炎铸撇嘴叹了一口气,继而环视了一下身处的这间屋子。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从未好好打量过。因是独居的处所,环境倒也算得上清静。然而明明身为堂堂一国长公主却要屈居于此,实在是令人不忍叹息。
关于柳娆溪的事,柳炎铸不是不好奇,只是他早就看透了。皇家的有情、无情都是最没有道理可言的。况且,这不是凭他一己之力去深究就能改变的事情。与其浪费时间去做那些无谓的,还不如尽己所能地补偿一些呢!
虽是姐弟,皇后也释怀了让自己来找她,但柳炎铸也知他们之间还是男女有别。此处毕竟是姑娘家的房间,他自是不好多留的,便转身要走。却在不经意扫过柳娆溪床头时,瞥见了她枕头下露出的东西。皱了皱眉,他还是走上前去,将它抽了出来——
果然不是他眼花,当真是一本诗词集锦!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这几天正在看的书与之有着相同的名字。柳炎铸很是诧异:柳娆溪竟然识字?凝眉深思了一会儿后,他便坐到桌旁,翻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