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其他皇子们还有众大臣们皆是或三五成群或各自散去了,柳炎铸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回去“皇子阁”,更没有急着前去看望柳娆溪,而是面色凝重地跟在天谒国君身后,一路朝着“铭乾宫”走去。
即使皇后不说,在天谒国君心中也早已将柳炎铸视为继承江山的人选了。除了是因为他的年纪在自己为数不多的儿子当中是最符合祖宗规矩的,也是因为天谒国君早就看出来这些年柳炎铸一直都在苦心孤诣地藏匿着锋芒。这一点他很是欣赏。因为真正可以执掌天下的人中之龙除了要拥有过人的胆识与谋略之外,能做到忍辱负重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
皇子公主们都争先恐后地表现出自己最优秀一面,甚至恨不得踩着别人往上爬,自古就是皇室薄情无可奈何的遗憾。所以,在这样的家族中一个懂得见好就收心甘情愿不与旁人一般哗众取宠的人,足以见得他的心性是何等地异于常人,又是何等地通晓隐忍二字的真谛!
可是,天谒国君也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儿子之所以甘愿表现得平平无奇,非但是因为不想争宠,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自小便无心于政事,更遑论继承大统之事了。下完早朝若不是天谒国君因有事相商叫住他,他定是会毫不犹豫地就回去自己的“皇子阁”或是去皇后那里。
为了这个,天谒国君一度很是苦恼,但他从未想过换一个继位人选。毕竟柳炎铸身在皇家,便需要担负起无数不一定属于他的责任。这皇位也不是他想不坐就可以不坐的。到时候只要圣旨一下,任何人都没有拒绝的余地。只是天谒国君想着自己大限之日尚早,这才没有急着将柳炎铸BI进死胡同。
因此,今天看到柳炎铸没有离开天谒国君就觉得很是意外了。又见得他一路上都跟着自己,却是又一言不发,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般,便是也同样不声不响地回到了“铭乾宫”。刚一坐上龙椅,天谒国君便望着站在殿中央的柳炎铸,很是好奇地问道:“一路跟着朕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柳炎铸知道该来的始终要来,而且事不宜迟,便是在天谒国君话音刚落之际,双膝跪地,行礼道:“启禀父皇,此事事关重大!儿臣斗胆,敢请父皇屏退左右!”
此时身在“铭乾宫”正殿之内的除去柳炎铸自己,便只剩下天谒国君以及他的随身内侍吴公公了。听了柳炎铸的话,天谒国君微微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就朝着吴公公望了一眼。吴公公马上便领会了圣意,行礼后躬身退了出去,并在出去的时候将正殿的大门给关上了。
“现在可以说了?”天谒国君又是问到。他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柳炎铸要跟自己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儿臣想问父皇讨要一样东西,万望父皇恩准。”柳炎铸仍是保持着先前行礼的姿势,微微低着头回答到。
“你这样吞吞吐吐说得不清不楚的,教朕如何应允你?”看着柳炎铸为难的模样,天谒国君觉得甚是好笑。不只是柳炎铸主动跟着自己回到这处理政事的“铭乾宫”是件稀奇的事情,他也从未见过柳炎铸像现在这般左右为难,迟疑不决的。不过他多少猜到这件事可能跟皇后或者柳娆嫣有关。在这个皇宫之内应该只有她们才会令得这个温顺从容之人变得如此吧。
“儿臣想请父皇将冰窖中的‘万年血芝’圣赐予儿臣!”柳炎铸总算是说出了此次的来意,心中却着实没有底,毕竟……
“‘万年血芝’?”没有想到柳炎铸头一次跟他开口求赏赐,竟然是要的这样东西,天谒国君的诧异自是不在话下,亦是更加不理解,便是抱着确认的心思追问了一句:“可是上次朕大寿之日,天谒国送来的那份贺礼?”
“正是!”柳炎铸抬起头直视着身处上位龙椅的天谒国君,毫不含糊地点了点头。
“此物虽举世难求,你若当真想要,朕自是不会不准。只是……”得到一个十分肯定的回答,天谒国君的疑惑却没有就此打住。他那原本带着些微笑意的眉宇间霎时染上了更深的疑惑,问道:“朕曾诏‘御医院’诸位太医前来鉴赏,他们都称赞塞绎国的这支‘万年血芝’乃是救人性命的良药,即便是如鹤顶红之类的无解剧毒,若是服下得及时也可轻易便化解了去。你要此物做什么?想要救谁?”
天谒国君已经将这件事与皇后或是柳娆嫣有关的想法给略去了。因为如果是她们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不可能到现在自己还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早知道自己来求“万年血芝”就会遭此一问。柳炎铸不想伤害到自己的妹妹,可是在来上朝之前,太医急匆匆跑来告诉他说现在除了此物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他捕捉到一丝希望的同时也为柳娆嫣的下场担心。但人命关天,也顾不得许多了。
况且一直以来,柳娆溪在天谒国君眼中都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柳娆嫣又是自小便百般受宠,也不见得会有什么事情。因此比起对自己妹妹的顾虑,柳炎铸更担心自己这次求赏能否成功。他心中根本没有分毫把握。因为这“万年血芝”乃稀世珍宝,天谒国君当真会为了救柳娆溪的性命而拿出来吗?不过,既然来了就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柳炎铸暗暗坚定了一下信心,便是将昨晚柳娆溪受鞭刑、如今生命垂尾之事细细讲了出来。
话分两头。在这宫中,无论是去哪里,无论是进还是出,“天巷”都是必经之地。因此几乎任何时候都会有一大批人在“天巷”里来来回回地奔走。现在就更是热闹了——
几位皇子与大臣们下了早朝蜂拥而出,领了主子命令的宫女内侍门也是急急去着自己要去的地方。自然,也有正巧途径此处,走得不慌不忙的宫人。若是在平日,除了给各位皇子高官重臣们行礼请安之外,她们自然是引起不了什么人侧目。可今日她们的谈话内容却是引起了一些人有意无意的侧耳倾听。
“诶,你听说了吗?长公主昨晚被打伤了,被救出来的时候都快断气了。大皇子在她房里守了整整一夜,又是叫太医看诊,又是开方子抓药的,可还是没起到作用。现在啊快不行了。”其中一名个头稍稍高些的宫女低着头,用手捂着嘴对同伴问到。动作看上去是不愿让旁人听去的小心翼翼,声音也是有故意压小的趋势。可无论有心还是无意,想要听真切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假的啊?但是怎么可能呢?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个头稍矮的宫女显然不相信,摇了摇头反问到。
“怎么不可能呢?我可是听前去‘御医院’领药的人亲口说的。我看啊,不是没有动静,而是因为长公主从小都不受宠,而动手的又是嫣儿公主才没人敢追究的。”见同伴不信,高个宫女马上搬出了证据,言辞凿凿地辩驳到。
“你这样一说应该就差不多了。皇后娘娘跟大皇子正是得宠的时候,自然是没人敢怎么样的……”矮个宫女这才有些信服地点了点头,话语间却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所以说啊,同人不同命。一样都是公主,可待遇却是天差地别的。一个受尽宠爱,一个快要死了都没人知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就更别提了。以后做事要更加小心才行。”高个宫女却是心直口快,颇有感慨地说了几句。
两个宫女全神贯注地“小声”谈论着这件不为人知的大事,渐渐走向了远处,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内容其他人自是不得而知了。可刚才段对话中的讯息相当丰富——最得宠的嫣儿公主滥用私刑,置人于死地几乎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而一向以仁爱之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与深得天子器重的大皇子又在事发之后徇私枉法,处处包庇为其遮掩罪行。
这些东西对于那些有心之人来说已经足够了——柳炎铸既然无心与政事,自然也是没有结党营私的那份心思。而成年后就住到宫外去的其他皇子们却不是如此。他们知道即便天谒国君心中已然有了打算,但只要太子人选一日未定,自己都是有机会的。兄弟之间看上去是亲善的,对柳炎铸也是礼敬有加,更会时不时地聚在一起谈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什么的。可暗中他们却没有闲心去养花除草,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为自己日后的大位之争寻求保障去了。眼前就有一个将自身最大威胁连根拔起的大好机会,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但凡欲为大事者皆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因而没有人很明显地表现得迫不及待。只是各自为阵的人们互相给了自己人一些眼色用来传达着只有他们了解的意思。想是过不了多久,对于皇后以及柳炎铸、柳娆嫣而言,这座暂时还风平浪静的皇宫内马上就会有人精心地掀起一场猝不及防的狂风骤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