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谒国与塞绎国的联姻作罢了。天谒国君因为理亏,非但低声下气地跟塞绎国的太子赔礼道歉,还双手奉上了千万两黄金、百万石粮草以及数十万匹上好的锦缎丝织布匹。为此,自觉颜面扫地的天谒国君大发雷霆,竟是一道圣旨将柳娆溪下到了天牢中,罪名曰:“此女生而不祥,有辱国体。其罪当诛,实难容赦。”
天牢里又脏又阴暗潮湿,无时无刻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柳娆溪自小在“弗戌殿”长大,住的房间跟现在所处的牢房差不到哪里去,倒也没觉着有什么不习惯。反而身处牢笼,听不见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和指指点点,在某种程度上说来,她心中也得以好受一点。
眼下已经过了子时,天牢内更是显得阴森恐怖。柳娆溪披头散发地靠着墙坐在地上,从背后墙壁上透出的寒凉使得她的脸颊跟嘴唇都变得乌紫。她却只是神情涣散地发着呆。
尽管原本就知道自己回来后的日子会比之前更加难过,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想着圣旨上那句“生而不祥”,柳娆溪心中憋屈无比却又无处宣泄,心痛得仿佛就要停止了跳动——
这就是自己从小不受宠的原因吗?原来是因为自己是个不祥之人才受到如此待遇?可即便如此,不是也应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前因后果吗?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她真的不甘心!然而身陷囹圄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能如何?三日后便是问斩的日子,这下算是彻底地解脱了吧?也罢,就让这莫名其妙、荒唐至极的一切都随着她的死结束吧。上天若是可怜她,就让她的来世再也不要与这个皇宫,与这里的任何人有一丝一毫的牵扯羁绊了。
想到这里,柳娆溪向后将头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数行清泪随即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就在这时,右边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她睁开眼,侧脸,看到的竟是倾贵妃。
此番兹事体大,盛怒之下,天谒国君曾下旨不准任何人探望跟求情,否则以同罪论处。现在又是夜深人静的,柳娆溪很是意外。而无论是倾贵妃还是她身后跟着玖儿都是一身纯黑色的夜行衣,想是也怕惹人注目悄悄前来的。
在狱卒开好锁之后,玖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银锭子。狱卒千恩万谢地便退了下去。虽是意外,如今的柳娆溪也没心思去管了。她收回了目光,继续望向了正前方。
“奴婢给长公主请安。”不知是不是出于讽刺,玖儿竟然给柳娆溪福身行了礼。
“呵,长公主?”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原本就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如今在你们眼前的更是一个阶下囚。你们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想起倾贵妃当日的那句警告,她应该早就知道这一切了。竟是没有明说,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发生。如今又来唱的哪一出呢?恁是柳娆溪再怎么天真再怎么好脾气,也不会再待见她了。
“也是,本就是与皇上无关的人,又何来的长公主一说呢?”面对柳娆溪的不屑一顾,倾贵妃不怒反笑。对着她说完这些,即是对着玖儿严肃地警告道:“玖儿,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胡说八道了。小心祸从口出!到时候就算是本宫都没办法保住你!”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倾贵妃话音刚落,玖儿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还连着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很是惶恐地说到。跪了好一会儿倾贵妃才让她起身。
看着这主仆二人一搭一唱的,柳娆溪自是又想起了那日倾贵妃与皇后在“菩坤宫”内唱的那一出“姐妹情深”。当时只觉得感人肺腑,如今想来却只能令她心中作呕。但是这么晚了,她们又穿着夜行衣,还在她的面前上演这样一出戏,自然不会是闲着无聊前来打趣的。而倾贵妃的那句话很明显是话里有话。
“什么意思?什么叫‘本就是与皇上无关的人’?”柳娆溪噌地一下站起,向倾贵妃走近了一步,皱着眉头问到。
“果然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本宫就不拐弯抹角了。”倾贵妃满意地笑着拢了拢发髻,说道:“溪儿,这些年即便是本宫身边最不受待见的奴才也比你过得好。今日果昔日因,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自己所受的这一切是为什么吗?”
“你知道是不是?那快告诉我,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快告诉我!”倾贵妃的话音刚落,柳娆溪便像是疯了一般地按住了她的肩膀,迫不及待地问到。她已是个将死之人,若是可以做个明白鬼,倒也不枉此生。
玖儿想要上前拉开柳娆溪,却被倾贵妃示意阻止了。看着眼前人落魄的模样,倾贵妃一边伸出手将她额前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一边说道:“这件事本是宫中死禁,本宫可是担着随时被废甚至被满门抄斩的风险替你查了出来。如今竟是要本宫毫无回报地全盘托出吗?溪儿,你说这天底下有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呢?”
“你想要什么?不,我还有什么可以给的呢?”柳娆溪自是明白倾贵妃话中深意。只是现如今的她已经是个一无所有的死囚了。倾贵妃能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呢?
“只要你答应替本宫办事。本宫不仅可以将前因后果悉数告诉你,还可以保证你会安然无恙地出了这个鬼地方。怎么样?”倾贵妃挑了挑眉,笑问到。
倾贵妃开出的条件很是诱人。尽管已经生无可恋,但是无论是谁,想是都无法抗拒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诱惑。柳娆溪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一旦她答应了便要成为倾贵妃的人。过河拆桥是不可能的,因为倾贵妃既然有办法救出她,自然也有手段将她再一次推上断头台。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下场只怕是会更加惨不忍睹。
然而这场交易无疑是与虎谋皮。经过了这一次的“赐婚代嫁”事件,柳娆溪已经见识到了皇宫之内人心的险恶。正如倾贵妃所言,这宫里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而她此次前来又是担着这么大的风险,日后要柳娆溪所做的事怕是比起今日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柳娆溪犹豫了:自己真的要为了活下去而变成跟她们一样的人,要为了一己之私而耍弄手腕去残害无辜吗?那样违背良知的存活又有何意义呢?
“怎么?考虑好了吗?”倾贵妃的话打断了柳娆溪的思考。
“为何是我?娘娘自进宫以来便是圣宠不衰,身边应该有很多可用之才。为何还要担着这么大的风险找我呢?”看着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柳娆溪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闻言,倾贵妃原本带着笑意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柳娆溪甚至从她的神情中读到了哀伤,这让她很是疑惑也很是吃惊,但终究没有开口问,而是静静等着她的下文。既然是交易,自然不会将进行交易的缘由有所隐瞒。柳娆溪知道自己不必多此一举。
果然,半晌的沉默后,倾贵妃的笑容重又回到了脸上。她望着柳娆溪缓缓地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个理由充分了吧?”
“你不用疑惑,待我将所有的事情说完你便会了解了。”望着满脸不解的柳娆溪,倾贵妃没有等她询问便主动说出了一段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