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律宇出使鹫国,奉出鹰辽国三件宝,金缕衣、九龙玉杯、桃木兽雕,可谓是诚意十足。
鹰辽兵强马壮,加之粮草丰收,而鹫国却是天灾人祸,这对鹰辽而言是进攻的极好机会,可太子却在这时候出使,明景帝及朝臣们皆认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和谈极有可能是场幌子。依鹰辽王好战的性子,不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一场宴席下来,齐律宇只是饮酒作乐,并没有提任何两国战场。一改往昔的冷艳高贵,妖娆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让一众美艳脱俗的歌舞伎黯然失色。他心情甚好,时不时会跟旁桌的哈答木说几句,眼睛有意无意留在坐不安全的楚胥羽身上,嘴角微微往上扬。
说来倒也奇怪,齐律宇倒也没有为难楚胥羽,而是跟其他的皇子相聊甚欢。
楚胥羽担忧段郁宁的伤势,宴会举行到一半,见气氛愉悦丝毫不见剑拔弩张,他寻了理由脱身。
回到霏雨宫,寝宫黑灯瞎火的。楚胥羽点亮宫灯,只见段郁宁依旧反趴在床上,静静躺着不动。
楚胥羽向来,坐在床边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糟,她发烧了。
欲掀开被褥查看她的伤口,谁知冷冷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房间响起,“别碰我。”
楚胥羽讶然,继续高兴道:“郁宁,你醒了?”
段郁宁一直闭着眼睛,声音冷若冰霜,言语间带着抗距。
楚胥羽握住她的手,紧悬着的心不由松了下来,内疚道:“郁宁,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段郁宁将头埋在枕头,一言不发。她还活着,他还陪在她身边,可她为何难过得想哭?
失血过多,段郁宁声音沙哑,楚胥羽倒了杯水,小心翼翼转过她的身体,塞了个枕头让她侧躺着。楚胥羽用汤匙一勺勺的喂她,“饿不饿,我给你取些吃的来?”段郁宁挨打之事,他去了解过,着实是孙嬷嬷的刻意刁难。她是宫里的老人,亦是得了母妃的授意才做的。他重责了几句,并不敢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孙嬷嬷用刑。
“不要。”段郁宁冷冷拒绝。
段郁宁冷漠的态度,让楚胥羽错愕的缓不过神来。她五年如一日,无论生死一直都守在他身边,从未对他如此冷漠。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会让她变化如此之大。
楚胥羽的温柔,让段郁宁抵触万分,“昨晚发生什么并不重要,你母妃命人将我差点打死,你打算怎么办?”
“母妃确实过分了,我已经跟她谈过了,她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
“所以?”段郁宁反问道:“你不打算追究了?”
她正在气头上,楚胥羽放缓声音道:“郁宁,母妃她纵然有错,可毕竟是我们的长辈,我替她向你认错好不好?”
“不好!”段郁宁冷然道:“我一直忍着她,因为她是你娘。她暗中对我做了许多事,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你解决了吗?我一忍再忍,这次连命都差点没了,你还让我再忍吗?”
楚胥羽左右为难,“郁宁,你想怎么解决,才能消气。”
“她打我哪,我就得打回来。”言语间,没有任何的商量。
“郁宁,别意气用事好吗?”对她的气头上的坚持,楚胥羽劝慰道:“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孕育了我的生命,你不能打她。”
楚胥羽的劝说,非但没让段郁宁气消,反而涌起前所未有的怒气。比起姚慧妩,她什么都不是!亲生母亲不能打,她就可以随意打骂吗?
可是,她终是不想让他左右为难的。
段郁宁深呼吸,退让一步,“不打她可以,但要向我下跪赔礼道歉。”
“……如果你非得这样,我替她向你下跪可以吗?”
段郁宁紧紧箍住双手,咬牙道:“好!她是你娘,哪怕是错的,在你眼中也是对的。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让她下跪认错,可是孙嬷嬷呢?她让命人将我往死里打。那些太监打我多少棍,你就命人打她多少次。”
“郁宁,她虽不是我的乳娘,却从小一手将我带大,将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子对侍。她年事已高,根本挨不得打……”
段郁宁一反手,将楚胥羽手中的碗打翻,温水洒了他一身。碗,“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楚胥羽知道她心里委屈,当下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让丫环从厨房端了碗燕窝粥,楚胥羽重新在床边坐下,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递到她嘴边,“别生气了,不如你打我……”
段郁宁一扬手,楚胥羽手中的碗再次被打落。滚烫的粥溅在手上脚上大腿上,痛得楚胥羽直咬牙关,却愣是没有吭一声。
“你母妃打不得,孙嬷嬷打不成,莫非我天生犯贱就该被她们打吗?”段郁宁恨恨得瞪着楚胥羽,泪水在眼眶打转,“楚胥羽,我凭什么委曲求全,一忍再忍。我忍到这种地步,是因为我还爱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如鲠在喉,对着歇斯底里的段郁宁,楚胥羽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默默收拾溅洒在地上的粥跟碎片,擦掉衣服上的粥,楚胥羽脱去衣服重新换了套,却发现被烫的地方红肿一片,大腿上起了几颗水泡。
匆匆擦了点药,楚胥羽站在段郁宁面前,“郁宁,等你养好伤,我送你出宫吧。”
“出了宫又如何?”段郁宁冷笑道:“只要她还是你娘,她便会一直容不下我。你这次容允她欺负我,下一次她便会变本加厉。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心痛?”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事情发生了,总该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段郁宁疲倦的闭眼,这便是他对她的爱。她连命都快丢了,他却连对姚慧妩说“不”的勇气都没有。他并非一个懦弱之人,却让她委曲求全,唯一的解释是,他还不够爱他。
没有再说话,段郁宁埋首在枕头上,眼泪涌了出来。人,都是会变的,在宫外他还是那般爱她,在她晕迷的两年衣带不解的照顾她,可是……
她不怪他,一切都是命!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他不属于她,无论她用尽何种手段,不是他的终不是她的!
段郁宁很想放开嗓子撕心裂肺哭一场,却是倔强地咬着枕头。
楚胥羽将她搂了起来,紧紧抱在怀中,“郁宁,你不要这样。”一夜消失,她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论是她的精神跟想法,跟之前都有天嚷之别。
“楚胥羽,人生若只如初相见,该多美好。”段郁宁疲倦至极,不再说话。当年,他若只是个匆匆的过客,只是在她脑海描绘了一副完美的景象,人生再无交集该多好。
楚胥羽,他可知道?她已经隐隐后悔,爱上了他。
一连几天,行动不便的段郁宁都留在楚胥羽的寝室养伤,公务私事两头跑,楚胥羽却是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抹身上药喂食事无巨细全不让外人插门。
“没出息。”见他如此紧张段郁宁,姚慧妩被气得不轻,忍着气不跟儿子说话。
数天没有休息好,楚胥羽眼睛充血,神色疲倦。段郁宁反趴在床上,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浅眠的楚胥羽总是被她的轻微的动作吵醒。
他哑着嗓子问她,想喝水,还是如厕?
憋着一肚子的怨气,可看到楚胥羽被折磨的可怜,她不禁心软了,主动拉了他的手。
楚胥羽将她揽入怀中,心疼地吻着她的额头,“段郁宁,歆裕王府快竣工了,到时你跟我一块搬出去。这些年你为我受了许多委屈,我都看在眼睛记在心里。等报了父仇,我会用一生的时光来弥补你。”换个环境,她的心情或许不会如此压抑。
“希望我们能走到那一天。”她与他之间,隔着太多的人与事,她的心已不若之前固若金汤。她向往自由,而他却是身受帝命之人。
“郁宁,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楚胥羽不解道:“回来后,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晚……”段郁宁的脑海不禁浮现出齐律宇穿着睡袍的妖娆模样,那张精美绝伦的脸,结实傲人的身材,勾人魂魄的眼眸。说也奇怪,以前只想要一起到齐律宇,她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如今想起来却没了当初的杀意跟愤怒,甚是可以清晰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
“郁宁……郁宁……”见她走神,楚胥羽忙唤了她两声,“你的魂到哪去了?”
“那晚我去刺杀齐律宇,不过没成功,还被他废了武功。”天,她怎么走神了?怎么突然会想到那晚香艳的场景,真是变态。
果然,她去刺杀齐律宇了。楚胥羽紧张的手心渗汗,如果他能再留意一点,她便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对你做了什么?”现在的她,跟之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我把他的心挖了,他非但没死还冲过来撞了我一下,我的武功便全废了。”挖心,是件很残忍的事。其实,齐律宇除了偷窥她洗澡,似乎也没做过伤害她的事。一剑下去就将他的心给挖了,是不是心狠了点?
楚胥羽眉头紧蹙,神色肯定道:“那一撞,齐律宇除了废你的武功,肯定还对你做了别的。”她的莫名变化,肯定跟齐律宇有关。
“应该不会吧。”段郁宁下意识道:“凭他的能耐,做事该是光明磊落的。若想对我动手脚,根本无需偷偷摸摸的。对了,这段时间他有何动静?”
“倒没有什么动静,参加宫庭的宴席,到京城景点游玩。”齐律宇迟迟没有动作,肯定在酝酿着阴谋,可到底会是什么?
段郁宁对齐律宇的想法,让楚胥羽骇然错愕。对于齐律宇,她向来是爱憎分明的。雁门军营僵尸咬人,两军沙漠大战皆死亡无数,齐律宇若行事光明磊落,岂会用这种卑鄙的招式。
楚胥羽心生疑惑,让风雨雷电悄然跟踪齐律宇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