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大势,崛起于上古星宿横亘银河、修行之火熊熊燃起之时,这第一步便是外观天而内照己,也就是尔等常常提及的观照境……”
天景书院的学堂之上,教习正在讲授修行第一步观照境的相关要诀,可是甲舍之中的学子们竟然频频走神,望向一张空出来的坐席。
不怪他们走神,就连在讲座之上,摇头晃脑,双眼眯得只剩一条缝隙的教习老先生,也是不时用眼角余光看向那个空出来的坐席。
照老教习的火爆脾气,平日里学生们如此不专心上课,早就狮子吼开骂了,今日却似乎没有那个心情。
一堂课的时间转眼即逝,老教习前脚踏出学堂,里面马上便炸开了锅。
“你快掐我一下,逃课?不是吧,我们的白案首竟然逃课?这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哈,你看见没有,平日里张夫子总是拿白乞儿嘲讽我等不好学,今日可是除了教案上的内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我差点就笑死了。”
“你得意什么,凭白哥儿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有那张比红娘还要甜的嘴,就算剩下的课全逃了,也稳稳的还是第一名。”
“切,再能说会道那又如何,没有血脉传承,又没有上好资质,还不是跟我等一样,在这外院之中蹉跎数年?”
“唉,你说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这般体弱多病呢,恐怕此生洗髓无望了吧?”
这里是天景城,景国的帝都,时节恰逢大寒,呼啸的寒风将不少人都赶回了温暖的屋舍之中,偌大的南城德华门人迹罕至,只有一个少年进城的身影。
少年身穿厚厚的白色羊裘,将没有完全长开的身子骨包裹得像一根粽子,加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活像一只胖胖的小熊在雪地里行走。
守城的卫兵见少年走得辛苦,连忙上前搭个手,招呼少年到城门之后喝碗热汤,显然少年与他们相熟。
“白乞儿,你又帮吕先生去寻那唱戏的脸谱了吧,只是今天书院还没有散学,你难道是逃课外出?”
走近一看,那少年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清秀,五官端正,特别是笑起来,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哎,我也不想呀,只是恰逢吕三公子昨日突破至洗髓境,吕府近日要宴请四方,青云之战在即,也算是践行酒,拖延不得,这课,不逃也得逃。”
“哈哈,活该,谁让你是天舞班的当红小生,又是红娘眼中的意中人呢,我要是你呀,就不读那破书了,做那戏班的名旦,红娘的夫君,可不逍遥快活?”
说到这里,卫兵们一阵哄笑,只是笑声有点酸溜溜的意味,少年当然清楚这群大汉的贱性,也没有多说,凑近抢了一碗热汤大口喝下去,背起巨大的包裹就往城中走去。
就在包裹的一放一提之间,两个黑不溜秋的小球落在了地面,随即被漫天的风雪所掩盖,看不出一丝痕迹。
德华门正对的就是明轩道,一条宽阔可容十两马车并驾齐驱的大路,一眼望不到尽头,此路从南城门一直通向景国皇城,气派非凡。
路上行人不多,盖因天气实在寒冷,路边只剩下是生着袅袅炊烟的小摊贩,偶尔有行人会买些热乎乎的炊饼取暖,少年就这么独自行走,过了几个街口,在路旁一处卖泥人的小摊停下了脚步。
此处坐着一个手艺人,六七十岁,满头的白发被裘帽压得凌乱,靠在一颗老槐树底下,见少年站住了脚,也不出声吆喝,怡然自得地喝着烈酒,似醉半醒,好生悠闲。
少年一屁股坐下,在包裹中取出一个酒葫芦,说道:“师傅,这天气寒冷,生意也不怎么样,喝了这葫芦酒,就往别处谋生去吧,您也是的,在天子脚下卖泥人,岂不是笑话?”
老人浑浊的眼珠子盯了少年一会,撇撇嘴,扒开瓶塞闻了闻,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陶醉于美酒,然后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少年离开。
此时一妇人路过,见少年背着大包行囊,皱眉说道:“白小哥你怎的这次背了如此大一个包裹,唉,不是我说,你耳根子也太软了,每次出城都帮带这么多货物,就不会心疼心疼自己?”
少年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谢过孙大娘关心了,这与人方便之事还是得多做,年青人怕什么,下次我带上王家铺的腌肉,让您尝尝鲜。”
那妇人被逗得眉开眼笑,猛夸少年一顿,方才拧着水桶腰离开。
少年站立原地,等妇人走远,周围没了行人,他对着老人深深一鞠躬,提起包裹继续往前走。
老人闭眼没有理会,只是等风雪快要淹没少年的背影之时,方才出言问道:“可是今夜?”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寒风呼啸的声音盖过。
“嗯,今夜!”少年没有回头,话音刚落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唉,六年了!”老人叹息一声,独自默默地继续饮酒。
又走了两个街口,少年转入左侧的一条小道之中,此处便是天景城的西市,总算是寻到一个热闹的地方,稍稍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哟,白乞儿来了,可是来看望卖伞的美人儿?”
“呵呵,那卖伞西施心里可是天天下雨呀,平日里都没精打采的,唯独见着白小哥才能见着那明媚的笑容。”
“你说那大闺女一直不嫁,不会真的是为了这个白乞儿吧,足足差了有十岁不止啊?”
西市之中的人们见着少年,就如同那孙大妈似的,不管是熟悉的打趣两句,还是不熟悉的张望两眼,总之少年经过的地方,必然是热闹非凡。
少年见怪不怪,一路前行,到了一处卖伞的摊位之前。
“哦!”周围的看客纷纷起哄,笑声之中带着挪揄,又带着喜爱,看来少年在这里人缘还相当不错。
“笑笑笑,看什么看,一群老不死的,为老不尊,不识好歹,一把年纪不躺进棺材在这里瞎起哄个什么玩意,我……”
哄笑声中,忽然出现了一把会行走的大黄伞,原来是被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拿在手上,只见她猛地将伞骨一收,右手持伞撑地,左手叉腰,说出了上述一番话来。
姑娘凶猛!
人群轰然而散,好像早已经排练好了一般,明显这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或许那群围观的看客等的就是这么一幕?
少年站在一旁,微笑着旁观,安安静静,如同画中人。
那姑娘却一点也不懂得欣赏,那边骂完人,脸蛋还泛着微红,这边就皱眉瞪了少年一眼,说道:“傻了?背着那么一大包东西,就不会放下来再看?压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语气不善,却满含关爱之情。
少年点点头,摘下了包裹,从里面取出了一把纸伞,递给姑娘。
姑娘眉毛一挑,嘴角一撇,随手接过纸伞,漫不经心地说道:“六年了,你还是决定要送我这把纸伞吗?”
少年点点头,静静地看着姑娘,眼神深邃,含义莫名,带着丝丝火热。
姑娘脸蛋愈发通红,头颅越垂越低,待姑娘低头看不到自己的时候,少年嘴角微微划起一道弧线,气质陡然一变,画中美男子忽然成了调皮捣蛋的纨绔子弟。
“砰!”一声巨响,远处的摊贩先是一颤,随即摇头失笑:“又在胡闹!”
果然那边少年此刻满脸郁闷,揉着脑袋,嘀咕道:“又下狠手,真是没良心的姐姐。”
姑娘眉眼弯弯,哪还有半分害羞的神色,用大黄伞在少年头上比划着,说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捉弄姐姐!”
打闹一阵,少年重新背上行囊,转身离开。
姑娘盯着少年的背影好一会儿,等快要见不着背影了,方才踮起脚尖,高声喊道:“喂,小心啊!”
少年将右手举起,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又一次消失在风雪之中。
出了西市,少年重新回到明轩道上,这次却只过了一个街口,便往右边小道拐入,走到一屠夫的猪肉摊之前。
屠夫膀大腰圆,一身横肉,舞着屠刀带出道道刀影,“砰砰砰”的声音不断,如同普奏一曲美妙的乐曲。
“这次出城买了什么?”屠夫头也不抬地问道。
“一把刀。”少年回答道。
屠夫不再说话,继续对付砧板上的猪肉。
少年只是站了一会,没有拿出任何东西,继续往前方走去,后头传来屠夫的声音:“要动刀,就得把刀磨锋利点。”
走了盏茶时间,少年来到了一处檐牙高啄的红楼之前,顿时引起了二楼姑娘们的骚动,纷纷向着少年打招呼。
少年眯眼抬头,看了一会,忽然露出两列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姑娘们可真是辛勤,这光天化日又是大冷天的,要找个坚强的男人,恐怕大不易吧?”
此言一出,顿起喧哗,一时间娇声四起,彩巾乱飞,似乎要用那柔软顺滑的五彩丝巾,将乱说话的少年压死一般。
楼内,一位从外城来的贵公子,一肚子的郁闷以及酸楚,嫉妒地说道:“这人到底何方神圣,我在德华门也见着此人,怎么去到哪里都有人缘?”
一位倚在他身旁的姑娘,****半露,丝丝酒红在挂在两侧面颊,在他耳旁轻轻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那位呀,可是了不得,屠夫许侯的远房侄子、卖伞西施白清清的义弟、巧手匠邓化的记名徒弟。”
贵公子撇撇嘴,说道:“这都算是什么跟什么?”
“还没完呢,他还是咱鸳鸯楼红娘的关门弟子、天下第一戏班天舞班的当红小生、天景书院的外院学生之首,更因其戏法无双,曾经得到当今皇上的一句评价,你可知道那是如何说的?”
“他,就是天景城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