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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装甲司令(2)

各地被“打倒”的军队干部,大约通过“人造通讯卫星”或“秘密串连”之类,很快便获悉了在当时“红色恐怖”之中有这么一块净土,于是从神州大地的四面八方送来了自己己力不能保的爱子娇儿,被“火烧”的云南军区后勤部长的儿子,官贬河南某农场、此时又雪上加霜的王近山的几个孩子……乘火车的,坐轮船的,靠“11”号的,大劫难中所造成的“战争孤儿”,纷纷投奔而来。肖永银无法拒绝这些昔日战场上的“战神”们的后代,下了一道命令:“男的,只要是军队上、地方上干部的子弟,家庭不行的,就收起来。”南京军区装甲兵的营房,倏忽间变出了一个“娃娃兵营”,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十三四岁,爬高上低,你打我闹,像一群猢狲般活泼可爱,仿佛忘记了百里或千里之外的父母亲人们的劫难……

有一天,肖永银去到兵营里看望孩子们,在一条小水沟,几个“小鬼”嘻闹着捉螃蟹,抹得满脸泥巴,溅得浑身精湿,陶勇的小儿子摸着了一只,扬起脏污的小脸,极幸福极开心地咧开嘴巴像烂漫的山花般粲然地笑着……

肖永银看着,心头掠过一丝涩涩的微甜。

然而,风云突变。

尽管收容是在极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南京造反派们仍旧嗅到了蛛丝马迹,通过内线情报传递,弄清了“狗崽子们”的藏身之地,几个造反派组织准备联合行动,攻打南京军区装甲兵军营。

兵营里的“娃娃兵们”闻惊而起,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自制棍棒剑戟等诸般兵器,准备与来犯者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一场“大战”在即。

肖永银眉头紧锁。他必须制止这场流血。他是受他们父辈之托保护这些孩子们的。他必须对得起此时或许已经魂归大海的东海舰队司令……

他打算连夜秘密把孩子们送过江去,在长江以北,有一片荒野山地,是装甲兵的训练基地,对外属军事禁地,一旦转移到那里,孩子们也就进入了安全之境。

“给我两条船,夜晚用一下。”他迸了军区作战部,开门见山他说。

对方怪异地看着他:“船么?一条也不能给!非军事目的不能随便动用。”装甲司令火了,一拍桌子:

“我渡长江时,百万雄师就是坐木船来的嘛!不给船,我照样能过江去!”当夜,云高月淡,浩淼的江面上,飘着两叶小舟,孩子们像当年他们的父辈一样,奋力划桨。当年,他们的父亲们,就是划着小木船,冲破了国民党的长江防线,为共和国打下了半壁江山;当年万船齐发万炮齐鸣的雄伟壮观已经烟消云散,然而,当他们驾着小木船,横渡同一条江时,他们却体味到了另一种悲壮……

第二天,造反派们意外顺利地长驱直入,然而兵营里已经没有了一个小孩子……

造反派恼羞成怒,一状告到国务院总理周恩来。

几天以后,一个长途打到了南京军区。

我是总理办公室。根据革命群众反映,你们南京军区装甲兵收了几百名黑兵,各地牛鬼蛇神走资派子弟都跑到你们装甲兵窝藏了起来。请你们查一下,有无此事?

军区几个个主要负责人面面相觑,准也不敢就此问题做出“是”与“非”的回答。有人忿忿地说:“找肖永银来!祸是他惹的。兵是他招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嘛!”肖永银应召而来。听了总理办公室的电话内容,他却轻松地笑笑:

“总理问嘛,如实报告情况!我签名!如果总理找我去,当着群众的面,发脾气,甚至打我两耳光,我没意见!总理那么忙,我不应该给总理找麻烦!可是,如果我们两个人,门一关,我就要说:‘总理啊.这是后代哟!’……”在场的人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很伤感。

电报如实地向总理报告了“招兵买马”的情况。电文拟完,肖永银提笔签名:

南京军区装甲兵司令肖永银周总理似乎默许了装甲司令的“招兵买马”,此后再未过问此事。

然而,事情井未就此结束。造反派的“强攻”刚刚平息,紧接着,他又“腹背受敌”。

一天,在军区司令部里,一位副司令员脸上带着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表情给他扔下一句话:

“我到了北京,上级问我收了多少兵,我说不知道!”炮兵司令扯扯装甲司令的袖子,大惑不解:

“他这是什么意思?”肖永银心里明白,副司令员反对这件事,他微微一笑,话里有话地对蒙在鼓里的炮兵司令大声说道:

“他的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炮兵司令摇摇头,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哑谜。

有些人却没有打哑谜的耐心,干脆单刀直入,且抓往要害:

“不像样子!收的兵不够格,弄几百小孩子,干脆办‘儿童团’得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兵设法》规定,年满十八岁的公民才有资格与义务应征入伍。南京军区的某些领导就此事发电报上告,总参谋部副总长亲自过问此事。总参谋部来电:你们装甲兵招了多少新兵?查查。够格的留下,不够格的清退回去……

“肖司令,我看事情难办呐,”参谋长满面愁容,“即使我们想留,怕也不能全留下。真可惜,这些娃娃有的是大小了……”

“娃娃嘛,总会长大。我们这么大的装甲兵,养几百个们算什么?过几年就是一条六尺男儿。要当兵并不是反革命,红军时代得一个兵不易呢!……不能清退回去,退回去,他们好多家已经没有了。”

“可怎么办呢?”参谋长拍拍桌上的总参电报。

肖永银一字字,一行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嗨,有了!你来看,核心是不是这几个字?”他用手点着“够格……,不够格……”

“我们全部合格,不就完了!”装甲兵很快起草了一个报告:共招新兵多少名,经过半年的严格训练,考试及格多少名,在此期间,共发展党员多少名,团员多少名,多少名经过训练已补充部队,多少名还在继续“训练”。

报告有鼻子有眼,完整详尽,无懈可击。

果然,总参谋部在接到这份报告以后,再没有“继续追查”。

“黑兵”风波过去一段时间后,准备在大别山开辟新的“游击区”的许世友脚蹬草鞋回到了司令部。

“哎呀,许司令,真难呀!我死顶呀!”肖永银一见许世友,连连跌足长叹。

许世友哈哈一笑:

“你顶,就顶住啦!”当年打孟良崮战役,华东野战军将国民党王牌军七十四师团团围住,欲胜未胜之际,蒋介石调动几十个师又把华野团团围往。形成两个同心圆,大环套小环。华野舍不得到嘴的肥肉,又怕被对方吃掉,陈毅召来许世友。许世友说话耿直,开口便问陈毅:

“你舍不舍得两个纵队?”意思是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陈毅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巴掌,“打!”打就打了,孟良崮大胜,没有打扫战场,华野迅速撤离。结果肥肉吃了,自己并没有遭到灭顶之灾。

因此许世友说:“你顶,就顶往了”是经验之谈,是多年打硬仗恶战趟着血水趟出来的经验性总结。任何事情都是你强敌弱,你弱敌强,越是怕事,事就越来找你。可是肖永银也不能照搬“许氏兵法”,因为他面临的是更为复杂的环境和敌不敌友不友良不良莠不莠的对手。除了勇敢,他必须足智多谋……

3、“谁敢抢我坦克?”

当时,在中央文革“抓军内一小撮”的号令下,地方上的造反派冲击军队和抢夺武器的事件屡有发生,而对这些人,既无理可讲,又不能动枪动炮,搞得军队干部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一天,装甲兵司令部里涌来了一二十个“革命群众代表”,他们是地方上好几个造反组织的头头们,要求与装甲司令直接“谈判”。代表团被请进一色军绿色桌椅的庄重的会议室。他们不坐,齐刷刷围桌端立,如同参加国防部军事会议的高级将领,神情严肃身体笔直地手握“红宝书”念“毛主席语录”。这在当时是一种仪式。造反派念,装甲司令也念,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声调比对方还高。

“仪式”结束了,“第一轮谈判”双方就搞得剑拔弩张。对方二十几张嘴组织成“立体交叉火力”,七嘴八舌围攻,拍桌子瞪眼指控装甲司令不执行毛主席支持地方造反派组织的指示,公然反对“文革”,保守反动,勒令他立即做出深刻检讨,二十四小时内答复革命群众的一切要求,否则就“油炸火烹”。

肖永银一下子火了,知道他们“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要裹胁装甲司令入伙。以获得军队做坚强后盾。他一拍桌子,两眼一瞪,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为首一个年龄大的造反派头头:

“列宁说,允许青年说胡活。你是老家伙,不能胡说!你威胁我!你知道,我是装甲司令!一个命令,一小时内把你那儿统统夷为平地!”

“联合国代表团”破震慑往了,一个个呆若木鸡,以标准的党卫军的姿势僵立着。

“送客!”肖永银转身命令卫兵道。

造反派头头们屏息静气退了出去,方知装甲司令如此不可辱。

肖永银兼任江苏省委常委期间,有一次被叫去开常委会,一到会场,就发现气氛不对头。果然,会议刚开始,几个造反派拧着一个军人的胳膊推进会场,上去就把领章帽徽撕了,“啪”地放到他面前,逼视着他,说:“你表态!如何处理他!”肖永银勃然大怒,怒不可遏道:

“他是军人!摘领章帽徽,在部队是犯了军纪,给予的一种处分。你们说,他犯了什么纪律?就是犯了纪律,处理权在军队!你们无权摘他的领章帽徽!”他“啪”地把东西推到另一位省委常委、军区政治部副主任面前:

“你处理!我命令你处理!”说罢,一拍屁股,走了。

到会的江苏省委常委全都愣住了。

到了“文革”发展得“如火如荼”时期,两派群众组织的派系之争日趋白热化,终于发展到必须打破对方的脑袋才能证明自己革命彻底性的地步,“国民自卫军”武装起来了,“街垒战的阵势摆开了,这个时候他们大概想起了当年清政府的悲哀就在于没有“船坚利炮”,谁拥有了现代化武器装备,谁就拥有了制胜对方的主动权,南京军区的坚甲利炮让他们眼馋心热,既不能“智取”便只有“强夺”……一场暴力行动酝酿着,地方上的造反派组织准备抢南京军区装甲兵的坦克。

1967年的一个风高月黑夜,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在一张装甲兵军营草图前,指指划划,研究着“作战方案”。造反派头头决定提前行动。赶在另一派前面动手……

“什么?抢我坦克!”肖永银一听,大惊,在这多事之秋,丢掉一支枪,一辆坦克,都是对人民的犯罪!他想了想,下了两道命令:

第一、所有的坦克部队,以连为单位,把全连所有的枪支集中到一辆坦克里,收缴完毕,团为单位,负责用电焊枪把坦克焊死。

第二、每一个坦克营,找两名可靠士兵,把所有坦克的启动器卸掉,装进箱子,找一个秘密地点掩埋起来。

布署完毕,他回首对政委笑曰:

“坚壁清野,看谁来能从我装甲兵,捞走半根稻草!”我的枪支,我的坦克,是御敌制侮抗击侵略者保卫国门的钢铁魔鬼,岂容他人用以内乱制造手无寸铁的民众的流血事件?由于装甲司令的“战时特殊政策”,他的“钢铁魔鬼”们静静地沉睡在了“铜胆瓶”里,当1967一1968,战斗的枪声划破了和平城市的上空,当流血事件在和平的土地上不应发生而发生的时候,南京军区装甲兵部队可以骄做地宣称:他们的枪炮全都卸了腿,因而没有去兴风作浪。

九年装甲司令卸任时,肖永银完全可以有理由自信而乐观,他深情而眷恋地望着与他同舟其济共渡难关的同僚们,举杯朗朗说道:

“同志们,我们在一起于了快十年,这几年文化大革命,因为你们相信我,才听我的话,我们同心协力,保证了我们装甲兵没出大问题,现在,我说算能交卷!我敬大家一杯,--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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