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史那萃干还没睡醒,便又被一阵久违的呼号声吵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扒在窗口一看,果然是这四人又起了大早在操练。难得昨天促成了一桩生意,想着今天可以多睡一会,阿史那萃干也是万分无奈,只好回到床上,蒙起头继续睡了。
安孝节和安又贞绕着院子跑着步,而安思顺和安禄山则在木人旁练着拳法。
“大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有早操的习惯啊!”
“你不也是,其实还不止呢,要在平时,安庆和这小子也早就被我给撵起来出早操了,不过看昨天晚上把他折腾得也确实太晚了,所以今天暂时让他逃过一劫。”
“大哥教子还真是严厉啊,我家小子就没那么能吃苦了,都被惯坏了,以后还是得找机会带着他们历练历练。”
“禄山,要是现在让你随我去陇右发展,建功立业,你还愿不愿意去?”
“大哥,为国建功立业是我的毕生夙愿。只是人生在世,也常是身不由己,老实说,而今我已经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了。现在营州倒也太平安定,不像从前,我也不想离家太远,把自己的小家用心给经营好,我也就没有太多好遗憾的了。”
“嗯……二弟,看到你这样,我不知道是该为你开心还是哀叹。不过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没有什么好强迫于你的,在营州做一个山野农夫,倒也落得清闲自在,在刀尖上摸爬滚打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啊。多少人毁了一辈子也就是为了这‘功业’二字,殊不知,这些虚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场空罢了。”
“那大哥何不卸甲归田呢,苦苦追求这些虚名又有何用呢?”
“唉,我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巨大的石碑现在压在我身上,我是脱身不得,不过我倒是羡慕你啊,还能清闲享受这山水天伦。”
“大哥你也莫急,圣人也终会有功成身退的那天。大哥,同你的流芳百世相比,我这庸碌之人实在是不值一提。大哥,一会吃完早饭,不妨让我带你们在这老城附近走走,回来一趟不容易,看看十多年前那种感觉是不是还在,也能让你在这百忙之中抽出身来,体验一番山野村夫的乐趣。”
吃早饭时,安思顺叫安庆和起了床,一并带上他,由安禄山领着到老城和城外逛了逛。兄弟两人一起回忆着当年在营州的那段岁月的点点滴滴,甚是感念。
逛了大半晌,直到腿走得都有些酸了,三人才慢慢向老宅走去。
意犹未尽的兄弟两进了门,结果却看到安又贞和安孝节满脸凝重地坐在正厅,似乎在焦急等待着什么。两人看到安思顺回来了,连忙“霍”地一声站了起来,向安思顺跑了过去。
“大哥,大事不好!”安又贞焦急说道。
“什么事,慢点说。”
“我离开岚州的那天,嘱咐斥候军曹,如若有什么紧急军情就及时派人过来找我。适才你们前脚刚出门,后脚岚州的斥候便骑着快马送来了紧急战报。这份战报是我走后两天下达的,斥候一路追赶而来才送到,已经是晚了五六日了。”
“有这等事,那这战报上可说了什么?”
“战报上说,之前吐蕃在陇右和安西接连吃了大亏,急于报复,便派遣使者到漠北突厥可汗那里寻求共同出兵攻唐。此番,吐蕃军集中了二十余万精兵,突厥集结了十余万大军,向西南和北方摆开了阵势。突厥军已经围困了大唐的振武军,而吐蕃也已经推进到松州和岷州一带,按照时间推算,现在怕是已经快到兰州和洮州城下了。”
“兰州?洮州?吐蕃人向陇右西南又进军了?那可不妙,此番敌人重兵压境,必定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百姓怕是要遭劫难啊,我看我们得赶紧赶回洮州,尽早粉碎敌人的此次进攻。”
“对,大哥,突厥到了振武,离我们岚州也不远了,我也得尽早回去准备应对之策啊。”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出发。”
“可是大哥,我们要把庆和一起带上吗?”
安思顺想了一会,说道:
“算了,我们得快马早些回去,带着他怕是要多耗费时日了。况且这一仗凶险难测,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带着他上战场反倒是一个累赘啊,留他在这避一避,万一战死了还可以留个种,每年来祭扫我们的坟冢。”
而后,安思顺转过了头,对安禄山说道:
“二弟,前线告急,正是我等为国死生的最后关头,在这我就先把我儿托付给你了,好好培养他,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就让这小子以后为我报仇!”
“可是大哥……”
“有什么可是的,大哥这忙你帮不帮?”
“既然大哥交代了,那禄山自当万死不辞!如若大哥需要用人,禄山愿意陪同大哥一起去陇右抗敌!”
“二弟,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卸下身上这石碑,可你却还有你的山水天伦,那就不要把沉重的石碑加到自己的身上。洮州缺你一个不缺,把孩儿托付在你这里我才放心,但若是怠慢了我儿,我就要唯你是问了!”
“大哥之言,禄山谨记!”
“庆和,去找你二叔,你先陪着他在这里呆几天,等你爹和你三叔回去把仗打完了再派人来接你。”
“爹,我要跟你和三叔一起走。”
“要你留你就留下,没得商量!”安思顺呵斥道。
安禄山连忙上去牵住了孩子:“没事,庆和,不打紧,等你爹他们忙完这段时间,就接你回去,你先陪你二叔呆几天,长这么大你还没有在二叔家住过,你就在这多玩几天,不要小看我们这里,可玩的东西多着哩!”
安庆和这才稍微安静下来。
安思顺三人也只是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便牵上马准备出发了。
“二弟,这趟来确实怠慢了你,昨天刚来就要走,还给你添了个包袱在这。我也想同你们兄弟多聚聚啊,可是吐蕃赞普和突厥可汗不让啊!我身上还有些银两,你先拿着吧,还要养活老婆孩子,你也不易。”
“大哥,你的情我记下了,庆和在我这里一天那就是我亲生的儿子,大哥放心。但这钱你们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让你收你就收下,要是真的到了不时之需,那时候估摸着也就是我没命用这些钱的时候了。孝节,把我们带来的银两留下些盘缠,其余的都给你二哥。”
“得令”,安孝节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银两,只拿出一少部分纹银,便扎上口把钱袋递给了安禄山,“二哥,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和你在这里折腾了,大哥让你拿你就拿下吧,就当是庆和这段时间的搭伙费了。”
经不过劝,安禄山只好收下了钱。
“大哥,来日方长!等你胜利的消息,记得常回来看看。”
“一定!兄弟们,出发!”三人上了马,拜别了安禄山,向西疾驰而去。
想到这可能就是生离死别了,目送他们离开后,安禄山满是感伤,而后牵着安庆和回了院子。
这时再度睡醒的阿史那萃干才推开门,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
“诶,禄山,你大哥他们人呢?”
“回了。”
“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战事吃紧,赶得急。”
“那你大哥这孩子……?”
“这孩子就先寄养在咱们这里,等前方的战事平定了,我大哥他们再把他给接回去。”
“喔……原来是这样。可是……寄存在我们这里,你不把孩子带回你的老磨房吗?”
“哎呀,萃干,我老丈人这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孩子他都一天到晚和我唠叨好好干活,不然都快养活不了了,要是知道我这又收了一个,还不得把我扫地出门啊。先缓缓,等过了这阵子我再把他带回去,这段时间就先留他在老宅,也权当你平日里一个人冷清,给你找个伴了。只要有空闲,我这些日子也少回几趟磨坊,尽量多抽些时间过来照看。平日里要是你手头没活的话,那你就多抽些时间带带他,小孩子带起来也容易。”
“你这是什么话,我倒生怕这小孩脾气不好。不过我看我也只能答应喽,谁让咱哥俩从小到大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呢。”
“不过有一点我却要再提醒你一遍,我大哥家教严得很,你平日里多教他点好,切忌传授一些旁门左道,尤其是赌,最好给我戒干净。”
“好好,这哪是娃娃,简直就是个小祖宗,不来还罢,他这一来倒好,硬是要把我这唯一一丁点乐趣都给扼杀喽。”
“什么乐趣,就算他不来,我也早就打算帮你戒了,你还赌,马上都快三十的人了,到今天连个老婆都讨不到。”
“诶,我说,禄山,戒赌就戒赌,你给我扯到这上面来做什么?算了,就当我倒霉,我认怂!我给这小祖宗供起来可以了吧?”
“那就不必了,用心点照顾。”
“不用心,那哪成啊,这可是我们未来的羽林大将军,是不是,小鬼?”阿史那萃干蹲了下来,刮了刮安庆和的鼻子。
“我不叫小鬼,我叫安庆和!”安庆和很不自然甩了甩头,义正言辞地说道。
“好好,安庆和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