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溶沉浸在慕寥喜欢上别人的怨念中许久,却又十分不厚道的想,还好是蓝裳,倒不是因为蓝裳快死了,月溶只是不厚道还不至于缺德到盼着别人死……而是因为,蓝裳喜欢的人是重华,而且两人都已经成亲还有孩子了,朋友妻是不可欺而不是不客气,慕寥这点儿正常的人生价值观应该还是有的。
不知过了多久,月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向刚才蓝裳离开的方向跑去,结果还未等跑出五步,就被慕寥拉了回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
月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蓝裳消失的方向,可越是急的快要哭出来反而就越是表达不出完整的意思。
“我……蓝裳她……”
慕寥以为她是在担心蓝裳,笑眼看着她,脸上全无半点儿即将失去心上人的难过哀伤。
“放心吧,她之前虽一心想杀了蓝裳,可现在却倒还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就跑去自杀,好不容易能够清醒的回顾那段过往,她现在只是想安安静静的等着和重华再见的那一天。”
月溶一跺脚,甩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道
“谁担心她是不是去死了,再说她一心寻死,我就是跟去了有什么用,难道陪着她一起死么?!”
果然,换了女装之后,月溶发现自己就能够好好的任性了。
慕寥从她手中将伞抽走,偏着头疑惑道
“那你这是?”
蓝裳的身影早就在夜色中消融不见了,可月溶还是固执的向林子里看去,妄图看到她良心发现的回来给她送解药。
一直等到天都快亮了,除了偶尔惊起的飞鸟、夏虫鸣叫和风吹竹叶的声音之外,竹林再也没有半点儿多余的动静。
月溶蹙着眉头横了慕寥一眼,咬牙切齿的好像那颗毒药是他喂到她嘴里的。
“她之前喂了我一颗毒药,还没给我解药呢!”
慕寥笑着摇摇头,抓过她的胳膊便开始为她诊脉,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眉头也蹙的越开越紧。
月溶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什么毒,好不好解?”
慕寥良久无语,待放下她的胳膊之后,脸上蒙上一层阴霾,淡淡的说道
“此毒,无解。”
月溶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看着他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自己中的毒无解,还有刚才他抱蓝裳抱的那么紧,最重要的是自己重活七年,两年流窜,之前那五年则是在策划流窜,几乎什么有意义的事儿都没干成,这便就要再次死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当初就直接死了的干脆呢,何苦让她再多或这几年?
想到此处,鼻子和眼角均微微泛红,情绪酝酿好,撇了撇嘴眼看就要开哭了。
慕寥见她这么不禁逗,连忙说道
“逗你的,没那么严重,死不了人的。”
月溶揉了揉眼睛,略带哭腔的说道
“真的?”
慕寥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虽然少见,但毒性不大,也好解的很,慢慢拔的话一个月也就拔干净了。”
月溶低头看着自己现在这一身打扮以及脚下那双同样绣着梨花的白丝软鞋,乌黑的长发未挽,柔柔软软的缠绕在腰际,这正是她想让慕寥看到的美好样子……于是忙将刚才酝酿出的感情细细敛好,极其熟练的换上冰冰冷冷的高傲模样,淡淡的说道
“有解便好,那就劳烦慕大哥了。”
慕寥蹙着眉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纳闷儿道
“你不会这么快就毒发了吧?”
月溶瞟了他一眼,继续淡淡道
“这是何意?”
慕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眨了眨眼睛道
“不烫……那就是被蓝裳给气疯了,这些年不见,她的恶趣味愈发严重了,竟然拿毒药逼你一个男子穿女子的衣服,难道是怕你跑了不成?”
月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你可以说一个姑娘粗鄙、无耻、艳俗,甚至各式各样难听的词语,但是唯独不能在她穿了女装之后还说你压根儿没看出来她是个女的,这简直是天大的侮辱……所以尽管她脚上穿的那双软鞋看上去踢人就不太疼,她还是微微提起裙摆,照着慕寥的小腿用力的踢了去过。
尽管后来慕寥一再重复那只不过是个调解气氛的玩笑,并强烈要求月溶和他道歉,月溶也只是冷笑了两声,瞪了他一眼就转身自顾自的向自己竹舍走去。
晨光微曦下,苍竹滴翠中,慕寥单手执着素色油纸伞与她并肩而行,竹叶透过伞面儿将影子映在二人白色的衣襟上,宛若栩栩如生绣上去的一般,偶尔有顺着竹叶尖儿滴落下来的露水打在伞上,将伞徐徐打湿……她现在终于知道慕寥为什么带伞了,太阳未完全出来的时候,苍竹山的露水很重,若直接在其中穿过,待到出去的时候身上肯定像淋了场小雨一样。
在路上,慕寥重新将蓝裳和重华的故事从地下挖了出来,拍干净覆在根须上的土,将那些盘根错节的根茎一点一点的仔细分析给月溶听。
正如慕寥之前所言,湛家数十年来把握着南陵****势大权,势力和声望庞大到即便是皇上也不敢轻易对其有所行动,而朝中根本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能与之相互制衡,完全出现了一方独大的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温珏和湛泠私交再怎么好,也不能堵住朝臣悠悠众口,湛泠战马的铁蹄可以为南国抵御外患,却如何也不能凭借手中的利刃去阻挡内忧。
湛泠曾和温珏发生过极其激烈的争执,一向温和隐忍温和的温珏在那一天出奇的发了很大的脾气,将寝宫里凡是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粉碎……在那之后便有谣传说湛泠对皇上大不敬之下,但竟未受到任何责罚,怕是手中军权以足以压制皇权,其实那天只不过是他准备辞官归乡,欲卸去手中兵权,而温珏却是不允,故而发生了争吵。
朋友之间,发生口角实在是很正的不是么?
而后两人依旧君谦臣恭,仿佛那天的一番争吵早就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但没过多久就传来湛澜夭折的消息,湛泠悲伤难抑之下大病不起,唯恐自家兵法失传,仓皇间自民间寻了个孤儿,已传衣钵。
但事实上一切都在温珏拒绝他的那一刻开始发酵酝酿,湛泠故意放出女儿已死的消息,将她送至浮影阁秘密保护起来,又在其中花大价钱将重华买了出来,自编自导了一场谋反失败的好戏。
这场戏中,重华只需要以他关门弟子的身份故意将他谋反的消息告诉朝中的几个忠臣,然后一切便都水到渠成,当温珏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再难回头。
帷幕落下,死的人只有湛泠一人。
但他不会想到,当序幕再度拉开的时候,上演的就是湛澜和重华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