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说我是笋子虫?”刘海风眼里蓄满笑意,“我是大熊猫,笋子竹子通吃!”
“那你就钻进林盘慢慢嚼吧!”樱桃很少开玩笑的,可是刘海风那么逗趣,她也不由得口无遮拦起来。
“嗬嗬嗬……”刘海风笑得弯腰,雄浑的男低音,听起来舒服。樱桃不由看了眼刘海风,却发现刘海风正盯着她,她一时羞得满脸通红,赶紧把眼睛转向别处。
“海风,我回去拿刀来撬笋子。最多十分钟。”樱桃低着头急促的说完就跑了。
“快去快回,我等你!”刘海风在身后喊。
大路要绕一大圈,樱桃心急,便抄近道。小路久无人走,野草便趁机拓展疆土。樱桃怕碰到蛇,所以不敢走快了。走着走着,突见一黄狗坐在路当中,樱桃吓了一跳,顿时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心也“咚咚”狂跳起来。狗盯着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式。奇怪的是狗没有叫,也没有扑上来,都说不叫的狗会咬人,樱桃不敢掉以轻心。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狗,慢慢后退,后退,她知道不能跑,一跑,狗必定会追。
樱桃退到独木桥边,还好,狗没有撵来!她战战兢兢的过了独木桥,走河那边的小路。透过芭茅草的缝隙看过去,那狗伸了个懒腰,起来了!她看狗,狗也在看她,她走狗走,她停狗停。樱桃索性藏在芭茅后,悄悄窥视,那条狗也伸长脖子觅她。嗨!真是条奇怪的狗!如此几次,想必那狗也腻了,只身朝前跑去。樱桃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大步朝前走去。走着走着,突见一条狗面对面向她跑来!越来越近,看清了,那畜生红着眼,吊着舌头,喘着粗气,这不是那条黄狗么!它居然知道从前面那座桥过来!樱桃紧张得攥紧拳头,心“咚咚”的快要跳出胸腔!那狗向她慢慢逼近!手无寸铁的樱桃急中生智,待狗距她一米时,突然爆发一声长嘶,且夸张的连连跺脚,狗大骇!转身仓惶逃蹿,一眨眼就无影无踪!
樱桃心里登时一松,感觉脚下软绵绵的。心还在跳,腿还在抖。好容易走到街口,远远瞧见奶奶的兄弟——舅爷进了门。舅爷四十多岁了,依旧好吃懒做又好赌,手头紧就来找奶奶,樱桃最见不得他。
奶奶和舅爷在房间里说话,樱桃蹑手蹑脚的到厨房取刀。
奶奶耳背,眼也不好使,舅爷却耳聪目明,饶是樱桃这般小心翼翼,还是被舅爷发现了。
“樱桃,咳咳,快来!你奶奶正找你呢。咳咳…”随即一阵很厉害的咳嗽声。樱桃心里暗暗叫苦,却也只得应了,又赶紧倒了杯水端过去,服侍舅爷喝下。
喝了水,舅爷稍稍好些。幼时落下的气管炎病根,因为不忌口,越发严重。身材本就瘦小,这一感冒,喉咙里像是扯风箱,连脖子都短了一截。
“樱桃,快陪你舅爷去打吊针。”
“奶奶,我有事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就你事多!先把舅爷弄去输液再说!”舅爷于是配合着越发咳得厉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樱桃急着脱身,舅爷一把拉住樱桃的袖子,“樱桃,快扶我去医院!咳咳咳…”樱桃看推脱不掉,只好扶了舅爷慢腾腾来到医院。
樱桃本打算趁候诊的时候去给刘海风说一声,可是接诊的刘医生跟舅爷是旧识,看到舅爷那样就对大家说:这位大爷呼吸都困难了,大家帮个忙,让他先看。舅爷岁数不大,但比奶奶还出老,说他是大爷,也没人不信,况且病得确实不轻。于是樱桃的希望落空。
心急火燎的等舅爷输上液,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樱桃急忙托邻床的陪护帮忙照看舅爷,这才得以脱身。
樱桃一溜小跑,回家用报纸裹了刀,就急匆匆往外跑,她要以最快速度赶到刘海风身边。
远远的,樱桃看到河边站了不少人。她突然心慌起来,脚有些发软。她边跑边喊:“刘海风!刘海风!”,有人回过头来,却不是刘海风!
樱桃跑到河边,没有看到刘海风,却看到一辆119!河边的人议论着,说还没捞到,恐怕莫搞了!樱桃下意识的问:“有人掉河头啦?男的女的?”马上有人接过话头,“男的!半个多小时了还没捞到。”
“咋回事?”樱桃迫不及待的挤进去。
“听说一个大婶洗衣服不小心掉水头了,有个小伙子跳下去救。大婶被救起来,小伙子没有爬起来!你看嘛,119派的蛙人下河都半个多钟头了,还没找到人,恐怕凶多吉少!”樱桃听得心直往下沉!她觉得下河救人的小伙子就是刘海风,但又希望不是。她焦急的寻找着,突然,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塑料袋!那个装锅魁夹牛肉的袋子被主人遗弃在竹林边!她像突然挨了一闷棍,愣在了那里!眼泪像散落的珍珠,扑簌簌的往下掉。随后,整个人像被抽了筋,软软的耷拉在地上。
樱桃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一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生命,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刘海风啊刘海风,你说过等我的,你怎么能失约!”樱桃心里念叨着,禁不住悲从中来,泪又模糊了双眼。
“樱桃!樱桃!你咋了?”有人从后面抓着她肩膀使劲摇晃,熟悉的声音仿若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樱桃缓缓转过头去,她不相信世界上还有如此相同的声音。那不是刘海风吗?千真万确!巨大的喜悦,让她不能自己,喜极而泣!俄顷,她扑上去捶打刘海风,刘海风也不躲,微笑着任她发泄。樱桃满面泪痕却笑着,刘海风终于不顾一切把樱桃拥入他湿漉漉的怀抱!刘海风的怀抱让人温暖又安心,樱桃开心的笑着,笑着,感到一阵幸福的眩晕。
“唉呀!有人晕倒了!医生!医生!…”樱桃清清楚楚听到有人喊,她也想叫医生给刘海风瞧瞧,刘海风全身都湿透了。可是怎么回事?嘴像被灌了胶水,就是张不开,喉咙里似有痰,吞不下吐不出。她急得抓紧了刘海风的胳膊。倏然,一股凉凉的甜甜的液体流入嘴里。
樱桃慢慢睁开眼,看到一双双关切的眼睛,却很陌生。她有些疑惑。再看自己的手的的确确抓紧一个人的胳膊,可是却穿着白大卦。她环顾一圈,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刘海风。”她低低的叫了一声,没人回应。刚刚刘海风不是抱着她吗?突然,她像明白了什么,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刘海风!你在哪儿?”
黄昏时分传来消息:人捞起来了!人群一阵骚动。那个时候,樱桃枯坐竹林边已然成了标本,脸上的泪早已风干。听到这个消息,她突然跳起来,奋力拨开人群,当她一眼看到地上那个湿漉漉的身体,她的心猛然被掏空了,喉头哽得发痛,泪禁不住再次汹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刘海风面容平静,仿佛睡着了一般。看着这个熟悉的,几小时前还和她有说有笑的人,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难道就这样永永远远离她而去了吗?樱桃感觉心被什么东西撕扯着,生痛!她闭上眼,任泪水肆意横流!
有医生过来检查,刘海风已没了气息,只是心口还有一点热和。医生随即展开抢救,先做人工呼吸。但一切似乎是徒劳,刘海风看起来没有丁点儿生命迹象。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期待出现奇迹。半小时过去了,情况并无改观,医生遗憾的摇摇头,收拾,撤漂。
突然,刘海风的手指动了一下!这个动作很细微,没有人看到。
殡葬车来了,殡葬工把刘海风搬上担架抬上车,正要关门,“叔叔在动。”一个稚嫩的童音。大家回头看,是个两三岁的小孩。“我看到了。”小孩的话不足为信,没人理他。殡葬车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樱桃心如刀搅!刘海风是她请来的客人,谁料竟出了那么大的事,人命关天哪!她岂能坐视那些无关的人把他从她身边带走,装到那个冰冷的匣子里而无动于衷吗?!她疯了般扑上去拦在车前,“等一下!我要跟他告别!”
樱桃跪在刘海风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刘海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万般不舍。可怜两人的爱情之花还来不及绽放便被无情的河水吞没!她情愿刘海风失约,也不要他冷冰冰的躺在这里!
突然刘海风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樱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睛看时,却又没动静了。樱桃把刘海风的手放在手里撸开,用食指在他手心写了“樱桃”两字,刘海风的手竟然轻轻抖了一下!樱桃心里一阵狂喜,激动地对着车门大喊:“医生!医生!他活了!快救他!”
刘海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黄昏。夕阳正静静地抚摸着那扇明亮的窗,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在窗外的树枝上叫得正欢。他环顾一番这个陌生的地方,又闭上眼想了想,竟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他试图坐起来,却浑身软绵绵的没劲。这时,一个漂亮的护士适时出现,看着他微笑道:“你终于醒了!”刘海风皱了皱眉,“我这是在哪儿?”
“医院呀。”
“医院?我咋会在医院呢?”
“你救人落水昏迷了两天两夜,现在才醒,你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噢,我们都崇拜你!你等下,我去叫医生。”
救人落水?我吗?怎么没有记忆了?刘海风试图回忆,却感觉脑子里一片混沌。
樱桃、滇梅和刘海风的父母在病房外候着。听到刘海风醒来异常欣喜。得到允许,四人鱼贯而入。
“爸,妈,滇梅,你们都来啦?”刘海风见到父母和表妹,眼里顿时有了神彩。跟滇梅手拉手的女孩仿佛在哪儿见过,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便礼貌地笑笑,眼神很快从樱桃身上滑过。樱桃的笑僵在脸上,看刘海风的样子像是不认识她,她便收敛了笑容,站在一边看他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说话,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她悄悄出来,颓丧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任感伤的情绪漫延。
刘海风出名了。他的世界充满了鲜花和掌声,可是他却记不起樱桃是谁了。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银杏叶尤在,可是樱桃的世界再也没有那个一往情深的刘海风了!樱桃站在河边,恨恨地瞪着那大片箭竹林,那该死的竹笋,泪水潸然而下。。。相思到了,不成模样,把从前泪来做流水,也流不到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