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毕业的临近,兴奋夹杂伤感向樱桃袭来。新生活向她含笑抛出橄榄枝的同时,也昭告着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四年的朝夕相处,又彼此投缘,滇梅和樱桃早已结下深厚情谊,如今就要分离,各奔东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每念及此,樱桃就难过得想哭。滇梅对她好,她都铭记在心。大到帮她申请奖学金,小到帮她打热水挤牙膏…滇梅的真心呵护,犹如春风吹暖了她的心。寄人篱下的樱桃,有种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分别的前夜,樱桃脱了外套,钻进滇梅的被窝,两个人都了无睡意。说不完的知心话,诉不尽的姐妹情。说着说着,樱桃忍不住流泪了,滇梅忙把樱桃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樱桃控制不住情绪,开始嘤嘤哭泣。滇梅看樱桃哭得梨花带雨,一阵心痛,情不自禁的吻了吻樱桃的脸。樱桃沉浸在伤感的氛围里,并未察觉异样。滇梅突然紧紧抱住樱桃,身子微微颤抖着,全身上下像着了火,滚烫的唇试探一下,照准樱桃的小嘴,狂乱的吻了上去!
樱桃吃惊地瞪大了眼,一时竟忘了哭泣,忘了反抗。滇梅温热柔软的唇牢牢的贴在樱桃唇上,樱桃有一瞬间的晕眩。不过,她很快清醒过来,一使劲推开了滇梅。滇梅正在兴头上,她喜欢樱桃已经很久了,终于有这样的机会,她岂肯罢休?!
樱桃的心咚咚跳着,慌里慌张的起身回她的上铺。滇梅急忙拖住她的小腿,压低了声音:“樱子,不要走,听我说……”樱桃欲挣开,滇梅不放,两个人拉扯着,有室友好奇的从蚊帐里探出头来,樱桃想了想退回到滇梅床上,她也想解开心中的疑团。
“滇子,你是不是把我当杨科了?”私底下樱桃和滇梅总是樱子滇子互称。
“他?哼!我对那个臭男人没兴趣!”
“人家那么优秀,咋从你嘴巴头出来就成了臭男人呢?”
“纵然他貌似潘安,才高八斗也跟我无关!我喜欢的是你!难道你没有感觉出来?”滇梅的话让樱桃很诧异,她对感情的事向来迟钝,万万没有想到滇梅对她是这种情感!
“我最讨厌那些臭男人围着你转,对你虎视眈眈的。你要明白只有我才真心为你好,才能保护你不受伤害!”滇梅因为激动,声音微微发颤。来不及细想,樱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滚带爬的逃回自己上铺。她实在害怕滇梅会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樱桃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心里如一团乱麻。她怎么也想不通滇梅竟会对她有另一份心思。在一起那么久,自己真是笨啊,笨到丝毫没看出破绽来。回想以往的日子,她们总是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滇梅总爱亲昵的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摩娑,会轻轻揪她的脸。出入都要紧挽着她的手臂,生怕她飞了似的。滇梅甚至感叹自己要是个男儿身就好了,可自己却从没往深处想。以往滇梅看她的目光总有些奇怪,但究竟奇怪在哪儿,又说不出。一直想不明白为啥滇梅对杨科那么绝情,自己身边的男性朋友总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原来如此!可怜自己稀里糊涂一直被蒙在鼓里,想想真是恐怖!
樱桃胡思乱想一阵,越发睡不着。想起刘海风,樱桃就伤心。最后一次见到刘海风时,刘海风像是忘了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像一把利剑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望着刘海风决然离去的背影,她伏在滇梅肩上哭了个一塌糊涂。现在想来,或许他们之间存在误会,当时自己为啥不去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熄灯时间过了好久,樱桃依然不想睡。思来想去,头都想痛了,还是理不出头绪,索性丢开。
口有些干,樱桃想下床喝水。竖起耳朵听了听,下铺静悄悄的,显然滇梅还没睡着,她怕惊动滇梅,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抿抿嘴唇,回味了下刚才滇梅送给她的初吻,温暖夹杂点狂野的味道犹在!黑暗中樱桃不觉双颊菲烫,窘得连忙拉过被子盖住头。好一会才掀开,出口长气,突然觉得好笑:这个滇子肯定是发神经,把自己当成某人了吧?要不就是把对某人的暗恋,放肆的撒到自己身上……樱桃就这样一直想一直想,直至耳边传来滇梅熟悉的鼾声,才恍然惊觉,有几滴咸咸的水珠滑过脸颊落到嘴角。
樱桃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见滇梅轻手轻脚的爬到上铺来。她正要开口,滇梅扑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捂得很严实,樱桃感觉快要出不来气了。
“今晚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滇梅的语气很重,甚至有点恶狠狠的味道。樱桃没说话,也没机会说,只使劲啄了啄脑壳。那样子也许有点楚楚可怜吧,滇梅放开手,却马上换了嘴堵住了樱桃的小口。樱桃急了,拼命挣扎,终于从胸腔里迸出一个“啊----”字,骤然坐起!定睛看时,哪里有滇梅的影子!此时天已大亮,她呆坐了足有一刻钟,方知是南柯一梦。
樱桃正要起床,忽然发现枕边有封信。信封上没有落名,她取出信纸打开,却是熟悉的笔迹。樱桃赶忙伏到床边,探头朝下铺看去,已然人去床空!她有些失落,这家伙居然不告而别,悄悄溜了?樱桃回身看信。
樱子:
你好!请原谅我昨夜的鲁莽!如果我伤害了你,你要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本来我想把对你的爱永远藏在心底,因为这毕竟是没有结果的不被祝福的情感。可是,看你伤心的样子,我终于没有忍住。我憎恨自己空有男儿心却无男儿身!…再见樱子!真心祝福你找到真爱!
滇子
看完信樱桃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曲终人散的悲凉。眼泪趁机浸了出来,霸占了整张脸。
从上铺下来的时候,樱桃踩到一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深色的发夹。她记得是滇梅的,当时她还好奇的问滇梅,你头发那么短,买发夹做啥。滇梅不回答,只问她好不好看,她说好看,滇梅就买下了,说送给她,她没要,滇梅好像不大高兴,此后就没见这个东西了。
樱桃把发夹拣起来,发现已经坏掉了。她轻轻叹口气把发夹扔在桌上,蔫蔫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在校门口樱桃看见了刘海风!她的心仿佛突然被软刺蛰了一下,隐隐作痛起来。她微微放慢了脚步,故意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平静的从
刘海风面前走过。可是两大包行李却不配合,她走得很吃力。刘海风几步上前,抢过樱桃手里的行李,樱桃抗拒着,终于不敌。
面对刘海风,这个酷似沈力,却又跟沈力完全不同的男生,樱桃翕动着嘴唇,终于没有说出一句话。
刘海风也不说话,默默把樱桃送上车,伸出手跟她握别。樱桃迟疑了下握住了刘海风的手。
“给我写信。”‘刘海风说着跳下了车。
樱桃感觉手里多了样东西。是一张折叠得很精致的纸片。樱桃突然心如撞鹿,赶紧捏住拳头,稳稳神,看看周围,无人注意,这才打开手掌,展开纸条,却是刘海风的家庭地址和邮政编码。樱桃很有些失望,还以为是情书呢。哼!让给你写信,做梦去吧!
樱桃被分配到汽车制造厂。小姑陪她到单位报到。接待她们的是厂办主任----一个矮个头,精神气十足,红光满面的胖子。手续很繁琐,这个签字那个盖章,直把樱桃弄了个晕头转向。终于办妥手续,已近中午。小姑招待她吃蒸牛肉。也许是馋了好久,樱桃居然消灭了两碗蒸牛肉外搭两个锅魁夹牛肉。吃锅魁夹牛肉的时候,樱桃就想起刘海风来。也许真该给刘海风写封信。
第一天上班,樱桃被一个老姑婆指派去打开水。老姑婆是财务科长,精瘦,描眉画唇很有些妖冶。虽说已是徐娘半老,却穿一件粉绿的衬衫,脚下着七寸高跟鞋,走路一摇一摆。背影子是窈窕淑女,正面就是小妹她妈。活脱脱一截老黄瓜刷绿漆,估到装嫩。
老姑婆好打扮,一天要照无数八回镜子。因见樱桃穿着朴素,料她家条件不好,心里有些瞧不起她,言语间不免傲慢。樱桃初来乍到,说话做事谦恭,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前辈,惹祸上身。所以,尽管老姑婆总是支使她打水扫地抹桌子,也从不多言多语。只是心里不好受,又无人解疙瘩,渐渐郁闷起来。想当初,在商学院,入文学社,与一帮同学谈古论今,意气风发。可社会给她上了一课。理想就像老姑婆的背影,感觉很巴适,现实就如老姑婆的正面,让人很无语。
遇到不开心的事,樱桃喜欢一个人到清河镇西头的喻家河湾看水。这喻家河湾是清河镇一景。河堤长满密密麻麻的剑竹,一条弯曲的石板小路延伸进清河。
清河的水清亮,附近的人家常会到河里洗衣洗菜。河上筑有一道堤坝,据说是个叫麻觉的方丈带众和尚所筑,因此又叫和尚堰。堰头有一道闸,把清河水分走一小半。这条支流是樱桃最喜欢来的地方。河边的蒿草簇拥着几株两人才能合抱的枸树。高大浓密的树枝从河这边斜伸到对岸。夏天的时候,树上结满了红色的浆果,引来无数小鸟啄食。樱桃喜欢看毛绒绒的红果子落在水里,随波逐流把水映红的样子,颇有花落水流红的韵致。
炎炎夏日,躁动的清河水流入这片浓荫里,一下变得温顺了安静了。樱桃喜欢蹲在河边发神,体验河水静止,河岸缓缓前移的眩晕感。在头昏眼花时,又及时清醒。这多少有些危险的游戏,樱桃却乐在其中。
樱桃在和尚堰趟了几个来回,又坐在堰头,任翻过堤坝的大水冲刷了一阵脚丫,才感觉快乐从心底一点点升起。回去的路上,樱桃不知不觉哼起歌来。看到银杏树,便顺手拣了些叶子带回去。
回家,把叶片用湿布擦了,整理好编上号,然后给滇梅写信。写毕,又托腮凝神,想着滇梅收到她的信,乐不可支的傻样,樱桃就禁不住嘴角上翘。
给不给刘海风写呢?樱桃把笔含在嘴里咬了半晌,皱了皱眉,尔后抿嘴笑了,然后,装了十片无字的银杏叶到信封里。
刘海风的回信先期到达。樱桃有些欣喜的打开,却是她寄去的那十张编了号的银杏叶片,只是叶上写满了字,她顺着编号一张张仔细的看下去。
编号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编号二:你若忧郁,便是阴天。
编号三:你若伤心,便是雨天……
最后一页:你若离去,尽是思念!
樱桃惊喜的捧着这十张树叶,眼睛有些发粘,想不到刘海风如此善解人意,太意外了!刘海风不仅读懂了她的心思,还写出那么浪漫的,直抵心灵的句子,她实在有些动心了!对!第一个月发工资就邀请刘海风来清河吃锅魁夹牛肉。
刘海风果然来了清河镇。樱桃没有把他带到家里,而是直接到蒸牛肉馆子,先要了五碗刚出笼的蒸牛肉。桌上有一碟芫蓿,刘海风不识。樱桃给每碗蒸牛肉撒上一撮,“这是香菜,专门配牛肉吃的。”
刘海风大概饿坏了,也不客气,风卷残云般把五碗蒸牛肉洗白,还意犹未尽。樱桃又要了三碗,自己却不吃,只笑嘻嘻看着刘海风那不折不扣的吃相。八碗蒸牛肉下肚,刘海风心满意足的长吁一口气。
“怎么样?味道还好吧?”樱桃笑吟吟的看着刘海风,她不喜欢矫情的男人。
“太巴适了!牛肉麻辣鲜香有嚼劲,只可惜我肚子太小了。”刘海风悄悄打了个蒸牛肉饱嗝,又研究起装蒸牛肉的土巴碗来,“这蒸牛肉碗好古老哦!”但见那蒸碗子,很有些年深了,像被啃过一般,周围一圈都缺缺丫丫的,只剩碗底是好的了,所以八碗蒸牛肉并不多。樱桃不禁笑了。刘海风环顾一周,嘴里说着这房子也好古老哦,眼睛却落在才出炉的锅魁上,移不动了。樱桃抿嘴一笑,叫伙计装了五个锅魁夹牛肉,一并付了钱,把口袋递给刘海风。
“樱桃,你忍嘴待客么?”
“我怕燥火呢。”樱桃虽则口里这样说,心里却是怕花钱。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请刘海风,已经花去她三分之一的工资了。再不节省些,拿啥来孝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何况自己还得买件新衣。上班了,不能穿得过于朴素。
出了牛肉店,刘海风问樱桃,清河镇有没有好玩的地方。樱桃神秘一笑:“跟我来。”就在前头带路往和尚堰走去。
刘海风想跟樱桃并排着走,这样说话方便些,无奈樱桃在前面走得很急,像是怕被人撞见,他便偷笑着紧跟在后头不作声了。
“看到没,这里有一大片箭竹,里面笋子多得很呢,想不想撬些笋子带回去?”樱桃指着河堤那大片箭竹林,回头小声说。刘海风兴奋起来:“好!好!我喜欢吃笋子!”
“只有笋子虫最爱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