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49年,一群女贼光顾了我。随着几声沉闷的声响,微弱的光亮射入了我的眼睛。哇,这么丑。女贼A捂住了眼睛。还这么臭。女贼B掩住了鼻子。关键,还足够老。女贼c摊开了双手,耸耸肩。“啪”,女贼首愤怒地甩了女贼C一记清脆的耳光。不许说丑,不许说臭,更不许说老。女贼首气呼呼地吼。看到她气冲牛斗的相儿,我也会捂眼睛、捂鼻子,洋派地耸耸肩。但我不能,我在这座坟墓里已经躺了562年。我们一定要捕捉到这具干尸有脑电波的发射方向。女贼首说。可是她都已经死了近600年了。女贼A说。我有这个把握。架着一副眼镜的文质彬彬的女贼D说。任何一个人,在他死亡后的一个月里,都有脑电波源源不断地泄露在空气里。这座古墓封闭了这么久,脑电波完全有可能存在于棺椁中。
说那么多干什么,女贼首有些不耐烦,还不快些把仪器启动起来,收集脑电波。女贼首还加上一句,动不动就掉书袋,难怪一直老嫁不出去。
这世上只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士。女贼c凑了过去,讨好的脸上掌印依稀可见。
几只金属盒子运转开来,我的思絮开始纷飞。
见深!见深!我看到了我的郎——大明第八位皇帝朱见深,我张开双臂,飞奔而去。
哟,还挺动情的,这个女人,果真喜欢这个皇帝小弟。她要比他大十七岁。可他们相爱一生一世。他们……他们……我已经充耳不闻,扑过去抱住了这个小我十七岁的皇帝夫君。见深喜极而泣,慢慢跪倒地上,将脑袋埋在我的胸口,双手紧紧环住我的腰。
贞儿,这么久,你到哪儿去了?不许再跑不见了,不能,也不要离开我。见深半仰起头,脸上已是小溪潺潺。这个女人一定会蛊术。变态。恶心。女贼们说。她们的声音与五百多年前妃嫔的声音汇合交织在一起。我听了半天,原来她们都是感情的失败者,只是为了到我这里探究爱情神话的秘诀。
见深用指头塞住耳朵,贞儿,我讨厌这些嗡嗡嘤嘤的声音,贞儿。
别怕,我轻轻拂去见深睑上的泪痕。
很少人理解我跟见深的感情。从他三岁起,我就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此后我们一商从未分开过。我无心入侵他的感情生活,但十五岁的他成长为一个小老虎,他温柔而又霸道地侵占了我。从此,他是我唯一的男人,我们两人成为明王朝最大的春宫图,桃花伴着流言纷飞。
真爱无罪。但一个皇帝跟普通宫女的真爱,必将遭人诟病。何况这个宫女,年龄足可以当他的妈!我没有媚术,但长得丰满,也还算艳丽,史书说我“秀慧如赵合德,肥美似杨贵妃”,只是赞誉。皇帝爱我,是因为我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给他无限的安全感。他小时候不乖的时候,我会骗他,大灰狼来了。当他钻到我怀里,我又会拍着他的背哄他人睡,装出很凶的样子说,我是大老虎,狼来了我先把它吃掉。以至后来,见深长大出游时,我都会穿上武二二的衣服,佩带上兵器,站在他的左右。见深总会时不时给我使个眼色,我也还他一个微笑。
后来,我给见深生了一个儿子。我以为是上天给我的眷顾,却没想到只是上天的一个玩笑,或者,是对我们不伦感情的惩罚?我们的儿子死了,而我此后再无生育。这些都是促使我变成一个丧失理智的毒妇的直接原因。
我患得患失,我害怕见深不再爱我。后宫佳丽三千,而我只是一个老女人。老女人的爱,就是失了火的老房子,要熄灭,必将自己烧成灰烬,连同她身边的人。我开始修炼媚术,我开始丧心病狂。见深,他是我第一个而且唯一的男人,而我却不是他第一个唯一的女人。纵然我管束他很严格,但他还是陆陆续续跟其他女人生孩子。他们的孩子,一定会死,是因为,我怕我的儿子在天上太孤单,我要让他们陪我的儿子,永远在一起。
见深最终还是留了一个儿子,是宫里一个叫张敏的太监欺瞒我们,舍命救下的孩子。这孩子长到六岁大时,见深认了他。民间传说的狸猫换太子的版本就源于此。我最终没有杀这个孩子,是因为,我已绝了生养的念头。是因为,我爱见深,我不能让他真的绝后。此后,见深就又跟其他女人生了几个儿女。
见深是皇帝,皇帝不应该只是一个女人的。我想挑战这个制度,但我输了。令我开心的是,那个我没有毒杀的孩子做了皇帝后,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并立之为皇后。我没有想到,我的幸福和期望,被那个姓张的皇后传承。
我很坏,但我生前没有被人伤害过,是因为我懂得,抓住了皇帝的心,就掌控了后宫,掌控了整个大明朝。我死了没几个月,见深也死了。一生中,我都是他的阳光与空气。这群女贼显是捕捉到了我的这些脑信息。她们惊呼起来,原来这女人最大的蛊术,就是擒贼擒王。她们相互拥抱着,庆贺,这下我们都可以找到真爱并把他牢牢抓在手心!她们还从我的脑电波中发现,我的枕下,有一本记载媚术的宫廷秘本。
女贼首的手探到我的枕下,我微微一笑,两只枯手臂环住了她。那些女贼吓坏了,然后四处逃散。女贼首挣扎中,脚踢中了机关。
细沙水样地从四壁渗出来,连同她们的惊叫声掩盖起来。是的,我的墓室是积沙墓,填充的全是炒干的沙子,温柔却又致命,一如我对见深的爱。一切复又归于宁静,用不了多久,这里将是细草长满的沙丘。
第1高人
我是中国最有名的厨子。不,我不是那个叫伊尹的厨子,给商汤煲上一锅美汤,讲一番大道理就可以当相国。我也不是那个叫易牙的家伙,把自己的孩子做成美味献给得了厌食症的国王去献媚。我这个厨子,不过是一个做馒头的。对,我就是武大郎。
在阳谷县,我每天蒸了馒头都会穿街走巷兜售我的馒头。我兄弟武二,每天都光吃我的馒头不干活,只喜欢舞枪弄棒,从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到打得别人鼻青脸肿,至失手打死人亡命天涯,这日子就流水般过去了。
我做梦都想娶媳妇,但没人肯嫁给我。当我看到那个比我还要丑的张大户可以偷鸡摸狗,拈花惹草,我就知道长得丑不是讨不上媳妇的最终原因,原因只有一个字:钱!
在张大户家做丫环的潘金莲时常来买我的馒头,她是为数不多的肯跟我交谈几句的女人之一,我偶尔也会把卖剩下的馒头送她几个,她则一边大口吞着馒头一边诚挚地说,大叔的心肠真好。我就飞快地扫一眼她的胸口,狡黠地眨眨眼说,美女吃馒头,相得益彰啊。
当金莲的胸口像馒头一样鼓起来的时候,我得到一个消息,她得罪了张大户。原来张大户想老牛吃嫩草,金莲便在张大户老婆前告了一状。张大户是有名的怕老婆,又占不上金莲的便宜,就想把金莲卖到妓院去。张大户是在买我的馒头的时候透露了他这个想法。我说,您老千万别,你看金莲那种女人,风情万种,如果把她送到妓院去,她要破罐子破摔,一准红透阳谷县城半边天。要是她再靠上个有钱有势的主儿,她要为难起老爷您,您怎么办?张大户瞧了我一眼说,矬子(矮人)心眼稠,武大,不错啊你。他顺手拿了我两八馒头,奸笑着又说,得,那我干脆把这个热馒头送给你,你敢不敢要?我涎着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爷如果肯让我捡这么大便宜,武大随时受老爷的差遣。
张大户的老婆不肯送这么大个便宜给我,我又去做她的工作。我把给张大户的话重复了一遍,她只是翻白眼冷笑,后来我换了一种说法说,把潘金莲放在老爷身边,就是把一块腥肉放在猫的嘴边。她还是双手叉了腰说,他有几个胆?我说,你没看潘金莲的奶子都鼓得跟我武大的馒头一样了?你真以为她跟老爷之间没有事?她给你告状,老爷要把她送我,都是故布疑阵。
接下来就是金莲的思想工作了。我先说,怎么办?我听说老爷和夫人要把你卖到妓院去!吓得她花容失色后,我说,我费尽口舌他们才同意把你嫁出去。等她舒口长气后,我又说,他们想把你嫁给我,来羞辱你。金莲哭了起来,我递给她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手帕揩眼泪,我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家老爷就是明证。男人长得太有形也不行,不是缠美女,就是被美女缠,还不懂得疼女人。我武大既没钱也没形,也不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不我们先使个缓兵之计,你假装嫁给我。然后我帮你找个合适的人家,把你嫁出去。
就这样,张大户倒贴给我一些嫁奁,吹吹打打地一顶花轿把潘金莲嫁给了我武大郎。新婚之夜,我主动打了个地铺睡到地上,与金莲以礼相守,这样过了十天半个月。有一天,我一脸愤色地挑了馒头担子回家。金莲说,大哥你怎么了?我说那些狗东西居然不相信妹子你是清白之身。我说我武大的老婆我自己还不清楚?他们就说那你说说看,女人是什么滋味?说着我就嚎了起来,金莲也陪我哭了好久。
再过了几天,张大户等不住了,几次三番拦住我要我兑现承诺,我说,那好,今晚吧。是夜,等金莲睡着后,我偷偷打开窗户,然后躺在地上装睡。半夜时分,我听到金莲与张大户在厮打,我假装愤怒地冲上去。等金莲的衣服被扯得衣不蔽体时,我用门栓把张大户赶了出去。金莲呜咽着,我乘势把她温热的身子抱在怀里,我说,妹子,大哥也是男人……
次日,张大户来我的馒头摊子找麻烦,我说,老爷您看,她嫁我这么长时间也不让我挨身子,真逼急了她,说不定会寻死觅活。你给小的我送上几斤熟肉,掺些蒙汗药,这事就成了。
金莲吃了熟肉后沉沉入睡,我乘机把昨晚的功课复习了一遍。然后张大户也来了。他走的时候甩给我一包银子,还有一记大巴掌。他说,我一直小觑你了,你武大是高入。
金莲醒来后,我捶胸顿足地哭了一回,我说,完了,我们让张大户给盯上了,他居然买通卖肉的给我们下迷药。金莲,虽然你失了身..我武大只得认命了,谁让我是真心爱你呢?但阳谷县咱是待不下去了,我们一起走吧。
后面的故事不用说了’。我只补充一句,我武大死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能够家喻户晓,又能赚个美女老婆,还能博得一片同情,做人做到我这个份儿上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