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郦清清醒来已经十点半，她是被渴醒的，口干舌燥的感觉就像是喉咙里堵着一团火。
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看时间，伸手摸到闹钟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是梅姨的字：清清，我坐少祺的车去给你爸爸送早餐了，感冒药和体温计我都给你放在桌上了，记得吃了早点再吃药。
她醒了醒神，爬起来走到桌子跟前去倒水喝。
全身酸痛，头重脚轻，大约又在发热！
放下水杯刚想拿起温度计，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大概因为屋里子太安静，这种哑哑的嗡嗡声听起来格外清晰，应该是盛茗薇给她回电话。昨天晚上从医院回来以后，她特意上了facebook给盛茗薇留言，让她今天早上给她回电话。
走过去一看，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一个十分清丽动听的女声：“您好，请问是郦清清小姐吗？”
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是的，你是哪位？”
“我姓岑，是殷总的秘书。是这样，关于殷总以私人性质捐赠给贵校建筑系的教学楼，郦小姐是统建总工程师，捐赠仪式之前有诸多具体细节，我需要跟您进一步确认。所以，想请问您什么时间有空？”
郦清清很快反应过来：“岑小姐，关于这件事，我可以跟你们殷总直接沟通吗？”
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我需要请示，请您在线稍等，给我两分钟。”
她果断回了一句：“烦请务必转达！”
大约一分半钟之后，她得到回复：“您好，郦小姐，殷总约您今天晚上见面。具体时间和地址，我稍后发到您手机上，可以吗？”
郦清清更干脆：“好！”
挂断电话之后，她重新走过去拿起温度计量体温，手机上有三四条未读信息，还有几通未接来电。
昨天晚上她从郦冒勋的病房里出来，颜雪一早已经等在了门外，她说在隔壁听到类似拍桌子的动静，实在坐不住，想过来敲门又怕不合时宜，只好把两个保安打发到楼下去抽烟，自己做了一回狗仔，扒了一回门缝。
但其实，她也就听了个云里雾里，直到最后也没弄明白，为什么郦冒勋会突然间直接让她和楚亦暄订婚，好歹也该给个机会，让慕少祺和楚亦暄两个人公平竞争。
自古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原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含糊应付了几句就想离开，颜雪到底不放心，最后还是让其中一名保安开车送她回的屏山。
温度计显示三十八度五，还好，不到三十九。梅姨一早给她准备了退烧药，她随手拿起药盒来看说明，一眼瞟到禁忌事项，仿佛触电一般，心一乱，手一抖，药盒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也跟着蹲到地上去，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久久不肯动弹。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舒岚打电话来的时候，她人还坐在地板上。
手机就在她脚边，殷黎霆秘书的短信半个小时之前已经发过来了，她点开来看，直觉地址很熟悉。
楚亦暄二十分钟之前也给她打过电话，只说郦冒勋坚持要出院，他正在赶去医院的路上，让她不用担心。
然后她就一直坐在那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郦清清从地上爬起来，又倒了半杯水喝下去，走开去拉开房间各处的窗帘，坐到飘窗上去给舒岚回电话。
舒岚接通了电话第一句话就是问：“清清，主任说你要休学，是真的吗？”
她楞了一下：“是我爸的意思，他估计给校长打电话了！”
“怎么会突然决定休学？是伯父手术需要人照顾吗？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你拒绝8888的推辞。清清，你不会真的连学校都不想再来了吧？是不是因为陆昕裴，你不想在学校里再见到他，对不对？”
“要真是这样，你不上他的课就是了，事到如今难道你旷个课，他还会一视同仁地让你写检讨吗？何况总共也剩下没有几节课了。清清，你要是真的休学了，我一个人得多寂寞呀！”
最后两句话，舒岚故意用了一种娇滴滴的语气。
郦清清好歹弯了弯嘴角，却是问：“主任有没有提殷黎霆捐教学楼的事？”
舒岚刚刚只顾着问她休学的事，倒把这个给忘了：“就是提了才会把你要休学的事告诉我的，原来是伯父亲自给校长打的电话，怪不得主任说什么校长也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当时听了还纳闷，主任自己都不同意的事怎么就到了校长那里。清清，主任让我负责找你沟通，做你的思想工作，还说最好能由你亲自出面跟8888解释。他还给了我一个联系方式，是一位姓岑的小姐，应该是8888的秘书。”
她转念一想，校长会不会跟郦冒勋提起这件事？
“岚岚，你对这件事感兴趣吗？”
舒岚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不会是打算让我来做总工程师吧？”
郦清清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我能做，你当然也能做了，主任说的没错，这是个学以致用的好机会！”
舒岚迅速地思考了一下：“正常来看，也许要等我工作几年以后才有这样的机会，也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不过清清，你上次已经说了直接回绝，我也根本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8888……不，那个殷总摆明了就是冲着你来的，就算我肯，你觉得他有可能同意吗？何况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我一个人哪里有胆量胜任！”
这个问题她当然也想过，不过还是打算试一试，慕少祺不是说那个殷黎霆行事乖张，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吗？反正她也预备豁出去了，说不定还能给舒岚争取这个机会。
“总不会是你一个人，系里也还有其他的老师，等钱到账成立了项目组，你也可以合理的增聘人手。要是连你这个每学期拿奖学金的优等生都说没有胆量，我看班上的其他同学毕业之后，但凡想靠专业吃饭的都得活活饿死。我约了那个姓殷的晚上见面谈这件事，你也好好考虑一下，回头再跟秦长军商量商量，听听他的意思。”
舒岚显然更关心她要和殷黎霆见面的事：“是他主动约你的吗？你不说我都忘了，昨天晚上我问过秦长军，殷黎霆平时应该就在远东集团总部的副总经理室办公，但是一般普通职员想见也是等闲见不到的，这种级别的大人物，停车有独立的停车位，上楼有专属电梯，甚至吃饭也有专门的餐厅。秦长军也是听同部门的女同事说起过，说他同时有六个秘书，掌管着集团的地产部，企划部，外贸部，生产部和公共事业部。秦长军他们财务部那个沈大小姐回来之前，整个远东集团除了董事长就属他最大。”
“秦长军一向不是个八卦的人，进公司也没有多久，其他的倒也问不出太多。清清，你们几点钟约在哪里见面，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郦清清转眼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色：“不用啦！晚上回来我给你打电话。”
挂了舒岚的电话之后，她又在窗台上坐了一会儿，盯着远处的山和天上的薄云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把陆昕裴的短信一条条翻出来看。
清清，我永远不会跟你分手。
清清，不要离开我。
清清，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清清，我不会让你再等下去。
她一个字一个字翻来覆去地看，回想他电话里的语气，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疼。
终于，她逐条点击了删除。
楚亦暄和颜雪送郦冒勋回来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梅姨一进门就开始忙进忙出。颜雪一向很少来家里，跟她打过照面以后，也躲到厨房里去帮忙了。
小客厅里很快只剩了她，郦冒勋和楚亦暄三个人。
郦冒勋看上去跟平时并没有两样，身姿挺拔，步伐稳健。楚亦暄今天穿的一件米色长风衣，杏色长裤，白色哑光牛皮鞋，无可避免地令她想起了第二次见陆昕裴的时候。
那天晚上，陆昕裴穿也是类似的一件米色风衣，浅咖啡色灯芯绒长裤，杏色的哑光皮鞋。
郦清清在自己房间听到了外面的响动，连忙穿好大衣下了楼，楚亦暄从医院出发的时候给她发过短信，他们比她预估的时间早回来了十五分钟。
刚刚在院子门口，她和楚亦暄已经正面打过了招呼。这会儿郦冒勋坐在沙发主位，他们两人极自然地分坐在左右各自独立的沙发椅上，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多余的话可以寒暄。
气氛很是有些怪异。
毕竟她是主人家，理应先开口：“亦暄哥哥，你昨天什么时候到的？一回来就要麻烦你接我爸爸出院，真是不好意思！”
楚亦暄隔空望了她一眼：“昨天早上到的，下午已经去医院跟郝主任碰过面，了解了郦叔叔的情况。关于手术的事，待会儿吃过饭之后，我再跟你详细说明。听梅姨说你感冒了，有没有量过体温，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她大方一笑：“量了，三十八度五。”
“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有，梅姨早上拿出来的，吃了两粒。”
楚亦暄又问：“什么时间量的体温？”
她顺口说：“十一点半。”
楚亦暄低头看表：“半个小时之后再量一次！如果热度再退不下来或者持续升高，引发下呼吸道感染和肺炎的几率很高，我建议去医院查个手指血，看是否有病毒性炎症。”
也许是她心理作用，总觉得郦冒勋从刚刚就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两个，等到这会儿才适时地开口：“吃了饭，马上让亦暄带你到医院去找个医生正经看看。听听你说话这声音，前天就让你去看医生，你偏不听话！”
郦清清“哦”了一声，顺势不再做声。
在郦冒勋看来，这是他们多年之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经过昨天之后，两个人也算是心知肚明了长辈们心中的打算，也许不仅仅是打算，根本就是势在必行的决定。
所以接下去，自然就是名正言顺地给他们制造机会单独相处了。
没想到过了不多一会儿，郦冒勋先后分别看了他们一眼，直接切入了主题：“亦暄，今天你父母都不在，场合不算正式，但叔叔还是昨天的意思，清清过了年就满二十一周岁了，俗话说女大不中留，把清清和郦商交给你，叔叔很放心，你爸爸妈妈也中意！你们两个人各自潇洒了这么几年，追求自己的理想也好，肆意青春也罢，现在叔叔和你爸爸年纪也都大了，你们也是时候该替我们这些老人家分担分担了。等你盛阿姨回来，我们两家人正正式式地一起吃顿饭，就把你们订婚的日子定下来。”
楚亦暄只管抬头看着她：“叔叔，这件事，还要看清清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