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颜雪和他们一起走。
颜雪自己开一部车，楚亦暄开她的车，她坐副驾驶。
出发之前，郦清清回房间换衣服，颜雪顺便去她房里补妆，其实她随身的手袋里应有尽有，而她的梳妆台上一向以护肤品居多，根本不会有她用得上的东西。
果不其然，刚一上了二楼，颜雪就半开玩笑地说：“一大清早，人家慕少祺不辞辛苦地给你爸爸送早餐，你爸爸倒好，东西照吃，棋照下，临了冷不丁抛出一句你马上要订婚了，这不是等于直接宣布人家当场出局吗？”
又说：“清清，你真的打算跟楚亦暄订婚？”
于是她随口一问：“颜总觉得谪仙不适合我？”
颜雪掏出粉盒来扑粉：“适不适合这种事，往往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一般旁人的着眼点，多半是般不般配，合不合理。”
郦清清索性又问：“那依颜总的眼光，我和谪仙是不般配呢，还是不合理？”
颜雪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既般配又合理，就是因为两者都占全了，所以，你们俩早干嘛去了？也因此，反而更值得人怀疑。”
她附和着点了点头，一边往衣帽间走过去：“这个问题，你就没有帮我旁敲侧击地问一下你男朋友？”
颜雪正在涂口红，凑近梳妆镜抿了抿双唇，扭过头来说：“正因为老人家的心意已经在一夜之间转变得非比寻常的坚定，我才想提醒你，缓兵之计不可行。”
郦清清从衣柜里取下一件粗花呢的长外套穿上，走回去照镜子：“老人家已经说了，我什么时候同意订婚，他什么时候同意做手术，对于这一点，颜总有更好的办法吗？”
颜雪果然略皱了皱眉：“清清，我得问一句，你爸爸究竟反对你们什么？我当然不是指你和慕少祺。”
她当时只说了一句，跟我爸爸无关。
颜雪就没有再问。
论起情分深浅，她自然与舒岚更加默契亲近，但是论看人看事的眼光，尤其面对待感情的姿态，颜雪自然比她们更加通透卓然。
但是以她目前的状况，只怕是任何人也给不了意见，帮不上忙的。
所以即便是对着舒岚，她也选择不做倾吐，实在没有必要让关心自己的人白白跟着焦虑和苦恼。
车子开出了山阴路，颜雪在后头按了两声喇叭，从他们旁边超车而过。
楚亦暄转头看了她一眼：“清清，你不坐颜小姐的车，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郦清清不由得一笑：“你看出来了？”
楚亦暄点了一下头：“说吧！”
她接着理了理思路，才说：“你上次说你们在研究人体冷冻？是科幻片里的那种把人的身体整个封存起来，若干年之后再复活的意思吗？”
“确切的说，是当人体出现目前医学无法解决的病症，我们希望可以利用这项技术，有效地保存病体，等到将来的医学条件达到病体需求，再将病体解冻，享受更先进的医疗资源。”
楚亦暄的解释并不难听懂：“医学界一直有人不断地在做这项研究，虽然至今并没有任何成功的案例，证明人体可以被冷冻之后再复活，也不能确保人体被冷冻后再次醒来的状态跟被冷冻之前全无相差。但是仍然有大量各个医学甚至科学领域的研究者前赴后继的参与到这项课题中来，感性地说，这是人类唯一有可能超越生死，凌驾于自然法则之上的机会。”
她问：“所以这绝对算是一件造福后世的大好事，对吗？”
楚亦暄说：“从医学的角度来看，毫无疑问是革命性的突破和创新，减少癌症，重症及其他不可抗力因素之下的自然和非自然死亡率，为医疗救治赢取更合理的时间，以期创造更多的主客观条件和途径。但也有不少哲学家和宗教人士认为，人体冷冻技术与宗教信仰发生冲突，主要说法是肉体失去自主意识之后，人的灵魂会随之离去，而技术无法冷冻人的灵魂，这本身就是一种自相矛盾的离合冲突。甚至有少数社会学家认为，这项技术的实现，将会对未来宏观医疗资源的分配造成负面影响。”
郦清清想了想：“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楚亦暄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辩证来看，不存在绝对的利，也没有绝对的弊。”
颜雪的车早就看不见了，楚亦暄大概刚回来，路况和车况都不熟悉，所以车开得很慢。
这样也好，跟殷黎霆约的是晚上六点半，现在两点都不到，还有四个半小时。
“亦暄哥哥，你上次说协议结婚，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下。”
她很是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不需要性，也不会有孩子，我们就像朋友或者兄妹一样，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在一起。我需要对你一直保持和现在一样的感情，慢慢增加信任，适当的亲近和依赖。在我爸爸和叔叔阿姨面前，我们是正常夫妻，所以，接下去我们要彼此熟悉，相互了解，甚至需要一些适当的伪装。在这段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我们有责任对对方忠诚，所有的外在表现都必须符合一个已婚者的行为标准，这也算是对对方的尊重。
如果有一天我确定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也不必隐瞒你，我们可以有商有量，妥善的结束这段婚姻关系。是这样吗？”
过了大约一分钟，她听见楚亦暄说：“我们不会跟任何一方的父母同住，即便偶尔留在我家或者你家过夜，我也不会做出任何越界的事。关于孩子的问题，伪造一份生育障碍的医学证明并不困难，只不过，郦叔叔那边，可能就需要你做一些安抚工作。”
郦清清没有想到，他竟然考虑得如此全面！看起来对于协议结婚这件事，楚亦暄的确是打算已久！
她一时接不上话。
又过了一会儿，趁着停下来等红灯，楚亦暄一边举手示意，一边问：“可以吗？”
郦清清转头看明白他的动作：“谢谢！”
楚亦暄将手指并拢，指背紧贴她的额头，停顿了上十秒：“并不见得很准确，预估热度仍然高于三十八度，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她老实说：“其实总感觉想咳嗽。”
红灯转绿，他松了刹车，车身平稳启动，汇入前方的车流。
楚亦暄侧目看了她一眼：“有没有感觉呼吸有点急促，或者喘起气来费力？”
她坐正了身子，有意感受了一下：“好像还好！”
楚亦暄明显加快了车速：“到了医院直接找医生开检查单，抽静脉血，等结果，听医嘱再去照个肺部X光。”
郦清清其实早就想好了说辞：“你等会儿送我到医院大门口就可以了，我已经叫了同学来陪我。你刚刚回国，昨天和今天又都在医院，都没时间跟老朋友见面吧！”
没想到楚亦暄下午还真的有安排：“我约了济和医院的院长四点钟谈郦叔叔住院手术的事，算起来的确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你看诊。等你输完液，我应该正好赶得及回来接你，记得告诉医生后面两天的药水带回，明天我到家里帮你挂。”
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好！”
隔了一会儿，楚亦暄说：“郦叔叔上午问我，短时间之内继续用药物控制肿瘤的生长，推迟手术会不会出现大问题，我的建议仍然是希望他能够尽快手术。但是听他的意思，最快也要等到我们订婚之后。”
“很抱歉，我暂时说服不了他！他的态度相比之前在华盛顿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我问过我爸爸，最近郦商上下一切正常。很有可能是因为这次的突然晕倒，他潜意识里的忧患感越来越强，迫使他急于在当前，做出自以为安全和有保障的预设行为。”
车窗外的天色昏昏沉沉，看上去很快就要落雨，也很久没有下过一场雨了。
“郦叔叔已经跟你谈过了，对吗？”
楚亦暄似乎判断了一下：“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你好像很苦恼。”
郦清清展颜一笑：“老人家一旦执拗起来，的确可以说是蛮不讲理！”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还需要更多时间去做决定，但是并不打算反对，是吗？”
她没有立即回答是，或者不是。
事实上，她的确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很重要的一点，她也许永远无法像楚亦暄对她一样坦诚，她其实很怀疑，如果一开始就做不到，会不会已经背离了他挑选她作为结婚对象的意义？
在他的设定里，她也许独立果断，有足够的分辨力去判断他说的话，不至于被惊呆，更不会一时头脑发热。
但是就像他一开始问她的，如果她没有要好的男朋友，不如他们尝试交往，直接订婚也可以。
在乔爱诗去世之前，陆昕裴算不算是她要好的男朋友？
见她若有所思，楚亦暄补充了一句：“清清，对于协议结婚这件事本身，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郦清清诚恳道：“亦暄哥哥，我的确并不反对你的观点，只不过还有一些问题没有完全想通。但是有一点，如果我完全接受了这件事，将来就不可能会跟你离婚。一段比爱情更好的婚姻，真诚，自由，愉快，胜似亲人，不论我的内心是否和你一样，由始至终地否定爱情，我都没有道理再去舍近求远！”
“所以，你是不是也要重新考虑，毕竟如果我们一旦结婚，你很有可能没有机会再恢复单身。我的意思是，郦商很有可能会成为你一辈子的负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