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琦晨与莼络在昨天的那个小巷口分别,天边吹来的风愈演愈烈,吹掉了街边行道树的树叶,吹起了莼络夜色的长发。
天空的另一边移过来大片乌云,阴沉沉的,好像大军压境。
方琦晨感觉这样的天气似乎预示着什么,等到他回家的时候大雨倾盆,而家里空无一人。老人手里没有通讯工具,方琦晨不安的在屋里走来走去,黑暗的屋子就像一个会吃人的怪物。
突然,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方琦晨吗?你爷爷在工地上腿被石板砸伤了,你过来接他回家吧。”
方琦晨丢下电话来不及思考拔腿就往工地方向跑去。
大雨喧闹的下着,工地上一个简陋的棚子里,暗黄的灯光亮着。方琦晨的爷爷躺在木板上,右腿绑着厚厚的纱布。
工头在一旁站着,见到方琦晨来了,拍拍他的肩,“你劝劝老方,回家休息休息吧,这么大年纪了。”
方琦晨无力的垂着头,爷爷是为了自己能够过上好一点的日子才拼命地赚钱,都七十多岁的人了,每天忙的还不着家。他双手用力的握成拳,恨恨的想着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
他还能怎么办呢。
工头离开了,蛾子飞进来躲雨,围着灯泡一圈一圈的飞着。方琦晨看了会蛾子,松开拳头,“爷爷,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家吧,以后……别来了。”
老爷子怒了,“不来,我们两去喝西北风?你的学杂费怎么办?下个学期怎么办?”
“大不了我不去上学了!”
“说什么任性的话?!我累死累活的还不是为你!”老人抬手一个水杯丢了过来,直直的砸中方琦晨的额角。
鲜血顿时流了下来,老人面上不忍,却还是气愤的转过头去。
“我错了爷爷,我会好好读书的。”
方琦晨眼睛暗了下去,无力的说着。
棚子外雨幕中的黑暗一处站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女生轻轻弯起唇角,无声的笑着。“这一剂猛药直直的下到了方琦晨的心里,想必不久水月镜花就有了新客人。”
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模样儒雅俊秀,望着棚子里的爷孙,淡淡道,“几百年来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事情,最后结果如何倒有几分让人期待。”
湿气攀上了她黑发,多了几分生气,不过却是依然生人勿进的样子,“总之,还有待考察。”
男子目光转向了女生,多了几分柔和,“有劳你了,这几天我需得回上界一趟。”
“没事,交给我吧。”
男子点点头消失在原地。
大雨持续下了半个小时,夏天的大雨就是这样,来得快,消失得也快,雨后的夕阳将带着水珠的世界勾勒出了金边。方琦晨把爷爷扶着坐进三轮车里,他蹬着破旧的三车一路无声回到了家。
回家后洗菜煮饭,忙忙碌碌。爷爷依旧坐在客厅带着老花镜计算着今天所得。从十七年前,爷爷把他捡回来后,爷爷就过上了劳累而又重复的日子。斤斤计较的过着每一天,争分夺秒的赚钱,奈何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爷爷年纪大了,在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要出事。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吃饭后,方琦晨烧了壶开水,替老人擦洗身子他小心的避开了伤口。等到服侍老人睡下时,他才坐下休息一会。
他打开房间里的灯,干净而整洁的书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卡片。黑色的卡片上写着水月镜花四个字。与他在街上收到的卡片一模一样,就连底下的一行小字都一模一样。
方琦晨愣愣的攥着卡片出了神。
当内心出现渴望的时候,水月镜花出现,满足您的一切愿望。
他的愿望是什么,无非是希望自己的爷爷能够安享晚年,不受病痛。这个水月镜花真的有这么神吗,就连人的生老病死都能管?
如果……如果真的能……他的一切都可以作为代价。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老人起床后用昨晚的剩饭煮了一大锅稀饭,但由于家里条件拮据,所以稀饭煮成了汤饭。白花花的汤面上可以照出人影。
爷爷已经好久没有给自己做早饭了,方琦晨高兴的吃了两大碗汤饭。由于昨晚受了伤,今天老人不好再去工地打零工,只好骑着三轮车去路上检一些塑料瓶。
方琦晨去学校之后不久,老人瞒着他也出门了。
天气炎热,路边上行人丢掉的饮料瓶也变得多了起来,不一会就捡了满满一袋子。老人找了个地方把三轮车停下,坐在路边树荫下面休息。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多数面无表情的看一眼坐在树底下的老人就匆匆而过,在这个城市他们对于这样的人司空见惯。
老人擦擦汗,正要起身,眼前多了一瓶矿泉水。老人抬头,一个长发女孩穿着校服拿着水递给他。
“天热。”女孩没有站到树荫下面,她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淡声道,“好大的太阳啊。”
话虽这么说,女孩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汗,乌黑的长发就这么散披在身后,她甚至还穿了一件针织背心。
干净清爽的女孩让老人的心地产生了一丝疑惑,但是他还是和蔼的笑着说,“夏天的太阳毒,小姑娘你过来坐着歇歇吧。”
老人接过女孩的水喝了几大口,然后放进自己随身背着的布包里,女孩走到老人身边坐下。
“小姑娘不上学吗?”
女孩摇摇头,“我身体不舒服请了假。”
老人看着熟悉的校徽,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孙子也是这个学校的,于是对女孩生出一丝亲近之意,“我孙子也是这个学校的,他上高三了,叫方琦晨。”
女孩安静的听着老人说话,提到自己的孙子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得意,“我的孙子成绩可好了,上一次考试还考进了年级前十呢!”
“嗯,他是我同学,他人很好的。”女孩垂头,低声说,“就是人太好了,对于那些不利的传言也从来不会辩解。”
本来听到女孩的前一句老人满意的笑着,可是听到后一句老人的眉毛就拧了起来,“什么不好的传言?”
女孩犹豫着不说,老人的急脾气上来了让她快说,女孩咬咬唇,慢吞吞地说了,“班上的人都说方琦晨家里穷,成绩好有什么用,到头来大学都不知道有没有钱上。”
老人一下子站起来,脸气的通红,“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么瞧不起人的吗?!我家琦晨肯定能上大学,我哪怕去卖血也要让他上大学!”
女孩也站起来连忙安抚老人,她的手抓着老人粗糙的手,“爷爷您别听其他人乱说,唉……都怪我偏偏提到这个。”
女孩异常冰凉的手让老人微微一惊,反而安静了下来。一阵挫败感油然而生,可能那些同学说的是对的,即使他成绩再好,就凭风烛残年的自己又能在供养他几年?
老人叹了口气,拍拍小姑娘的手,“我回去了,小姑娘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女孩松开手,不再说话。看着老人微驼沧桑的身影,再回想起刚才他脸上挫败的神情,唇角弯起。